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阳看着她苗条的背影,有些悲从中来,他那对深黑的眸,承载了太多的复杂,幽幽地说:“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忘记你,可以把婚姻当作阶梯来爬,一度我以为自己做到了,我以为已经放弃了对你的感情,余下对你念念不忘的只是对你的身体的欲念,如果不能得你做妾,只要这一点能得到满足,我就可以彻底地摆脱对你的思念。”
“我以为自己可以随波逐流,逼迫自己变成向身边其他人一样的自私自利的人,变坏就可以生活得更好,可以往上爬,可以达成各种野心,甚至可以不用考虑礼仪廉耻地得到你,满足自己的私欲。”
“范阳的那一晚,我也是按这个想法来做的,然而我发现实际上我错了,错得很离谱,我对你的感情远远深过我自己所意识到的。看到你着急、难过,我竟然很心疼,这使我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得到你的决定,不能完全实施下去。”
“以至于,我会昏了头,想满足你的愿望,想助你达到你的目标,想让你开心,而不管我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不管我是多么讨厌张嘉利。我要告诉你的是,罗含烟,我做的这一切,出发点都是源于我对你深深的爱意。我想变,我也努力在变,到头来,我还是没能成功转变。都是因为我爱你,只要这爱还在,我就变不了。”
“我对你的爱,让我这个人还是原来那个安阳哥哥,没法走出这个桎梏。含烟,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安阳哥哥又回来了,你又还是单身,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就让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今天重新向你求婚,这次不要再有意外,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结婚,还是过以前单纯的日子好了。转了一大圈,我发现还是原来简单的日子最幸福。”
他走过去,扳过罗含烟的肩,让她转过来正视自己的双眼,他的双眸有些幽暗,两簇火苗,慢慢燃起,磁性的声音深情响起:“嫁给我吧,含烟,让我们重新开始。”他用力将罗含烟揽入了怀中。
罗含烟有一瞬间的错觉,似乎时光已经倒流,他们还是在青涩的少年时代,安阳哥哥还是令她崇拜爱慕的那个帅气的少年。
可是这感觉也仅仅是一瞬,她的心悸动了一下就回到了现实中,罗含烟坚定地推开他,清丽的脸上已经有了些沧桑,她顾盼的水眸凝视着陆安阳,神情很淡:“陆安阳,你醒醒吧,时光回不去了,一切都在变,不光是你我,连世道都在变。就算是过去的安阳哥哥真的回来了,过去的罗含烟也回不去了,她已经被时光洗礼,早就发生了蜕变。”
“时光是往前流的,不可能回到原点。你付出的代价我都明了,我此生一定会偿还给你,可是感情真的回不去了。不管我是不是单身,我对你已经没有了感觉,咱们只是彼此的过客,心已经被摔碎过,太潮湿,已经擦不出火花。我言尽于此,以后不要再提这种事。”
陆安阳目光骤冷,似三九寒天被从头浇了一盆凉水,从内而外凉透了。他费力地咽了口口水,干涩地说:“你这么决绝吗?我要怎么做才可以挽回你?你又为什么会带我去黄山?”
罗含烟轻轻摇了摇头,清凛的目光有几分悲悯:“这不是做什么不做什么的事,千舟已过,时光不再,心境已然不同,当初的感情找不回来了。我带你回黄山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试问,除了黄山,你还能去哪里?好了,时间不早,你回去吧,我也收拾收拾,过会儿一起出去吃早餐。”
陆安阳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门内,罗含烟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这样别扭的三人走在一起真是煎熬,终于熬到了黄山脚下。
刘青云接报,率众下山迎接。听说哥哥来了,张珊珊终于肯下山了,兄妹相见,抱头痛哭,再看看对方都很好,又都十分欣慰。
刘青云惊讶于罗含烟神通广大,这么快就从安禄山的老巢将人毫发无损地带了回来,这效率真高。只要张珊珊的哥哥来了,刘青云卸去了监护人的重担,一下子感觉轻松了很多,心中盼着他们兄妹尽可能早地离开黄山。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山,刘青云张罗着接风洗尘,并分别安排住处,忙了一天。
晚上渐渐清静下来后,刘青云将罗含烟叫至人烟稀少处,沉沉地望着她:“含烟,你接来了张嘉利,还带了个人来,他们在黄山待多久?”
罗含烟一扬眉:“不走了。怎么,你不欢迎?”
