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洗了把脸又换了身衣服，傅九芊点了宫灯就急忙往宁心殿赶。殿外早已准备了御驾，洛锦夜眼角余光瞧见她的身影时，眸底才极为满意地眯了眯。
“你该不会以为是让你侍寝吧，打扮地这样久？”他不冷不热地一句话，视线还故意往她身上上下打量。
“奴婢不敢。”傅九芊跑得有些气喘吁吁，提着宫灯微倾身子
“摆驾去采俜院。”他淡哼了一声，下了命令。傅九芊只得跟随在御驾旁，虽是轻快的步伐却愈发觉得迈若千斤。她也无法想到，待会的暧昧会是如何的让她心痛。
到了采俜院，老远就瞧见屋前站了一排人，等御驾近了便看清是祥嫔一行人站着等候。祥嫔上前笑着掬礼：“皇上万安。”
她今日十分出心思地打扮了一番，着了一身红底黑丝纹路的衣裳，用的是今年苏杭新进贡的蚕丝缎子。傅九芊慌了神，呆愣愣地驻在原地半分不动弹，直到洛锦夜冷冷嗓音传来：“跟上！”她才霍然跟随踏进了内屋。
这是怎样的场景呢，虽是隔着一层纱曼却依旧能清晰听到祥嫔声声暧昧的娇喊。傅九芊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紧紧揪着，每一次地喊叫声都像是一把无形的利箭，刺得她体无完肤。她想她是知道天地下最痴情的是帝王，最无情的也是帝王，可奈何她爱上的偏偏也是君王，这无疑注定她将活在一世苦痛中。
洛锦夜一向没有在妃嫔宫里留宿的习惯，自然祥嫔也没这个本事。到了子时就从内屋出来，着了衣服就出了采俜院。傅九芊在离开内屋时回头看了一眼，就瞧见祥嫔睁着一双大眼使劲瞪她，脸色是咬牙切齿的阴狠，那个时候的傅九芊自然不知晓，洛锦夜是透过蔓纱看清她在外的神色，才会突然摆驾离开的。
沿路回宁心殿，傅九芊都是低垂着脑袋紧跟在侧不发一言。直到经过万宇楼台时，突然命人停驾。傅九芊刚奇怪的想要问他怎么突然停下了，就瞧见他的神色是一望无际的凄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才发现不远处的万宇楼台旁开完了花。朵朵娇艳围绕着楼宇中央的凤凰台，美得犹如百花朝贺，兹有娇艳。
“都在这等着。”他头也不回得命令了一句，就负手朝着凤凰台而去。傅九芊望着他一如以往坚毅的背脊，此刻略带孤寂。她还记得，琴贵人当初在凤凰台上的一舞，翩若惊鸿，迷了多少人的眼。想到她，傅九芊双手就开始颤抖起来，内心被满满的歉疚充斥的没有一丝缝隙。泪眼朦胧间，再次望向洛锦夜的方向却在毗邻凤凰台时，察觉到花丛中隐隐有丝骚动，等明了双眼仔细去瞧才发现那是一对偷欢的野鸳鸯，而那对野鸳鸯正是玉茶和朱武。
“……”傅九芊不禁倒吸一口气，想着宫里宫女和侍卫苟合定是死罪，瞧着越发靠近的洛锦夜顿觉不妙。想也没想就跑了上去，喊道：“皇上！”
花丛中的两人一听顿时吓得蜷缩一团，洛锦夜微皱双眉回头去看。傅九芊情急之下，三步并一步猛地上前一把抱住洛锦夜的身子，迫使他将所有的注意力移到自己的身上。狠狠撞进他的胸膛，宽厚而温暖的让她心口不住的颤抖。
“你！”洛锦夜在她撞进自己怀中的一刹那，抱着她一并倒地，震惊地瞪大双眼。
傅九芊忙给玉茶和朱武使眼色让她们快些离开。那两人吓得脸都青了，草草收拾了衣裳就偷偷摸摸地离开。眼见着两人越走越远的身影，傅九芊才松了口气，却在微微转动脸颊的瞬间和他的鼻尖相碰，近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而洛锦夜的面容却是极为难看，猛地将她推开站起身子，略有些颤抖的手往怀中伸去。
傅九芊被一下子推倒在地，碰碎一旁的瓷盆碎了一地碎片，她奇怪地去看他的动作，却在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碎裂的玉佩时吓得忘记呼吸。那是枚成色不染一丝杂色的上好和田玉，上头缕缕镂空用极为精巧的手艺雕刻着一个女子翩然起舞的模样，而那玉上的女子和这玉佩若她没有忘记，曾经都是属于琴贵人的。
“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夺走属于她的东西！人是你害死的，如今这唯一的玉佩也是因你而碎！”他说的有些近乎绝望，捧着手里碎裂的玉石嗓音哽咽。
