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密林不多久，便听见溪水淙淙流淌的声音。
他指着前方，道：“我们暂时先住在前面的山洞，等我办完了事，就送你到北京。”
“住在山洞？”
“那里很安全，没有人能找到我们。”他宽慰她道。
她很是失望，暗道：“这样一来，玄大哥和姐姐也找不到我了。”
前行几百米，然后从一个颇为陡峭的山谷下去。山谷两侧是长满长草和藤蔓的石壁。张耀小心拨开一处密密层层的藤蔓，便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躬身进去。她微微犹豫，跟着进入。洞内暖暖的，和谷中寒凉形成较大的反差。他点燃了墙壁上的松油灯，发出忽明忽暗的亮光。借着亮光，看到此山洞乃天然形成，进来之后便是一个一丈见方的“大厅”，壁上有三个小洞口。
他指着三个小洞口，道：“左边的那个洞口用来存储物品，右边的那个关押坏人。”
她一惊，暗道：“莫非要把我关进去？”
他指着中间洞口，道：“你住在里面。”
她小心来到洞口，向里面张望。里面有一张床，床上铺着干草。问道：“那你住哪里？”
“我住在外面。”边说便来到左边洞口，从里面拽出来一只大布袋，解开袋口，从里面倒出来一大堆松子、榛子、地瓜干、果干。
“你是松鼠吧！”她看着干果笑问道。
“如果不够，我再给你拿。”
她拾起来一块葡萄干，放进嘴里，道：“味道还行。”心中暗道：“死土匪还挺会享受。”
眼见着天色渐晚，她的心愈发不安，偷眼瞧他，瞧见他坐在石洞门口盘腿打坐。
她不敢进小洞睡觉，恐怕他扑进来作恶，便倚在洞口，一边吃着干果，一边盯着他。转眼过了半个时辰，见他居然纹丝未动，不由得十分好奇，小心走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动。见他不动，又拍了他几下，但是他如泥塑一般，依旧不动。她颠簸了一天，很是困倦，但是又放心不下他，蓦然瞧见散落地上用来系口袋的粗麻绳，心中一动，蹑手蹑脚过去，捡起来，然后来到他身后，在他身上缠了几圈，然后紧紧绑上。他依旧不动，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大功告成，很是得意，瞥见他缓缓睁开了眼，不由得后退几步，但是自信他挣不开绳子，便壮着胆子，道：“小汉奸，你老老实实躺在这里，本姑娘明天一早就骑马上路，等我找到了姐姐和玄大哥，就派人来解你身上的绳子。这里有你的干果，就用嘴叼着吃，饿不死你的。”
他微微笑道：“你还很善良。”
“毕竟你救了我么！”她嗫嚅道。
他摇头苦笑，闭上了眼睛。
她心中暗道：“姐夫的功夫那么好，也未必能挣开绳子，他断然也不能。”这般想着，心安理得走进了小洞，坐在床上，因为素有记日记的习惯，便从口袋里面拿出来巴掌大小的日记本，用钢笔在上面写道：“民国一十七年，五月三日，深夜，玄大哥护送我和姐姐从济南回南京，路上遇到了大汉奸、大土匪张耀。乘玄大哥和姐姐不备，我被几个恶人捉去，要做什么童养媳。不知祸福，被大汉奸所救；乘其不备，缚其双臂。上帝保佑，能够如此脱离魔掌而不损一毫。”
写完日记，便躺下来睡了。
睡到半夜，渐觉全身酸痛，头痛欲炸，迷迷糊糊感到自己发了高烧，忍不住发出几声低吟。
不知何时，一只冰凉的大手放在了自己额头之上，接着传来张耀的声音：“你没事吧？”
她低哼了一声，猛然睁开眼睛，见到张耀站在床前，那条绳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你病得很厉害！”他不由分说将她抱起。
她左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有气无力问道：“你要干什么！”
“送你到医院！”奔出山洞，牵马上了山谷，向济南城方向回奔。
奔出几十里，终于见到了星星点点的亮光。那是一个小镇，但是空荡荡的，大多数人已经逃走了，极少数留下来的，也不敢点灯，恐怕引来日军或是土匪。放出亮光的乃是一家医院。医院的院子里面搭了好多棚子，蜷缩着不少无处可去的难民，平板上还躺着一些被日军打成重伤的国民军士兵和百姓。国民军撤得太匆忙，没有来得及带走这些重伤员。到处弥漫着消毒水和腥臭味，令人作呕。他抱着她奔进医院走廊，大声问道：“有大夫么？”
一名个子不高，眯着眼睛的护士从一边病房走了出来，问道：“你女儿病了么？”
“嗯！”他微微犹豫，旋即答应。
护士上前摸了摸沈琢的额头，道：“烧得很厉害，输液吧！”扫视了一眼各个病房，道：“都住满了，那边仓库应该还有一点地方。”引他来到走廊尽头一扇大铁门前，用力推开。借着走廊昏黄的灯光，可以瞧见仓库里面也蹲了几十个病号了。
护士让他把沈琢放在一张桌子上面，然后去配药、老半天才回来，一边把瓶子挂在一只破旧的衣架上，一边解释道：“药品很缺，费了好大力气才配全。”
“麻烦您了，医生。”他很是感激。
护士微微笑道：“我是护士，不是医生。”轻轻抚摸了一下沈琢的脸蛋，赞叹道：“你真有福气，好漂亮的女儿！”
“谢谢你。”
为沈琢输上液，护士朝他莞尔一笑，推门离去了。
输液输了一半，沈琢渐渐觉得好转，抬头看了一眼张耀。张耀见她睁开眼睛，很是宽慰，问道：“你好了么？”
“嗯，我想！”
“想喝水是不是？”
“嗯！”
他便奔出去找水，老半天才捧着一只残边的大碗回来，道：“这是刚刚烧开的水，从一位大妈那里讨回来的。”
她一只手接过来，吹着热气，喝了小半碗。
他忍不住笑问道：“好喝么？”
“你尝尝？”将剩下的水递了过去。
“你留着喝吧。”将碗放在一边。
她瞅见地上坐着的一个老太一直舔着嘴唇盯着大碗里面的水，便低声道：“那位婆婆好可怜，把水给她喝吧。”
他便将水拿给老太喝。老太顾不得水热，接过来咕咚咚便喝了一个底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