刘青云浓眉拧起,眼眸暗淡:“不走了?为什么?”他明显不悦。
罗含烟望着天空长叹一口气:“哎,不在黄山,你让他们到哪里去?我都跟你讲了是陆安阳帮忙放出的张嘉利,这下他们都得罪了安禄山,黄山以外的地方,安禄山都有势力,只有黄山还安全些,你就接纳他们吧。”
刘青云望着黑暗的远方不作声,他隐隐觉得麻烦要来了。
春末夏初,天气渐渐和暖,衣衫也越来越单薄。罗含烟将黄山一切事物都交于刘青云管理,她落得清闲,主要是一直弄不清自己该何去何从,就连想回家都不敢回,无法向父母交待。有时她想想,实在觉得了无生趣,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悲观了。
刘青云将黄山派治理得井井有条,除了罗含烟开的产业外,他又开拓了几项产业,包括在黄山之下开了印染坊,用矿物染及草木染将布料印染得特别漂亮,刘青云与匠工们从实践中逐渐总结出了一些独到的经验,使得他们印染的花色别出心裁,有了独特的密方,因此印染坊也能赚不少钱。他们赚的钱及囤积的粮食都为灾年百姓的救济打下了雄厚的基础。
这一天,刘青云从山下印染坊帮罗含烟订制了一套夹缬纹样披帛衫裙带来给她,是著名的苏绣,特别精致。
才抱着衣服来到山上就碰到了张珊珊,她一见刘青云就两眼放光,再见他手里拿着一件漂亮的女式裙衫,立即兴奋地扑了上去,伸手就把衣服抢了下来,边往自己身上比划,边开心地说:“青云你帮我买了件衣服啊?真好看,我这就去试试。”
刘青云不知所措,手在空中举了两下,犹豫不决,但见张珊珊抱着衣服就往她的屋子跑,刘青云一咬牙,奔上去挡在她面前,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这是给含烟的。”伸手就把她手中的衣服拿了回来。
张珊珊愣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的自尊心受到很大的打击,对着往罗含烟屋子方向走去的刘青云冷冷一笑:“一件破衣服值什么呀,我在安禄山那里时,比这好的衣服他都一堆一堆地给我。”
刘青云脚步顿了一下,想了想,决定不睬她,继续向罗含烟的屋中走去。张珊珊见他把自己当空气,气得一跺脚,恨恨地说:“罗含烟真是狐狸精,是男人都勾引,你们就为她打架去吧!”
刘青云目光始终都是微敛着,懒得跟她纠缠,不再理会她,直直地往罗含烟屋中走去。自张嘉利一来,刘青云就把照顾张珊珊的工作甩手给了她哥哥,并且托罗含烟把张珊珊曾在他屋中撞头的事说给张嘉利听,由于先行一步,就不怕张珊珊再污他的名声。所以现在他对张珊珊是爱理不理的,不再受她的控制。
快到罗含烟门前时,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指望张嘉利一来就把她接走,从此自己就一身轻松,然而他非但不接走妹妹,连他本人都长期住在了黄山。如果不是看在含烟的面子上,他恐怕不会同意。
来到罗含烟屋前的台阶上,敲了敲那扇熟悉的红门,心就有些期待地快速跳动起来。
门开处,里边除了罗含烟,竟还有陆安阳跟张嘉利,看三人表情都有些怪异,似乎并不开心。刘青云的到来,加重了空气中的诡异成分。尤其是当另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手中的精致女衣上时。
罗含烟本就松不开的眉头皱得更深。“进来吧。”她说,拉大了门。
刘青云一颗被期待涨满的心像漏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来,他怏怏地走进了屋,另外两个男人注视着他的明晃晃的视线令他压力倍增,说话都喉咙发紧,不自然:“含烟,山下我们的黄山印染坊有一套苏锈夹缬纹样披帛衫裙挺适合你的,精致不俗,又不过分艳丽,尺码也适合你,你穿一定好看,我帮你拿了来,你要不要试试?”
陆安阳首先就懒懒地走到他面前,手拎起那衣衫的一角,锐利的视线却落在刘青云的脸上,半笑不笑地说:“刘掌门眼光不错,还懂女服,你对含烟很贴心啊,都知道她的尺码……”
刘青云有些恼怒,碍于罗含烟的面子不便发作,横了他一眼,把衣服递到罗含烟的手里。
罗含烟扫了衣服一眼,接过,轻轻道:“有心了,多谢。你建的黄山印染坊手艺不错,据说订单很多,供不应求。”
刘青云眼睛一亮,笑着说:“我们研究出了独特的方子,所以比较受追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