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最担心的人并不是田西临,而是很少露面的三伯父,他的儿子田润景在公司财务部任副总经理,为人稳重自持,工作也是一丝不苟,任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可是,他却极为孝顺,对父母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有那样一个热衷于权势财富的父亲,田羽真的没办法相信,田润景没有一丝异心,此时此刻,他正代表其父田西云参加股东大会,且从头至尾都不吭一声,安静得让人几乎要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田西云不可能毫无打算,最大的可能,便是他已经另辟佳径,而且没有与家族中任何一派合作。
是想一人独大吗?这种想法,真的是很天真!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的思绪已经飞速回转了几百圈,眼神淡淡地与田西临对视,静待她的下文。
“田羽,你的身份有些模糊,暂时不适合担任公司总裁,我觉得,你应该是卸任接受调查,待一切真相明了之时,再决定你是否有资格担任公司的总裁职务。”田西临说得严肃大义,那凌厉的眼神便如同圣旨一般,落在桌面上咚咚作响。
“哦?有哪里模糊不清了?还请副总裁说清楚些,列出证据来,我也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至于公司总裁的位置……凭您好的一面之辞,我没办法随便卸任,如果,副总裁您所说的‘模糊不清’是单指血缘的话,我可以马上予以澄清的。江秘书,麻烦你把东西拿进来。”田羽的神情越发怡然自得起来,怎么看怎么轻松,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刚刚的质问。
没有人接话,江亦柔也仅仅是轻轻颔首,便走出了会议室,不一会儿又拿着一个文件盒进来,直直地走到了田西临面前,将盒子打开,里面赫然是经过律师事务所认证的NDA鉴定文件,那上面多处大红的印章颜色鲜艳得刺眼,让田西临的眉头瞬间皱得死紧。
“这些文件可以伪造。”原本还以为她沉默了半晌,能说出什么有创造或有见地的话来,却不料,是这样一句近乎无赖的话。
“那什么文件资料都有可能是假的,您又要用什么办法来证明我的身份‘模糊’呢?”田羽三言两语便把攻击给原路抛了回去,立时招来田西临阴鸷地一瞪,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轻抚了一下鼻子,邪魅一笑。
“亲爱的姑姑,您到底想表达出什么意思呢?”
我可就等着您出招了呀!
“你……”田西临似乎没有料到田羽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拿眼睛瞪他。
“姑姑,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够让您好满意呢?”田羽这会儿笑得如沐春风,那随和温柔的模样,哪里有半分凌厉的气势?可是,田西临就是打心眼儿里害怕了起来,视线不由自主地闪躲着,很是狼狈。
她有一种预感,这一局,自己会输!只是她想不明白,明明事前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而且田羽先前还处于全无防备的状态,怎么突然就扭转了局势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田羽,这就是你的修养和礼数吗?”喉咙里干涩了半晌,田西临才勉强没有结巴地把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事实上,连她自己都知道,这种话,此时此刻根本就毫无意义。
“姑姑,现在……似乎不是讨论修养和礼数的时候,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有些事情平时我没多花心思,却不代表我是真的不在意,如果让大家误会了,我先在这里给各位说声‘抱歉’,为了让大家安心,我今天就趁着大家都在,把事情仔仔细细地缕缕清楚,免得再生什么误会,江秘书,请陈律师进来吧!”
话音刚落,便听得会议室里一阵哗然,瞬间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所有人的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却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
‘陈律师’这三个字,于田家人而言,是‘遗嘱’的代言词,他的出现,便代表着田氏前任家主的意志。只是,自从前任家主,也就是田羽的奶奶过世之后,陈律师就不曾再田家人面前出现过,如今这般突兀的出现,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慌了起来。
难道前任家主的遗嘱还有未公布的条款?
不管会议室里的各人心里有多热闹,陈律师仍是踏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抬眸环视一周,几乎与每个人的视线都对上了一次之后,他冲着田羽优雅一笑,微微点头示意,“田羽,好久不见!”
“陈律师,咱们确实是好久不见了,这些年您可是藏得有够深的!”对于‘陈律师’的隐居行为,田羽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要不与田家的利益相冲突,怎样都无所谓,只是他这种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让在座诸人皆是心惊不已。
田羽居然与‘陈律师’这般熟络?
