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打开手机,里面跳出一条信息:我于明日上午10点20分抵伶南,陈彪。发出日期是昨晚10点,因他忙着谈情说爱未留意到,连忙给陈彪打回电话,说派人去机场接他。又召来刘梦龙,让他接到人后直接去江下村,要做得隐秘一些,不要走漏风声。梦龙问:“要不要捞仔也去?”秦雄道:“不用,就由你全程陪同好了,你去老张那里告一天假,找个其他的理由,并与我保持联系。”他考虑到捞仔嘴不稳,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十点半,梦龙来电说他们正在直接去江下村的路上,秦雄打电话把广告部邬伟叫来 ,处理一下前些天遗留下的烦心事。
邬伟还是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秦雄一见他就说:“你老毛病又犯了。”
老早就听胡冬反映,这个曾是小学生的记者兼业务员又在外面雇请枪手搞钱,这次还不是一个,是一个三人班子,频频在外面为房地产商写些软消息,每条按一千元至两千元不等地索取报酬,全部以“本报记者邬伟”的名字登在地产周刊上。秦雄相信这并非造他的谣,但一直记着他曾经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加之对胡冬有看法,就没有去追究这事,可前几天有个地产商把电话打到秦雄手机上把他告了,这就不得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邬伟却嘻皮笑脸的,跟没事一样地说:“老板,你又听胡冬胡说,他这人总是踩我,你知道的,他是武大郎开店。”秦雄拿出一叠胡冬整理出来的剪辑报章,全是邬伟最近两月采写的房地产消息,说:“你还是个大笔手嘛,两个月就发了这么多篇文章,比新闻部的记者还要敬业,拿了人家多少稿费?”邬伟说:“老板你也真会开玩笑,我这也是为了搞活版面嘛,难道写稿多了是过,那些不做事的人反而有功?”秦雄说:“还狡辩,人家客户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你这是公然索贿!”
邬伟仍是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嘻笑说:“给人家写篇本报,收人家个红包算啥嘛,做记者的,哪个没有收过红包?”秦雄说:“可人家客户告你公然索贿,再说你也不是记者,你是广告业务员。”
邬伟说:“新闻宣传和广告说起来就一回事,政府花钱请我们搞宣传,其实就是政府在做广告嘛,我们不都是说政府这个产品如何如何好?”
秦雄一下被问住了,此话也是中国的实情,没想这个小学生还能说出如此深刻的话来,也算是秦雄的职业生涯中又一个重大发现。在大部分官员的眼里,搞新闻宣传和做广告就是一回事。
邬伟以为起了效果,反倒循循善诱起他来了,说:“问题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收红包也不算索贿。你说的那个老板我知道是谁,他是胡冬的铁哥们,肯定是联合起来算计我。”秦雄说:“可你毕竟收了人家钱嘛,还有什么说的?”邬伟说:“唉呀老板,那我就不瞒你说,哪个记者写这些稿件不是这样?文章都是由编辑把关嘛,谁都可以写。”秦雄说:“可你就最能写,说说,你是怎么把编辑买通的?”
任凭秦雄怎么声色俱厉,可邬伟仍是笑嘻嘻的,脸皮算是厚到家了,这下他又给秦雄的茶杯里加了水,捧上前像侍候老客户一样地说:“你老人家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来,喝水消消气,我答应下次改就行了嘛。”秦雄真拿这样的人没办法,摇摇头说:“是该改改了,我们的制度还是不完善,从此以后业务员不能打记者的名义写新闻稿。”
邬伟回头看了一下门口,又贼一样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面,顺手抓起一张报纸盖上,说:“这个辛苦钱谁去赚还不都一样?你老人家就高抬贵手吧,我今后也少不了孝敬你的。”秦雄起身,毫不留情地说:“拿走,不然我把这事交钟义去处理!你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的。”
邬伟狼狈地收回信封溜出去,秦雄算是又放了他一马,但心下想,这样的人留在报社,迟早是个害群之马。
他坐在那里,久久地思量着,是该重点整顿一下新闻广告从业人员的不正之风了。这些年业界形成“一流记者搞外交,二流记者拉广告,三流记者写本报”的歪风,同样在伶南报社大行其道,很多老记者越来越没有心思写稿了,同一部门内记者们为跑线的问题时有争执,那些有油水的战线谁都想争着去,甚至出现了一个企业庆典上出现一桌本报记者不约而同赴宴的情况,虽然各条战线部门内早有分工,可谁都有自己的关系,都苍蝇逐臭般地往有搞头的地方钻。秦雄记得做记者时为了采写一篇食品厂的批评报道,竟遭对方这样羞辱:“你们记者算什么,我一个请柬飞出去,马上从北京都会赶来一大帮,不就为了个红包吗?”这话也是实情,说起来也真是掉记者的格。他无言以对,因为自己这些年也没少收过红包,日子一久,还收得心安理得了。
伶南这个地方企业数以万计,真有不少记者靠收红包先富起来,最早开起私家来上班,而那些跑穷线的记者心里自然不平衡,跑社会新闻的记者更不用说了,常把怨气发到部门主任身上,秦雄做部主任时为了搞平衡,就让大家轮着跑线,但问题和争执还是没有断过。其实也难怪大家,谁都爱钱,在这个经济社会没有钱就挺不起腰杆来。另一方面,报社广告部人员收入历来偏高,动笔杆子的赶不上磨嘴皮子的,连文盲和妓女都可以在广告部混出个样儿来,从事新闻采编的精英们相比之下倒成了弱势群体,于是有些本来有很好潜力的人也钻进了广告部做业务,从此不写稿了,一些没钻进去的记者也变着法子为广告商写稿捞点好处。这样的现实恐怕在全国的媒体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存在,他也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去改变它,有关职业道德的会开过不少,规章制度也不能说不健全,但是却不太凑效,邬伟这事的出现,使秦雄觉得有必要专门召开班子会研究个解决办法来。
在下午的班子会上,莜青也提出今后应禁止业务员发稿,可老张又指出如果业务员跟记者狼狈为奸怎么办呢?老张提出今后干脆禁止广告客户的软性新闻稿,可钟义又指出客户有付费的要求怎么办呢?再说谁是广告客户也不好界定。钟义提出今后干脆对那一类软性新闻稿制定标准收费,可大家又指出这不是犯了有偿新闻之大忌吗?钟义又提出那就专门针对房地产和汽车两大块内容,制定特殊政策……
讨论来讨论去还是没有好办法,只勉强形成了一个临时的决议:第一,今后禁止广告业务员打记者的名头采写新闻稿;第二,如发现记者与广告业务员串通采写有偿新闻稿,严惩不贷;第三,凡在本报年投放广告额超50万以上的广告客户,每年可按广告量大小刊发相应数量的软性新闻稿。
快下班的时候,宋佳发来信息约他今晚一起吃饭,秦雄回信推辞,因为他已约好晚八点宴请陈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