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玺顿了顿，复又开口：“茶盏是她自个摔碎的，活该。”
“你！”沈含昔有些抓狂，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能坦然到这种地步，站在洛容城的面前也能说出这番毫无礼数的话来。她以为容城定然会十分生气，可他只是回身托着她的手：“送你回去。”
沈含昔还想说什么，但手被容城托着又说亲自送她回殿，也不好再计较只得忍气吞声地点了点头。绿玺望着他的背影，上前迈开脚步整个身子贴在他的后背，伸手环住他的腰际，轻声道：“你不要走，留下来，陪我。”
容城的背脊有些僵硬，因为这句话这个举动再也挪不动半步。沈含昔有些不敢置信地扭头去看，绿玺只是冷眼淡看她，那眸子里神采分明就是挑衅。
“送良娣回去，好生医治。”他还是决定留下来，对着承欢吩咐。承欢点头，却见沈含昔并未有走的意思，但见容城眸眼里的缊怒才不甘不愿地走了出去。瞧见她走远，绿玺豁然松开环住他腰际的手臂，淡漠如烟。
她的冷漠是容城所陌生的，他还记得曾经的杨绿玺是能在大清早点一桌油腻，扯着鸡腿和他抱怨。而如今，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隔的却是天和地的差距。他刚要开口，绿玺却插话上去：“我乏了。”
说完也不等容城是否准许，就转身往内屋走去。
“怎么不杀我？”容城望着她的背脊，出声。她的步子顿了顿，在原地停驻并不扭头：“等睡饱了，就来杀你。”
不知为何他竟笑了，笑的十分好听。绿玺有些奇怪地扭头去看他，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哪里触到他的笑点，能让他乐成那样。可容城只是望着她的眸子，深到想要将她看个透彻，他说：“好，我等你来杀我。”
她再无留恋的模样，转身撩开纱帐走入内屋，一纱之隔却也只能看清他依旧站在那的身影，像是那日，他在斜晖的光影里走来的样子。
—揽月阁—
太医替沈含昔包扎完伤口告退出屋，恰逢承欢端着药走了进来，她侧身对着离开的太医施礼。沈含昔还在气头上，双目盯着床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承欢将药递给她，轻声唤：“良娣，您的药。”
她伸手去接，毫无犹豫地将苦药全数吞进腹中，恨的脖颈里的青筋忽隐忽现：“你方才都瞧见了，那贱蹄子竟在我面前公然挑衅，实在无礼！”
“其实奴婢也觉得奇怪，殿下素来风流模样，可自从仇池回来以后人都变了。”承欢接过她手里的瓷碗，摆放在床侧的矮桌上。经她这样一提点沈含昔也觉得有些奇怪，容城回宫以后似乎当真变了很多，而且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冒出来的？那****亲眼瞧见那杨绿玺可是拿着刀要杀容城，可容城看她的眼神不一般，满满都是柔情。
想到这里她冒起的火焰就如同层层丝网，将自身每一寸都包裹其中，伤得自个肝肠寸断。
“其实，我更想知道她到底是谁。”沈含昔双眼微眯，总觉的这件事有些奇怪，容城为什么会留一个还伤害自己的人在身边呢？屋外跑来一个婢女，捧着茶盒走了进来。盒子上头绣着梅花拂晓案，锁扣纯银，四方边角圆润那是皇后傅九芊在她成婚那日，亲手给交她的。宫婢俯身道：“启禀良娣，这是今年寒山新出的银叶尖。”
沈含昔素来爱饮茶，这点和傅九芊是极为合拍的。她走上前打开锁扣，里面只有少许的茶叶，不禁奇怪：“怎么只有这么点？”
“银叶尖今年产量稀少，极为珍贵，皇后知晓良娣素来爱饮茶，便留下来给了良娣。”宫婢本本分分地应答，这让沈含昔有些欣喜，想着皇后娘娘还是疼她的。脑子里恍然飘过一丝想法，侧眼示意承欢接过。
承欢笑着上前接过：“良娣真是好福气，有皇后这么疼着，那奴婢给您去泡些过来？”
她摇头将盒盖扣上，唇角扬起抹笑：“不忙，这些我还是要还给皇后娘娘的，而且是要亲自去献给她。”
承欢有些不明白她的考虑，既然是皇后娘娘亲赏的东西，又为什么还要亲自去交还？沈含昔却笑着起身，坐在铜镜前拿起象牙梳子细细梳理发丝。约莫忙了会才笑着吩咐：“承欢，随我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凤仪宫—
熏炉里放的是瑞脑香，因洛锦夜多半会在凤仪宫留寝，故此平日熏香索性也换成瑞脑香。袅袅轻烟在蔓纱之间如梦似幻，恍如仙境。傅九芊素来体寒，时节还未至夏依旧清寒，洛锦夜特意命人赶了羊毛毯子铺地，让她若是赤脚而行不会受凉。
难得消停片刻的清昭公主今日端着糕点来给她请安，她一进屋子就相中了那长毛毯子，脱了鞋子就在上头蹦蹦跳跳。傅九芊正在刺绣，瞧见她模样只是无奈轻笑并不阻止，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清昭的性子，你越是理她越是让她人来疯，不会消停。她自来没规矩透顶，这点洛锦夜也是万分容忍，只道：“罢了，到了年长出嫁想要她闹，恐怕都没时间了。”
她终于累了，新鲜劲也过去了，伸手捻了块桂花糖在嘴里，靠在傅九芊身侧道：“母后，你给儿臣讲讲薛环风那个人吧。”
傅九芊手里的动作顿住，环容恰好端着茶进屋子将清昭的话听的清清楚楚，笑着道：“这薛环风竟能入得了公主法眼，莫不是公主对他有些眉目？”
环容显然说中了她的心坎子里，她垂头咬着嘴里的桂花糖道：“姑姑只会笑话我，本公主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木头一样的家伙，惜字如金仿若多说一个字能他掉块肉似的。”
她话里虽是埋怨，脸上隐隐有红霞窜上耳朵，双颊添了红晕越发可爱。傅九芊瞧出她的心思，到底是女子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轻声道：“薛将军的父亲当年在逼宫之事上立下战功，他又是少年将才，只是他的夫人刚逝。你应该明白母后的意思吧。”
傅九芊的话让清昭心口被重重锤了下，她比谁都要清楚这件事，她就是在那次的葬礼上第一次瞧见薛环风的。十二月的天气酷寒，风刮在脸上向把把刀子割在皮肉上，生疼生疼。薛环风就那样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浑身缟素衬得那张俊逸的脸颊都是悲呛。他捧着一块黒木灵牌，仿若要和漫天飞雪融为一体，幽深的眸子仿若蕴藏了浓浓哀伤。她只一眼就觉得心疼极了，觉得世上怎么会有人有一双这么伤感的眸子，可这样双忧愁眸子的主人偏偏是北国骁勇善战的将军，战场上他萧杀果断。
他亡妻的事情，清昭也是听说很多。说是早已病人膏肓命不久矣，可薛环风十分爱她又是相护许下的承诺，所以就算知道她命不久矣，他还是娶了她。他明明可以拒绝，袁氏也不会怪他，可他还是娶了。
这就是清昭喜欢的男子，薛环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