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潮起潮落。
多少年来,在我心底凤凰城依旧,我的心伤依旧,哪怕它更名王城,哪怕我决意忘记这一切,可是很可惜我始终忘不了的总是那些我想要忘记的东西。
那一幕幕真实的悲剧在泛着土黄的卷轴中展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中隐现,我仿佛发生在很久很久前的往事居然就像是在昨天一样清晰。
当凤来古国的最后一叶梧桐落地的时候,冬天也就来了。
冬天来了,无声无息。
我本凤凰氏后裔,凤凰城的第十五个皇子,名叫离。
取名为离,天注定,我一生苛求,颠沛流离,孤独寂寞,可谁会在乎呢?
我的父亲惊是凤凰城至高无上的王,他有着凤凰城所有男人中最漂亮的面孔还有最最不可思议的智慧跟力量,而他们说,我的母亲却是一个连名字都不应该有的人。
他们还说那个女人怀有我的时候,凤凰氏的重臣一个个死于非命,短短十月竟有二十人之多,而这其中还包括父王寄予厚望的十六皇子信,那个可怜的孩子尚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就因为我的缘故而胎死腹中,父王对此伤心难过,要下令做出决定的时候,我就像是懂得他的意思一样,出世了。
我睁开眼睛就大哭三天三夜,仿佛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发泄仇恨,结果招来无数的苍鹰曾栖于圣殿,头撞石柱,巫师的解释是说这预示着我会给凤凰城带来灾难,或者可以说我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灾难,而我对此却无能为力。
由于没有纯正的血统,从小到大那个称为父王的人从来没有正视过我的存在,王后未央当我是心腹大患,皇族成员更是恨不得把我除之而后快,而我的那些哥哥姐姐们还动不动就欺辱于我。
不仅如此,王宫的大臣,巫师,护卫,甚至连内侍都可以无视我的自尊,而我只能默默忍受,佯装不懂,只因为我身上流着的不是最为纯正的皇家血统。
再回首,已是千年。
时光如水,匆匆流走就像是它不曾来过一样,可繁华背后的暗影留给我的伤痕是那样的真实。每每想来,伤痛早就超越了思念的速度,我的心底已然是泪流成河,然而在泪水尚未落地的时候寂寞已经凝结成忧伤狠狠的砸在我的心里,酸涩中的难过是那样子的痛彻心肺!
这么多年想要忘记的终于还是徒然,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
故事本不堪回首,可就在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里整个皇族关心我的人也就是只有我的爷爷人皇了。
记忆中他那时候还是凤凰城的王,穿着金色的战袍,总是手捧一本古老的法典,侧身靠在白玉镶成的王榻,眉头微皱,一言不发就是一天。
他就那样坐着,有的时候是一阵风的时间,有的时候直到白云飘过整个王宫,他什么都不说什么也都不做。
整个王宫都说他是最孤独的人,可我知道他在安静中找寻些什么,但我不知道他具体找寻的究竟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他甘愿忍受那一夜夜的孤独,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执迷,如此不悟?
我的爷爷虽贵为整个凤来古国及三千附属城邑所有人的王,可我不懂,我不懂他的忧伤以及那孤独,他静静的一个人坚守着一个人的孤独,转眼就是一个春夏。
当年少的记忆被夏天的风染绿之后,我感觉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那什么都不懂的年代我跟所有的皇子一样都不喜欢听他诵读那些古老而又晦涩的法例,每当他诵读的时候我心中所想的却是王宫之外的草场,还有草场之外的幽暗森林,以及林子里面那些毛发如银的小马驹。
他们自由,奔驰,无拘无束。
当时我真的好想变成一只白色的小马驹,那样我就可以驰过王宫泛着油光的草场,穿越幽暗的林子去那太阳升起的地方祭拜心中的神话或者连同所有的悲伤都让我淡忘在记忆的浅滩,可是很可惜,我年幼的梦想最终是没有实现,因为我终于是没有变成一只白色的小马驹,更不可能离开王宫。
这是我的命,可事实如此,一个足够年轻的灵魂总是喜欢幻想着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比如说自由,然而有点儿不可思议的是凤凰氏的小皇子虽信命却从不认命,当然这只是我年幼时候的想法,天真到可笑。
当所有的人都开始觉得我可能会成为凤凰城最忧郁的皇子时,只有我的爷爷人皇他总是微笑,我不知道他是在笑我幼稚,还是真的能明白我心中所想。
他说,离,我的王子,等你长大了,做了天下的主人,一切就会发生变化,当然包括你现在所有的想法都会改变,你相信吗?
天下的主人,我?亲爱的爷爷您难道不知道我不可能成为凤凰城的王吗?
他笑了,神神秘秘,你错了,我的傻孩子,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我们谁也说不清楚,就好比命运,谁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怎么样的变化,当然这是生命的真谛,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我摇头,不能。
离,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我点头,欢快的答应了爷爷,因为故事比那些法例会有趣很多,至少到现在我都这样认为,也就是说那时候的我跟所有的皇子以及整个王宫的人,或者说天下所有的孩子一样有着最单纯的想法。
额,应该是这样的。
我还记得他跟我说,孩子,你知道吗?