“对不起……”她知道自己再次碰上他的死穴，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洛锦夜随手拔出腰间的佩剑毫不犹豫的指着她，冷冷说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死吗，今天朕就成全你！”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又看着那指着自己的利剑一时心口冰冷冰冷。
心灰意冷地咬紧牙关，一步步向他迈近，直到身子抵住剑端，她狠狠往前一步剑端就没入胸膛。
“其实……你一直都想杀了我的对不对？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痛你的伤，那份罪孽我一辈子也赎不清，那你杀了我吧，省得招你烦心。”她边说眼眶里的泪水便再也忍不住地落了下来，顺着脸颊而下滑入唇角，咸的发涩。
洛锦夜的眼底是旁人读不懂的复杂，看着她胸前浅浅没入的剑端却依旧染出一片鲜红，猛地将剑端拔出，转身不去看她落了一脸泪水的面容，只道：“滚！”
“奴婢……告退。”傅九芊有些失神地说完这句，转身向台下走去。经过那滩碎裂瓷盆时她也完全未发现一般，径直踩了上去，磕着脚底的碎片留着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她甚至都不知晓该去哪里，只是一路漫无目地走着，直到了全河旁有人唤她，她也只当没听到。
“九芊，我唤你怎地不应？”不知何时搭来的一只手拉住她，她茫然去看才发现是多日不见的洛斐宫，而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假山那却有一抹蓝影闪过，她只当自己眼花并未留意只呆呆含着泪摇头。
洛斐宫在她转身时才看清，她胸前的血迹和地上一步步的血印顿时震惊地微微睁眼。
“怎么弄成这样？是谁伤的你？”他眼底是无与伦比的心疼，扶着她的身子去河畔的假石上坐着。蹲下身子替她脱去加上的鞋袜，才发现右脚底被扎了几片细小的瓷片。
“我帮你把瓷片拔出来，疼的话就咬我吧。”他蹙紧眉目看了眼瓷片，又转头抚了抚她的头顶道。
“我又不是狗。”她难得说了这么一句话，引得洛斐宫一时好气又好笑。暖暖指腹划上她的脚底，握住瓷片的同时快速拔起，才会减轻痛苦。
她早已麻木，脚底的疼痛怎么及得了心底的难受来得痛苦呢，瓷片拔出的同时她只是微微蹙眉并未哼一句，这倒让洛斐宫对她更富兴趣。洛斐宫站起身子向她微倾腰际，伸手就将她一把抱起：“这伤口可要快些上药才好，我抱你去敷药。”
“可是鞋子。”她瞧了眼地上的鞋子，想要去拿却被他给阻止。
“瞧，你踩上碎片把鞋子都弄坏了，咱们不要了。”他像是哄孩子一般地说，言语轻柔。傅九芊一想也对，既然伤了破了就不要再去理会了，怎么伤怎么破都是坏的了。
洛锦夜站在凤凰台很久都未再动一下，底下的太监也不敢轻易打扰只能远远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以防做错了什么事掉了脑袋。等了许久，他终于转身准备回宁心殿，却在刚走几步赫然顿住，视线慢慢下滑落在地面上，都是血印，步步艰难行走的血印。
“阿九！”心口一刺，有些脱口而出她的名字。下一刻不顾一切地下了台，循着那血迹去找她的踪迹，终究在河畔寻得那一双沾满血迹的绢鞋。他一下子脑袋嗡嗡作响，摇着脑袋不敢置信地喃喃：“不会的，她不会死的。”
“皇上，这血到这里就没了踪迹，可能是投湖自尽了。”长亭虽然不想说，可眼前的一切都尽摆眼前。洛锦夜扭头瞪他，对着身后的宫人沉声道：“给我下去找傅九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还不快下去找！快点！！”长亭忙对着身后的太监大叫，那群小太监一听赶紧连鞋袜都来不及脱去就跳了下去，开始四处搜寻。
洛锦夜蹲下身子，拾起绢鞋，一下子眼底就有雾气升起。他是恨她将玉佩打碎了，那是夙琴唯一留在世间的东西，可他却也不是完全想要她死。瞧，现在这样，她若真死了，他的心也快要搅到一块了。这种感觉比之前射箭刺痛她，更来的心慌更来的痛。
“不要死，阿九不要死。”他握紧绢鞋，默默期盼。是他的错，他不该那样对她，她若死了自己怎么办？
不远处一身水蓝的宁妃躲在假山后仔细瞧着这一幕，面上除了疑虑更是疑虑，思虑半天放否想到什么忙隐入黑暗中，渐渐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