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俊峰说道:“你不肯放过他,是吗?他还只是个孩子,你难道残忍到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你误会了!”桦天缓缓站起身子,耸了耸肩,一手握着风华,一手握着血冥,盯着林俊峰。
林俊峰不明白。“什么意思?”
桦天手一挥,将风华剑丢给了林俊峰。林俊峰也没犹豫地接下了。
“不是我在控制他!”桦天用手指着自己,“而是他在控制我!我只不过是个傀儡!一个帮助他实现梦想的傀儡!”
林俊峰皱眉道:“傀儡?”
“不错。”桦天点了点头。
“笑话!”林俊峰笑了,仿佛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了。
“你不信?”桦天面色很严肃。
“不信!”林俊峰摇了摇头。
桦天不解。“为什么?”
林俊峰骤然用剑砥住桦天的喉咙。“因为你是个背叛父母兄妹的小人!而我却从不相信小人的话!何况!”
桦天笑着追问道:“何况什么?”
“何况你不只是个小人,还是个疯子!”风华的手腕一动,剑尖就在桦天的脖颈之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在你心里,我难道就如此不堪?!你难道忘了咱们是兄弟吗?亲兄弟!”桦天说着低下了头,似有些不忍。
林俊峰冷笑道:“兄弟?哈哈那不过是曾经。但现在,咱们是仇人!”
桦天的表情如水一般平淡。“仇人?可你我身上却留着同样的血,这是改变不了事实。永远改变不了。”
林俊峰笑得更疯狂了。“哼,哈哈!如此说来,血劫之上,那不仅是你的血,也是我的血,还是你七个弟妹的血,更是爹的血。是不是?”
桦天没有话说了。他痛苦地低下了头。
错误既然已经铸成,那就已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再解释也会变成掩饰!
林俊峰霍然出手刺向了桦天的喉咙,这一剑又准又狠。何况剑本来就抵在他的喉咙上。这样的一剑,无论是谁都躲不开。所以他也没有躲。
“噗”一声,桦天的脖颈之上多了一个血淋淋的洞。血像风一样喷出,很好听!
但随即,桦天的整个身子却都化作了一滩血水。那血水似有灵性一般竟在地上打起了转。转着转着。那血水凝结成了一柄剑血冥!而刚才桦天手中握着的血冥剑却不见了。
林俊峰的汗水已从额头上滴落。
就着此时,那血冥剑“唰”的一声从地上飞起,就像被人攥住了一样。那剑居然刺向了林俊峰!
林俊峰看着那剑刺向自己,居然没有躲避。
可那剑却也没有真的刺向他,就这样擦着他的脖子飞了过去。
血冥剑就这样飞入了一个人的手中桦天!桦天冷冷地站在林俊峰的身后,握住了剑!
良久桦天才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打不赢我的!”
林俊峰转身仍用剑尖指着桦天,狠狠瞪着桦天。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
桦天收起剑,道:“你现在虽已有了剑魂。而且我承认,这个剑魂实在很强,但你却还是赢不了我。”
林俊峰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现在的剑魂就是我,而我就是剑魂,根本没有区别。我已重铸自己!就和你一样!”
桦天抬高嗓音道:“绝不一样的!”
林俊峰一惊。“有什么不一样?”
桦天看着他手中的风华剑,道:“这也就是你有了剑魂也赢不了我的原因,甚至可以说,你有了剑魂反而弱了!”
“不可能!”林俊峰怒目圆睁,“我的实力现在已有了质的飞跃,只要给我一段时间的话,我一定可以赢你!这一切现在只是时间问题。”
“哼!我已经给了你一千年的时间,可结果呢?不过,那个林俊峰或许可以侥幸赢我!但你却不行!”桦天仍心平气和地说着。
林俊峰大笑:“笑话,我明明就是林俊峰!”
桦天淡淡地摇头。“你不是!你是风华,只是把剑而已!但林俊峰却是个人,也只有人,坚强的人,才能赢我。就像银玄英,就像刘梦玲!”
林俊峰满脸的疑惑,但他却在听着。
桦天用手缓缓将风华剑用指尖拨开,背冲着林俊峰,看着天空。
“林俊峰是个伟大的父亲,也是个可敬的对手,他以天劫之力侥幸战胜了我的分身。虽有些取巧,但自我死后他是第一个战胜我分身的人。可你却偏偏不能了解他。”
“了解他?”林俊峰缓缓垂下了风华剑。
桦天点头道:“不错!林俊峰的心中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仇恨,他的愤怒只源于责任,他从来都是在为别人活着。而你!你的愤怒却源于恨!”
林俊峰本想开口解释,但桦天却没给他机会。“他虽明白你,但你却不了解他,所以即便你们现在就是一个人,即使你变成他的样子,也无法融合你们两个的心!一颗脆弱的心,一颗不坚定的心,一颗分裂的心,能使出最出色的剑法吗?”
