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苏先生墓前，他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许多。此时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原本瘦削的脸上透着惨败之色。他默默站在那里，想起来朱叔叔和苏先生的每一句话，心如刀绞。从怀里取出来那地图。两块巴掌大的牛皮上面，画着一条象征河流的曲线和象征山峰的三角，一个字也没有。
“大少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五跑到了近前，神情慌乱。
他还沉浸在幽恨之中，良久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问道：“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什！什么事？”自从苏先生死后，他觉得童年时就一起玩耍的张耀变了很多，沉默寡言，坚毅果敢，不由得心生惧意。
“以前你叫我‘耀儿’，现在为什么改口叫我‘大少爷’？”
“这！”成五为难道，“其实是我胡乱叫的！”
“没有这么简单！”眼睛盯着成五的眼睛，令之抬不起头来。
成五再也忍不住，道：“说就说嘛，也没什么了不起，反正事情就要成了。”顿了顿道：“你爹已经归顺张作霖，被任命为先遣旅旅长，加上校军衔。所以我叫你大少爷了！”
“爹爹聚集乡亲们在一起，只为了保卫家园，为什么会归顺别人？”他很是不理解。
“你是小孩子，不明白啊！整个东北都是张作霖的天下，我们要么就是归顺，要么就是与人家决战到底，向伯叔也很无奈啊。”
“你现在也是官了？”
“嘿嘿，我现在是前锋连长。”
“难怪最近很少见到你。”
“你爹爹的人马已经渗透到天津、北京，做好接应准备；大部队势如破竹，很快就会到达。等张作霖打到北京，你爹爹就是开国大将军！”
他对这些不感兴趣，问道“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成五惴惴问道。
“杀害朱叔叔的岛国人是谁？”
成五道：“我哪儿知道，反正我不认识。”
“他们身上有没有信物之类的东西和一张牛皮地图？”
“你爹怕招惹祸事，就直接就把六个死人扔进河里去了。前几天水大，早就冲走了。”
他好不失望，暗道：“苏先生分给牛仲的那份牛皮地图被东洋人抢走了，也一块被扔进大河里面了。张果老的陵墓看来是找不到了，真是有负朱叔叔和苏先生所托！”长叹一声，道：“我们回去吧。”
成五眉开眼笑跟在后面，道：“你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少爷，和那个周姑娘门当户对了！什么玄盛，什么赵龙巡，都比不过你，哈哈！”
“最近见到过周姑娘么？”
“三个月来，周姑娘每天来照顾你，该让她歇歇了。”
“我真的很感激她，能够对我这么好的，除了我娘就只有她了。”
回到市区，见到许多人拎着大小包裹匆匆赶路，还有许多达官显贵赶着马车、开着汽车向城外奔。他随手拽过来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个汉子背着一只麻袋正在奔逃，蓦然被人扯住，欲图摆脱，但是凭借自己如何用力，也抖不开，才知道对方不简单，便没好气道：“奉军要进城了，还不逃命！”
“奉军？”
“是啊，听说他们从官到兵都是土匪，见人就杀，见钱就抢，见女人就捉，可要命了！”
“胡说八道！”张耀一抖手，将那汉子甩到一边。那个汉子顾不得计较，拔腿就跑。
成五在一旁忧虑道：“没有听说奉军也要进城啊，他们是哪来的，咱们要不要先躲一躲？”
“奉军就是我爹他们啊，笨蛋！”
成五挠头道：“我只知道我们是东北军，给张作霖卖命，还真不清楚我们就是奉军，嘿嘿。”
张耀道：“出儿父母肯定也正在准备举家南迁，我要去找她，告诉她东北军不想传说中的那么坏！”
成五连忙拦住他，道：“啊呀，你是去送死啊！那里临近岛国租界，很可能碰见岛国杀手的！”
“我不管！我一定要见出儿！假使见到了那几个杀手，正好为师父和苏先生报仇！”大步向马厂道走去。
“真拿你没办法！”成五小心跟在后面，两只眼睛东张西望，一只手插在怀里，握紧手枪，随时准备应付可能冲出来的岛国武士。
脚下生风，很快就到了周家门前。周家门前停着几辆汽车，仆人们果然正在向上面搬运贵重物品，准备迁居。
成五上前拉住一个仆役，道：“小二哥，我是成五阿！”
那个叫“小二哥”见了他，笑道：“原来是周小姐面前的大红人成五爷啊！”
成五得意道：“那是过去了，莫提，莫提。嘿嘿，周小姐在么？”
“周小姐在房里，她生病了。”
“生病了？”张耀连忙拔步冲进了院子。
两个护院见状，伸手拦住他的去路。他擎住两个人胳膊，左右一翻，将二护院摔倒在地，接着跃进院子。
听见院内的打斗声，小洋楼内冲出来十几个人来。为首之人四十多岁，西装革履，後随之人皆二十多岁年纪，身穿白色内衣，外罩黑褂子，满面凶相。
“你是谁？”为首之人问道。
“张耀！”
那人一愣，显然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板脸问道：“你有什么事？”
“我来找周出，是来谢谢她的。”
说话间，周出已经从楼内下来，几日不见，满脸憔悴沧桑之色，见了他，虽然心中十分喜悦，但是强忍住兴奋，问道：“眼下这么混乱，你怎么跑来了？”
“我是来告诉你，奉军纪律严明，不是土匪，你们不用搬家。”
周出很是惊愕，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那人正是周出的父亲，盯着张耀看了半天，道：“你怎么知道奉军不是土匪？”
张耀道：“因为我是东北人！”
周父冷笑一声，道：“我所知道的东北人都是土匪！”
张耀道：“我不是，我父亲不是，东北军也不是。”
周父不屑道：“小小年纪，还敢在这里和我理论！奉军龙蛇混杂，不单单包括东北正规军，还收拢了许多流氓地痞武装，在关内做了许多欺男霸女的坏事，你知道个屁！“
周出拉他到一边，道：“不要和我爹讲了，他很固执的。”
“确实没有必要搬走，何必自讨苦吃。”他低声道。
“我会劝说他的，相信会成功的。”莞尔一笑。
“你一定要努力啊。”
“你先回去吧，我会去找你的。”
“真的？”
周出淡淡一笑，道：“傻样！”
“那！那我什么时候向你爹娘提亲阿！”他低声问道、
周出忍不住笑道：“我还在读书，将来还要读大学，怎么能结婚啊。”
“你是不是怕你爹不答应我们的事？我不是以前的乡巴佬了，我爹现在是奉军的大旅长！”
本以为周出会吃惊看着他，但是周出却毫不稀奇，笑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是听成五说的吧！”看了一眼奔到近前的成五，道，“你这混蛋连出儿都告诉了，却还瞒着我！”
成五甚是尴尬，撇着嘴，啥也没说。
“是了，就是他告诉我的！”周出笑道。
周家还是搬走了。张耀惆怅寂寞之下，按照父亲安排到了北京，那里相对比较安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