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没有急着开口的欲望，将满屋子的烛火点燃再一一盖上灯罩，殷红灯纸上被渲染得愈发红烈。绿玺靠在墙根角落，目光里淡若轻烟：“我没有想过要杀无辜的人。”
对于这句话羽陵王终于转身注视着绿玺，眼底泛着微红，“只因为洛容城？你就要杀我？从来皇权之下没有善恶，站在他的角度我是宿敌便是注定的敌人，可若是在我的角度呢？他也是敌人不是吗？”
“他和你不同，他不会滥杀无辜做尽下三滥的手段，也断不会为了皇位谋害自己的父亲。储君之位从来都是皇后亲出嫡子继任，那不是你的位置你却偏偏要为此做出争斗，牺牲太多人。”
绿玺显然不同意他的说法，的确世上有很多事没有错对，站在彼此的角度看问题或许都会发现不同。可若是为了达到目的而滥杀无辜害人害己，便不是正确的选择，就算当上天子定是昏庸无道。
“你不是也伤害了无辜吗？瞧，现在你和我一样。”羽陵王双手托展开，唇角带了薄凉。绿玺明白他话里的无辜指的是谁，是她亲手错杀的赵蕊。
“本王的皇帝向来慵懒却独独对你十分伤心，若是将你杀了不知他会作何反应。”他带有威胁地说着这句话，透凉地指腹滑过绿玺脸颊。她嫌弃地扭头夺过，目光里带了深冷：“人总归会有一死，况且你也太高估容城对我的感情，对比赵宝林我可不算什么。”
果真滑在她脸侧的指尖微颤，羽陵王的眸子里都是碎冷的怒火。果真英雄自古难逃美人关，纵使一生金戈铁马总为美人心头温柔倾覆天下。他的视线垂下恰好落在绿玺被麻绳捆绑的双手上，注意到手腕上那黑紫色地伤口，他的眸色更深。
“你也瞧见了，就算你今日不杀我，我早晚也是会中毒身亡的。”绿玺瞥了眼手腕，紫黑丑陋。
他双眸微眯，深叹口气：“竟是这毒。”
绿玺不明白他缘何如此感叹，只听他话落屋外立时传来哄闹声。稍见安宁的院外顿又吵杂起来，火把洪亮似要将半壁天际照的通透。屋门被人急促叩响，侍卫的嗓音有些急迫：“王爷，有刺客闯入！”
羽陵王眉间紧蹙扭头回望绿玺的面颊时唐突笑起来，“真是有趣，本王同你打个赌，看看最后鹿死谁手。”
未等绿玺反驳，羽陵王长臂一揽就将绿玺从地上拽起来，推开屋门毫无顾忌地走出去。院内厮杀一片，众侍卫团团将黑衣刺客围拢在中央，外圈是另一队人手执火把照亮场景。那刺客身形矫健，在侍卫的团团围攻中总能找到纰漏缝隙闪躲开，在转身执剑杀出血路。这是个对于战术精通的人，他回眸都看绿玺眼底有光滑过。
绿玺倒抽口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刺客，那眸眼他不会忘记。是薛环风！
先前几个被打倒的侍卫在顷刻又恢复神采安然，排排队列形成阵列。绿玺这才顿悟，羽陵王此次有备而来，虽说前往皇都只带了精简的一队侍卫，却不想各个都是精锐高手。其实，他早就已经料到如今这一切了，看来此次来京该是另有所为。
“太子殿下洪福，竟有如此得力之人为他暗中卖命。”羽陵王话里带了些讥讽，在众人还未起疑时他竟快速施展轻功上前，抬手擦过其中一名侍卫腰际，冷剑出鞘声在空寒的夜幕里带了脆响。
薛环风没想到他出手如此快，只得双手抵剑来压制住羽陵王劈斩而下的兵刃，刀刃之间的相护摩擦刮出尖锐回响，点点火星在兵刃互相擦过时蔓延剑端。
“你若有命回去，替本王给太子带句话，就说本王如今不单单只想要储君之位，更要江山天下！”他眸色里都是血红，是从地狱修罗场逃窜出来的恶鬼，决意赶尽杀绝。薛环风瞪大双目有些不敢置信。
绿玺觉得这句话像是寒冬腊月里的冰柱，刺进人心酷寒中带了绝情。羽陵王已被逼入绝境，应该早就猜到进京会有危险，他也早有准备想要做出更大的事情来。那时候所有人都不曾知晓，他只想要储君之位可皇宫传来线报称皇帝有意请君入瓮后，心肠伤痛。又经历了王妃枉死之故，故此内心更加喧嚣，终究演变成如今的局面。
江山天下他要，赵渲他也要夺回来。
四周的侍卫十分配合羽陵王的举动，众人同时夹击薛环风的情形下岌岌可危。纵然薛环风驰骋沙场多年，双手难敌四拳的在此时用上甚为妥当。羽陵王是摆明了要薛环风今夜，死在此处。
眼见着薛环风被众人围困，身重几道，黑衣上咧开的口子里渗出鲜血染透衣襟，颜色更深。绿玺侧眼去看看守在她身侧的侍卫，抬起手肘用力击向侍卫的胸口，在他闷哼痛觉时抬腿踢中他的后颈将他打昏在地。抽出侍卫手中的剑刃，割破手腕上麻绳。绿玺握紧刀就跑向薛环风，劈杀之际将他拽出危险边际。
“你一定要活着回去，这件事禀告皇上。我不会有事，这时候我还有利用价值。”绿玺同他的姿势是背靠背，用的是只有两人才能听清楚的说话声。
薛环风有些惊讶绿玺竟能认出自己，微点头赞同。在侍卫再度围困上前时，绿玺为他断后做铺垫，薛环风乘着这个空档劈开面前的人群，就要冲出重围却被羽陵王截住。眼见着羽陵王手中的剑刃就要穿透他的后背，若是那一刀下去定然生死未卜。
刀光剑影晃过眼角是时，那剑刺透的却是绿玺的身子。羽陵王明显一愣，握着剑柄的手有颤抖。薛环风赫然大惊去搀扶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只听到绿玺伸手拽着他的衣襟，轻声道：“不要管……管我，快去通知皇都好好……保护太子。”
她知晓若是薛环风在此刻逃不出去，那么羽陵王麾下余党和埋伏四下的军队或许就会在几日后乘其不备，直驱皇都。薛环风握拳骨节惨白瘆人，终究点了头将她弃下飞身离开。
羽陵王抽出剑，皮肉细微的割破声在静谧夜里诡异生动。绿玺闷哼一声，整个身子因为剧痛弓起，胸膛口有炙热的腥甜涌上喉间，来不及伸手遮掩就有大口血从嘴里吐出污了胸前衣衫，染红花锦色彩。
“你当真疯了！”羽陵王怒目而视，话里惊诧。
绿玺跪倒在地身子泫然到底，思绪都仿若轻飘飘飞离尘世。耳畔似乎有至亲的呼唤，生生悦耳入心。她闭眼回溯此生，最悲痛的却是不能在最后再见容城的脸。
气息微弱，直至沉入黑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