答案是否定的,绝不可能!
林俊峰似有所感,低头闭上双目开始思索。
桦天继续道:“重铸自我,虽然能合二为一,但如果不能彼此了解便会出现双重性格。现在的你,已在不只不觉中切换着两种不同的性格。一个是林俊峰,一个是风华!”
桦天回头看了一眼林俊峰。“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了解,又怎会了解别人,又怎会战胜别人?”这个“别人”显然是桦天在说自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可林俊峰却依然没有睁开眼睛。桦天却很耐心地在等待着。
过了很久,林俊峰才睁开了双目,那目光很澄明但确也很忧郁,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难道错了?”
桦天淡淡一笑。“每个人都有错的时候,我也曾错过。我们也无法保证我们以后永远不会犯错误,但我们却可以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去避免错误的发生。其实这世上又有多少事是我们能控制的,我们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罢了。”
林俊峰一挥手收回了风华剑。“的确如此!可当真想要了解自己又谈何容易?我们往往最不了解的人也许就是自己吧!”
桦天一皱眉。“你难道不是风华?”
林俊峰居然点头。“我的确不是!”
桦天上下打量着他。“因为风华绝不会说这种话!”
林俊峰摇了摇头。“因为这世上已经再没有风华!”
桦天不可思议瞪着他。“那你是谁?”
林俊峰尴尬地回答道:“林俊峰!”
桦天并不意外。“风华他人呢?”
林俊峰看了看天。“从今以后再也没有风华了,只有问心和我!”
桦天反复读了几遍:“问心!问心剑?好名字!”
林俊峰叹息道:“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他只不过想用这名字来时刻提醒自己而已。”
桦天点了点头。“一个好的名字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他已经做到了!”
林俊峰苦笑着道:“还没有!”
桦天也忍不住问道:“那怎么才算做到?”
林俊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桦天笑了笑。“但愿我能等到那一天!”
林俊峰点了点头,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走?”桦天问道,“你肯放我走?”
林俊峰点了点头。“你说过,你也只是个傀儡,桦天的傀儡。”
“你现在相信这话了?”桦天期待着问道。
林俊峰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林俊峰的回答很出人意料,也让桦天有些不解。“既然不知道,那你为何要放我走?”
林俊峰苦笑道:“因为我既打不赢你,却也留不住你!”
桦天又笑了。“这话确也实在。”
林俊峰提醒道:“你若再在这里废话,只怕他就真的无法通过这试炼了!”
桦天看着眼前的林俊峰,眼中充满了感激。但他终于还是转过身子,轻轻地道:“谢谢你,那我走了!”
“等等!”就在这时林俊峰突然叫住了他。
桦天知道他一定还有话说。
林俊峰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帮我好好照顾他,他还小!”
桦天微笑着点了点头。“你是个好父亲!”
这话刚说完,桦天的人便消失在了虚空,只有林俊峰一个人负手而立。他笑着凄惨。天蓝得像海,云白得像帆。原来这一切恒古都未曾改变过,改变的只有人心!
“桦天!你的梦不会被任何人终结,因为能终结它的人只有你自己而已。只要你自己不放弃,梦便永远不会结束!随你吧,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吧!”林俊峰的身影也逐渐消逝在了虚空之中,他最后看了一眼桦天消失的位置。“希望我们后会无期!”
紫娟此时突然一惊,端起自己的幻魂剑,仔细打量着。
厉玄立即问道:“怎么了?”
紫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奇怪?刚才那股气息到底是?)但还没等紫娟深想。幻魂剑便是一阵颤动,一股蓝色的雾气霍然射出,到了厅堂之内。
玄英虽看不见,但他的眼睛却始终盯着那幻魂剑。
厉玄期待地看着那团雾气。但等那雾气缓缓散去,厉玄的表情也逐渐漠然了。
只见小方两眼冒着金光四处打量着,但等他看清了紫娟,看清了厉玄,却又是立即恢复了困意,索性打了个标志性的哈欠。“有没有搞错啊?刚才那也叫试炼?太难为人了吧!”
紫娟不可思议地看着小方。良久才问道:“你通过了?”
小方听了这话差点没摔倒。“过了吗?我不知道啊?您难道也不知道?”
紫娟这才发现自己失了态,她实在是无法想象第一个通过试炼的居然是这个小人得志的小方。紫娟转念一想便笑着问道:“你认为你通过了吗?”
小方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思考着。“貌似!是!过了?”
“哼!”紫娟大摇其头,“你难道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能通过了吗?”
小方睁大眼睛,问道:“难道真的过了?”
紫娟学小方的语气笑着道:“貌似!”
小方又看了看厉玄,又看了看玄英,厉玄此时却也是笑着道:“貌似!”
