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的毒解得干净，绿玺伫立在碧水楼阁上，微微袅袅的水汽里仿佛将过往种种在眼前滑过，光怪陆离。还是那日的情景，她手握碎瓷抵在容城的脖颈便，却下不了手。身后有脚步声靠近，女子的嗓音带有轻笑：“我已按照承诺将殿下的毒解了，您是否也该兑现承诺了？”
她的话音刚落，有柄寒光滑过眼角视线，顷刻便有剑刃的冰冷抵在她的脖子前。绿玺手握弯月刀，刀尖不偏不倚地在她喉间驻留。女子的面上并未有惊慌浮现，唇角蕴出笑来：“太子妃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想食言而肥吗？”
绿玺眸眼微眯，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太子妃觉得我是谁便是谁，不是谁便不是谁。我只是平凡医家儿女，名唤赵渲。”
她越是回答的云淡风轻便越让绿玺疑虑重重，怎么可能是寻常人家的女子，面对刀刃在喉时还能这般镇定。她觉得有趣，将手里的弯月刀拿开：“承诺我会遵守，我会让你如愿成为殿下的女人。但你最好记住，只要有我在你休要搞什么花样。”
她的话同她离开的身影一样干脆利落，赵渲只在绿玺同她擦肩而过时嗅到，那股轻软的微风里有淡淡的木兰花香。绿玺离开的断然，并未发觉到远处的花坛边那双悲泣的眸子。容城康复，清昭搀扶着他下地往花园内闲逛，却好生不巧在碧水楼阁遇上两人。而容城偏偏只听到绿玺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那句：我会遵守承诺，让你如愿成为殿下的女人。
“其实，皇嫂是因为您才会……”
“我都知道，她怎么可能真正原谅我。”清昭有意解释，可容城却有些倦怠地打断她的后半句话，仿佛再听也是无用。心口冰凉的温度，将他原本满满的期许跌落冰点。
“你都知道？皇兄不是你想的那样，皇嫂是因为要替你解毒才会……皇兄！”清昭再想解释，容城早已孤身离开，他的背影落寞有种独立乱世的凄苦。曾经慵懒野心的人，如今为情困扰的痴郎。若非亲眼所见，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皇兄会落在这样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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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晚时分晚霞落寞，西边酡红火烧云只留斑驳光点，乾福殿内静谧无声。宝娟匍匐在地，低垂的视线只能看清那双绣着银白云腾的黑靴，零星缠绕在鞋沿。容城身子还未痊愈略显虚弱，双颊苍白地倚靠在椅背上，低声说道：“太子妃有何计划？”
宝娟恭敬磕头：“晚些时候太子妃会亲自为殿下熬药，药里下的是伽罗散。”
伽罗散，听到这个名字容城的眼角微跳，背脊也僵硬起来。若没记错误食伽罗散的人会在顷刻四肢无力、昏迷不醒，醒来之后之前的所有事情都会忘记得干干净净。伽罗散在民间别名，蒙汗药。
他已经猜到绿玺会有什么计划，将他迷昏，等醒来时便是身侧搂着别的女子的场面。她会冷眼看他，且给那女子一个名分。这招几乎是漏洞百出，可她偏偏还是用了这招。他也并不知晓那唤赵渲的女子到底和绿玺有什么交易，可让他心寒的却是绿玺的所作所为。他尽量护她安好无忧，可她却还是放不下心中仇怨，耳畔她哭泣的誓言还未消散，她却让他心寒透彻。
“退下吧……”他挥手让宝娟起身离开，顷刻间所有的余力都在此刻抽离，倦得有些睁不开双眼。也罢，欠她的债恐是这一生都还不尽的。
“奴婢告退。”宝娟站起身子，鞠身行礼后才往殿外走去。屋外的晚霞已染消失，天际被拢上灰蒙蒙一片。如同他的心，被裹上厚重的纱帐，明明看得清外面发生的一切却终究挣脱不了感情的束缚。
绿玺端着药汤进殿时，容城正就着烛火坐在半开的窗前绘丹青。她将药端在身后的矮桌上，轻声唤：“殿下，该喝药了。”
容城的指尖顿了下，却还是下笔轻落宣纸并不做反应。绿玺见他仿若未闻的模样，轻挽衣袖将药汤亲自端了上去：“再过会药该凉了，还是乘热喝了吧。”
他握着狼毫的手微颤，驻留不动的笔尖落下滴墨水在皓白宣纸上，缓缓晕染。他笑着将手里的笔放在砚台，眸底是滴得出水的柔和：“绿儿，我为你做幅画可好？”
他是有意在拖延，可绿玺却并不知晓。只是唇角勾起笑来，弯成月牙的双眸无害：“恩，那殿下先将药喝了吧，喝完就给臣妾画。”她话落将手里的药碗往前推了推，容城的面上还是笑眼底却有悲伤流露。素白修长的指尖触上细腻磨砂的碗边，温热的触感一路蔓延至心口，却是苦涩地冰冷。
他的目光久久凝视手中的药汁，似乎有千头万绪在他沉默中被觉醒。从她手里接过药碗时，容城就听到胸口的位置有什么渐渐崩裂，又在顷刻间崩溃得片瓦不留。那是他的心，碎成了太多块。恍然从鼻尖逸出丝轻笑，微弱的嗓音似乎是从胸膛里传出般低沉：“恐怕喝完这碗药，我就不能给绿儿绘丹青了。”
绿玺觉得有什么在头顶炸开，唇角的笑也变得有些牵强：“什么意思？”
“我知道喝完这碗药后会发生什么事，但你真的觉得就算那样也无所谓吗？你亲自端来的药，我会如你所愿喝下去，可绿儿等这碗药喝下，我就再也不是过往的洛容城也更不会是你曾经执迷的洛九黎，你若还想为仇池为你父王母后报仇我也不会阻拦你。”透过烛盏他的眼底有泪光跳动，他给了她抉择的余地，可她还是亲手毁了。
绿玺愣在原地觉得有寒涩的感觉从脚底袭涌上全身，最后冲冠头顶。连同指尖也僵硬地动弹不得，她颤抖着唇想要出声唤他名字。可眼前只是他如玉身影，举起手里的药碗没有半丝犹豫地将药汁全数吞下。带着苦涩在他喉间打卷，有种将过往一切的苦涩和哀怨在顷刻吞进腹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