“好了,旁的先不说,请陈律师重新公布一下田家前任家主遗嘱的内容,免得徒生波折。”也免得有些人贼心不死,总在背里做些见不得光的手脚,相较而言,他更喜欢明面上的战斗,而不是成天被人琢磨着要使什么阴谋诡计,那太累心了。
田羽这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田西临心里却早已七上八下,跳得比擂鼓还要热闹,她这个副总裁的位置,便是依据当年公布的遗嘱得来的,若是生出个一星半点的变化,那她多年来的经营,岂不是全都要付诸东流?
她绝对无法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这么多年来明里来暗里去的运筹帷幄,就是为了夺取大权,将田家的一切据为己有,一朝生变,她极有可能变得一无所有!
那怎么可以?当年母亲过世的时候,她就已经贵为田氏的运营总经理,原本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这个总裁当定了,岂料……中途杀出个田羽来,一个十八岁的娃娃,生生断了她的美梦,她就算恨得咬碎了牙齿也只能和血往肚里吞,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甘心。
田氏财团,原本就应该是她的!谁也无法想到,她为田氏付出了多少心血,怎么可能甘心拱手让人?
“好,那么,我就以田氏财团前总裁田忆君老夫人的名义,将当年的遗嘱当申一下,当然,依照老夫人的遗愿,此次公布的遗嘱,包括当年未公开的部分……”陈律师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严谨肃然,不论与会人员以何种眼神看他,都无法影响他丝毫。
直到全部遗嘱宣读完毕,他才缓缓抬起头来,扫视了众人一圈,“诸位可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
重申的遗嘱,没有与第一次公布的遗嘱有半分冲突,只是增加了几条听来不太相关,甚至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条款,比如……
关于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性别,这个有什么可怀疑的吗?
“我想请问一下……关于继承人性别那一条,为何会如此特别地单独提出来呢?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田润景仍是那副温和的神情,听来有些漫不经心,似是纯粹因为好奇,可是……
田羽心里清楚得很,这一问……绝不简单,如果没有猜错,他这个隐藏颇深的堂兄,应该已经对他有所怀疑,接下来的发展,看来不至于偏离主道,他的计划……
虽然会有些有麻烦,却仍旧可以如期执行。
没有障碍的旅程,又怎么称得上精彩呢?
“关于性别这一条,虽然第一次公布遗嘱的时候没有提及,却是老夫人着重强调过的条款,当年老夫人的意愿,是要在必要的时候予以公布,非必要则不必公布。”言下之意已经很清楚了,无论是他还是田羽,都认为现在是有必要公布的时候。
会议室一干人原本就各怀心思,此刻心里更是极度不平衡起来,原本对于田羽的继承权就已经大有非议,只是碍于田老夫人当年的权威,他们不得不服,各怀鬼胎直至今日,都发展出了各自的势力,自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他们以为,如今田氏的局势为‘多方割据’,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田羽更是没有办法只手遮天的,这才在各种利益的驱使下,达成了表面上的统一先把田羽的势力推翻再说。
可这一条新的条款公布,却是如同九天炸雷,饶是他们多方准备,也被整得慌了手脚,不敢想象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老夫人如此刻意地提及‘性别’的问题,必定是意有指,那其中的含义……到底是什么呢?
“陈律师,现在可不是卖关子的时候,当年老夫人留下这样的条款,到底想到说明什么,今天不把话说明白,谁心里都会不痛快!”田西临仍旧是外强中干地厉声说着,气势摆在那里,却是吓不住任何人,连陈律师看她的目光,她都觉得带着无法掩饰的讽刺。
难道……她多年的苦心经营,仍旧会比不上一个黄毛丫头吗?
她不信!也绝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田副总,您好稍安勿躁,陈某今天来,自然是要把话说明白的,上一次公布过的条款,相信各位早已没有了疑议,那我就只说补充条款,也就是最后两条关于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性别以及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伴侣继承权的问题。
“什么?非田家人,能有什么继承权可言?”刚刚因为‘性别’的条款而各种震撼的众人,此时才真正听清楚另一条新条款,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太荒唐了!田家自创建以来,一直是以女性为主导,依这个条款的意思,岂不说田羽的丈夫也能分得一份可观的财产,这一条,我绝对不能接受!”一条赛一条的震憾,饶是田西临平时冷沉自持,此时也是淡定不能,心里已经暗暗怨骂起自己的母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