小方的困意此时已全无,整个脸都写满了兴奋。“那个,这是不是说明我可以下山了!”
紫娟和厉玄交换了一下眼神。厉玄首先说道:“你现在已通过两道试炼,已有参加三山会武的资格。自然是要下山的。”
紫娟也点了点头。
小方暗自偷笑。笑得似乎有些猥琐,笑得有些不合时宜。
厉玄和紫娟又是一阵摇头。
玄英的笑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厉玄暗自传音对紫娟说道:“师妹!你的幻魂阵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所以让他钻了空子啊。”
紫娟一惊,因为他也是这么怀疑的。(那么快就通关了?这的确匪夷所思了。)但碍于面子,紫娟脸上笑着传音道:“师兄!你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事关我蜀山荣辱,我怎会如此大意,你多心了,也老了!”
厉玄一下就被塞得说不出话了。(小丫头,你真是说谎都不带眨眼睛啊!女人的虚荣,太可怕了!)
紫娟表面笑着,但心里却根本笑不起来。(桦天?你已经死了吗?)
话说桦天此时正在昏迷,他感觉好累,好想一直就那么睡下去,好好休息一下。但每到困意十足的时候,霸天的话和他爹林桦天的影子便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于是他的心在痛苦地挣扎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挣扎,只知道自己还不能睡,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很重要的事情。为了一个诺言,男人往往会付出一切。
桦天缓缓地睁开了双目,他的眼睛显然还有些不适应,但他的身体却已经感受到了炎热!热得让人心里发狂。桦天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黄沙漫天,毒日高悬,就连风都是黄色的,黄得有些可怕。呼呼的风声仿佛是死亡的序曲。只有一个词能揭示这片死亡之海的真谛沙漠!
“沙漠?这!”桦天虽没有亲眼领略过沙漠的雄伟,但却在书中看到过对沙漠的介绍。沙漠,死亡之海,永远都不会下雨的银色天空和流动不息的金色沙海。白天是弥漫的燥热,夜晚是舞动的严寒,真可谓冰火两重天!这里不是沙漠又是什么?
天堂与地狱其实都不是人能居住的地方啊。
桦天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徐徐迈着步子。起初是新奇,但看久了,才发现,原来沙漠中无论什么地方的景色都是一样的。缓缓地,就觉得厌恶了,甚至有些恶心。热风扑面,狂沙就像刀子一样割在桦天的脸上,那滋味简直不是人能受得了的!可桦天却愣是连头都没有低!他在看什么?
桦天漫无目的地走在软绵绵的沙子上,不时用袖子拭着头上的汗珠。不过他转念一想却是笑了。(我真傻,怎么把血冥忘了?)
的确!用血冥的寒气驱除燥热,是个好办法。但幻魂试炼会那么简单吗?
桦天与血冥早已心意相通,剑虽意动,气随剑行。但桦天此时的脚步却忽地停住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重了十倍,脚下的沙子似也软了十倍,他竟跌到了。他的眼神更加茫然,甚至略显惊慌。
“血冥?”桦天轻轻地呼唤着。
“血冥,出来干活!”桦天重复了一遍。
桦天虽如此呼唤着,但心里却分明感受不到血冥的存在,人剑之间居然没有了任何感应。
“真元?还有真元!幸好!”但他的话还没说完,心中就又是一沉。居然连真元也感受不到了。现在的桦天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再普通不过的人,甚至比常人还略显消瘦了些。
“这!”桦天本不是多话的人,但他的心却根本冷静不下来。
书本上的东西本就有真有假,但此时桦天却恨不得书上说的全是假的。沙漠!素有“死亡之海”的美名。而现在的桦天既没有水,也没有食物,甚至连自己的剑都感觉不到,最可怕的是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也不晓得试炼的内容。这岂不就是等死吗?
这场试炼仿佛就是一张白纸,自己命题,自己解答。无言的问题往往才是最难的问题。
桦天稳了稳心神,他很讨厌现在的自己,因为他无法再冷静下来。他以前似乎太依靠血冥了,玄气固然是凝心的好东西,但却也是冷酷的温床。他甚至有些不习惯如此的自我。
人们似乎总是喜欢逃避自己的心灵,因为他们害怕面对真正的自己。
桦天摇了摇头,重新站起来,索性开始了奔跑。因为他知道答案永远不会自己送上门来。他跑了好久好久,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才再次停下来。他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满头大汗,心怦怦乱跳着。他此时只觉得热血翻涌,于是忽地头一偏,居然吐出了一口血。鲜血洒在黄沙之上,不消片刻便随着沙土散入风中了。他现在真的好渴,只要一口水!
“救命啊!救命啊!”在这死亡之海中,如此有气无力的一声呼救却难免让人心头一喜,因为这声音也许就是白纸上的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