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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时常搬家。
搬家时只带着一副春联和养在透明花瓶里的斗鱼。
原来的衣服都不要,把最喜欢的一套穿在身上,其他塞入旧衣回收箱;搭配原本住处那片落地窗买的阅读椅也不要,就近卖给转角租书店。空空如也的单人套房,悬浮在斜阳暮光中的灰尘像生物移动着。手里拿着小心翼翼卷好的春联和养着斗鱼的透明花瓶,再三确认没有东西遗落(他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可以遗落的东西,或许再三确认的事生物般灰尘移动的轨迹?),才把钥匙交给住在不远处的房东。
道声离别,安静地离开这座城市。
“时常搬家,是追逐什么?还是逃避什么?”他自问,却说不上来。
还好,他不是太常想注意到这些。只有落定在一座新城市的开始才会猛然想起。
将新套房简单打扫过后(虽然看起来跟前一个套房并无二致,他总是拣选附有大片落地窗,夕阳能斜照的空间。),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抹上肥皂,在水龙头下长时间冲洗每根手指。
慢慢地吸根烟,站在落地窗前,似乎连同眼前的都市景色也要一起吸入肺般。他将春联摊开,动作优雅、面容严肃地在暗紫、即将入夜的空荡房间里将那平铺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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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仪式,表示他即将和这个空间建立起某种的关系。拉长背脊,手打直到了极限,指尖轻点,将春联的顶端定位,一个弯腰,手臂如龙摆尾,自上而下顺了春联一回。退两步,点点头。”位置、贴合度、墙面和大门的和谐感,都接近满分。”他这样赞赏自己。接着,以同样速度将下联和横批贴上。
某一年,他中了乐透彩的头奖。超过十亿的金额,一人独得。不只是运气,从年轻开始就每周花两张彩券的钱,用毅力加码自己的未来。跟大多数人一样,中奖,都想要摆脱当下的烂生活、想要旅行。
他中了奖,于是开始旅行。
先到了欧洲,带着妻子、女儿还有一条狗。欧洲环游一周后,狗病死了。
接着来到美洲,妻子在墨西哥的饭店里面,企图杀死他后独占剩余奖金,未逮。被当地警察逮捕,在那一个礼拜后被遣回台湾。女儿在机场失踪,他只好单身返国。
返国后,他回到家,那个曾与妻共有的家。坐在因长时间没有整理而布满灰尘的沙发上,突然发现花瓶里、混浊的污水中,那条久未喂食的斗鱼,竟然还活着。充满生命力地甩动尾巴,激起水花,像是朝他的脸孔宣战。不断地凝视着那斗鱼,脑袋里高速回响着目前为止的生命历程。许多想法和灵感在他的心中蹦发。
他决定了!决定搬家,到一个异乡去。带着春联和斗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