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到额头一蹦一蹦的疼,耳朵里嗡嗡作响。努力想睁开双眼,前方一片黑暗。他用劲挥动手臂,想要拨开胸前的压抑。一阵剧烈的疼痛和眩晕突然袭来,眼前仿佛弥漫着一层灰色的雾霾。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那灰色的雾霾慢慢散去,有白色的光渐渐浮现于视野。
“怎么回事?我好像趴在什么地方?”
汤新生费力地转动身体,脊背突然像针扎似的刺痛。“哦!原来我真的是趴在什么地方,这是哪里?”
他试图伸展麻木的胳膊,却被什么阻挡住了。像是一堵墙,他的脸正对着它。熟悉的红木,原来是沙发靠背。
“我怎么会趴在沙发上?昨天晚上没有在床上睡?”
“布谷,布谷……”熟悉的钟声,唤起记忆,他终于意识到,是他家那只布谷鸣钟,每到整点叫一次。
还是要翻个身。他再次转动身体,针刺的感觉再次袭击了他的背部。这一回,他总算忍着痛,完成了转身动作,终于侧过身来。
“怎么搞的?昨晚我做了什么?”
汤新生慢慢想起一些,此前,他曾做了一个噩梦。他陷入流沙中,流沙已经埋过前胸,快要到颈部了,他只能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死神的降临。
“啥子事情嘛?娃儿,小心你的脑壳……”
来自穹宇的声音让他睁开双眼——是汤姆叔叔?
他的脸有些模糊,只见汤姆叔叔像上帝似的踩在半空的浮云上,他手里似乎托着什么,一个尖顶的东西。
“自从那个洋人神甫斯蒂文给叔叔起了个外国名字,他就开始信奉上帝了。莫非,叔叔是代表上帝来召唤自己的?”
“小心你的脑壳……”
随着声音的渐渐远去,汤姆叔叔突然又消失了。
“梦见自己的叔叔,不知是什么兆头?”他在心里嘀咕。“还有叔叔手里托的那个尖尖的东西,像是教堂屋顶,这意味着什么?”
算了,还是不要去想那些个不愉快的事情,汤新生重新回到现实中来。再一次抬起头,试着坐起来。
他慢慢地抬起自己的上身,确信肢体还听指挥,便缓慢地坐直了身体,靠在沙发背上。“我竟然在沙发里度过了整个夜晚?”
脖子在沙发上崴疼了,汤新生用手捋了捋,抬头看了看挂钟,已经过了上午九点了。
随后他站起身,缓慢地走向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迎面看见了镜子,镜子里的那人神情疲惫,显得苍老。
汤新生盯着镜子看,“这是我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狼狈了?”再用手摸摸头发,搓搓脸,胡子也不长,胡子……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让他想起一件事,“我曾在这面镜子前刮胡须。”
没错。他渐渐想起来了,是昨天下午,临出门时,对着镜子认真洗漱了一番。
“之后,我去了哪里?”汤新生一边洗漱,一边还在想。
“看来我真是老了。”
“丁零零……”手机的响声打断了思绪。他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柳阳,啥子事?”
“姑父,你在家里?今天上午的捐赠大会你还去吗?要不要我开车过去接你?”对方的口气十分恭敬。
“差点儿忘了。”汤新生这才想起今天是爱心慈善日,收藏协会在积香茗苑组织爱心捐赠活动。对于这种积德行善的事情,汤新生是一定要做的。不光是为了面子、形象、名声……那些个招牌,也为了自己心里的一份安逸。
“等一会儿我叫你。”他想了想,应该让柳阳把汽车开到哪儿去。
说到汽车,汤新生这才想起来,昨天下午,惠玉要回咸阳娘家,他让柳阳开车把她送回去了。
他和惠玉算得上是青梅竹马。那年汤新生十九岁,父亲遭遇大难突然离去,是父亲生前的好友柳庶全救助了汤新生和新生妈。后来柳庶全就成了汤新生的岳父。
柳庶全的女儿柳惠玉比汤新生大两岁。刚到柳家时,汤新生叫她姐姐,后来就叫媳妇了。
世交、有恩……汤新生不会忘记这比海还要深的深情,也常在儿子面前提起念叨。
可是,这些跟男人的出轨完全是两码事。那天中午吃饭时,汤新生对柳惠玉说:“你哥打来电话,说你爸有些不舒服,你看要不要回咸阳看看?”
柳惠玉当时就有些着急地说:“怎么搞的,电话打给你?是不是爸的病重了……”
“不会有什么的。是我先给哥打的电话,随便问候一下,他才说爸有些不舒服。你回去看看也好。”
其时,柳惠玉怎么知道,汤新生是故意找借口,想要把她支回咸阳。而把惠玉支回咸阳,汤新生是为了去找余蓓蓓。
“余蓓蓓。”
这时,恍惚的记忆慢慢被唤醒了,汤新生想起昨天在卫生间洗漱、刮了胡子,后来还喷了少许香水……
他的眼睛重新看向镜子里的人,仿佛完全不像自己。不过是昨天的事嘛,这人的变化怎么就这么大?
“蓓蓓,她现在在哪里?”汤新生咕哝了一句,“我又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想不明白,还是打个电话吧。他来到书房,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拨了手机。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难道我真的老了?竟然老到失去记忆了吗?”他在心里这样自问,随之又摇头,“还是不要过早地下这种结论。可是,今天的自己确实不太对劲儿。以前怎么没有感觉到?”
往常,蓓蓓是不关机的,因为业务需要。她是汤新生公司的营销策划经理,还主管所有公关事务。
余蓓蓓到公司里来,是今年春天的事。之前,她在成都的一家古玩拍卖公司当业务员,在一次拍卖会上,汤新生一眼就看中了她,不仅仅因为她的姿色,后来经过考察,汤新生发现她对古玉有独特的悟性,公司的业务发展需要这样的人才,于是他决定把她挖过来。
“蓓蓓怎么关机了,是因为昨天我对她有什么过分的举动?还是……昨天的事情怎么一点儿也回忆不起来了?”
汤新生有些懊恼,抬起头,看见立柜上的那只鹰,一双凌厉的眼睛正怒视着。那是他从西藏搞回来的风干鹰,活灵活现的,尤其是那双凌厉的鹰眼,简直就是锐利无比,那眼神让他想起什么——蓓蓓的眼睛。“蓓蓓生气了,那眼神挺可怕。她为什么生气了?”
汤新生站起身走到多宝阁前,把上面的玉石摆件看了一遍,他每天都要这样欣赏一番,看着那些个宝物,就会心情舒畅。可是,今天他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后,心情仍然是沉闷的。
是什么让他打不起精神来呢?一缕红色的光射进他的眼帘,他眨了眨眼,顺着那光看去,是书柜里的那只玉璧。
“奇怪,这玉璧是清白玉,怎么会发出红色的光?”于是,他走上前,细细地端详,那红色的光又不见了。“也许是眼神出了问题,都是让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闹的。刚才在想什么来着?是蓓蓓。不行,我得去看看。”他倏地站起身来,抓起手提包,走出门去。
在小区门外的街道上,他抬起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