凤凰本是天上的神,他倔傲不逊,而且有一颗年轻的心。
天帝知道了,就问他,凤凰啊,如果我能给你决定世人命运的权利,你会怎么做?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他们公平公正还有好运,凤凰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就这样回答了天帝的话,因为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就像是太阳从东面升起,西边落下去是一样的。
天帝笑了,凤凰啊,你的心是善良的,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情是我们所不能改变的。
怎么会?
您是天帝啊,您能决定一切的,只要您给我机会,我愿意!
于是天帝就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堕入凡尘,作人世间至高无上的王,去找寻心中的公平,实现理想中的完美。
五百年弹指一挥间,凤凰回去见天帝。
天帝就问他,凤凰啊,如果我能给你决定世人命运的权利,你会怎么做?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他们带来公平公正还有好运!
天帝沉默了许久之后说,你不后悔?
凤凰跪下去,泪流满面,可依然道,我九死都不后悔。
天帝大失所望,于是就把他逐出天宫,永坠凡尘,而且不死不灭,让他甘尽人世间地狱之火火轮回的苦难,从此以后凤凰便留在了人间,也就是我们的先祖,凤凰氏。
这就是他的故事,实话说当时的我我觉得这个故事比那些食古不化的法例还要晦涩,还要难懂,可爷爷告诉我,也就是从此之后,我们凤凰氏的修为从涅盘开始,经历幻灭,才能达到重生,这一点,我听得懂,也能理解,可这些却是我用满身的伤痕像那些接受过最纯正训练的哥哥姐姐们学来的。
不过爷爷的重点好像并不在此,他很认真的强调他所说的就是重生,重生,是的,是重生,我想那样的修为应该是我永远都不可能到达的境界,因为他们早就跟我说过凤凰氏的重生要最纯正的皇族血统才能到达,所以顺理成章,我让我的爷爷失望了,因为我在第一印象中注意到的并不是他所说的重生,而是凤凰他那无二的幻灭。
幻灭,那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孤独,我无法体会,就问我的爷爷,那凤凰在人间到底经历过什么?
涅盘,幻灭,重生,这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爷爷,什么是涅盘?
就是他所受的苦难!
爷爷,什么是幻灭呢?
幻灭?
爷爷伸出手,很仔细的看了,又递给我要我看,还说这就是幻灭。
这就是?
伸出手,看了很久,可我还是一无所获,可我坚信,爷爷说了那就是,那一定就是,因为我相信他超过相信我自己。
爷爷,什么是重生呢?
重生,重生?
我的爷爷仰起脸,自言自语。
我看见他怅惘的脸上写满了忧伤,可最终还是唇角上挑,露出了习惯性的笑容,离,这个问题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很懂,因为我记得凤来古国自立国历时三十一代好像还没有人真正修习到重生的境界,我也不能,或许这就是上天诸神的意思,天意何其深深远,而你我怎能洞悉?
上天诸神的意思就是天意,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让所有人都不能质疑的词汇,包括我的爷爷,我的父王,自然还有我,可这个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连爷爷跟父王都不可置疑,那会是一种怎么样的力量?
我都不敢想象,一切就是这样平淡无奇,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故事,从爷爷的口里出来,入我耳,我能懂的,懂了,不懂的,我会深深的埋在心底,唯独我不知道是该理解还是该放在心底的一件事就是:
我的爷爷人皇他为什么要笑,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感觉?
这应该无可厚非,因为在我年幼的心中我的爷爷他是凤凰城的王,他的意思就是所有人心中的天意,所有的人都听他的吩咐,所有的事情都会以他的意志转移,他还有什么看不开,为什么忧伤呢?
世道变迁,斗转星移。
千年时光,一挥之间。
千年之前我曾几度仓皇奔忙,忘乎所以。
千年之后我才算是明白了一点点,他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生命真的很神奇,事情有的时候真的也就是这样,所以当一个人不懂的时候就不要去追寻,因为有些迷惑你能得到答案,而另外一些只有到了所谓将来才能明白,而在那个将来到来之前,所有的追寻只能让一个人更加的迷惑,更加的不悟,执迷日积月累就会成为一种伤,所以习惯孤单,习惯忧郁,你就能得到心中所想,包括自由。
记得当时我的爷爷还告诉我,你说懂了的时候,往往是什么都不懂,而当你说不懂的时候,那说明你懂了一些,至少你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有件事情你得放在心上。
什么事情?
我问我的爷爷。
天下,我们的凤凰城,你的父王,还有那些早就已经注定了的命运,一切的一切,现在你或许是迷茫的,但是你要相信将来你全部都能明白的,这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相信我。
我扬起头,将来会是什么时候呢?
他耸了耸肩,或许很快,或许只有当你成了天下的主人就明白了。
他又这样说的,我本不信,可也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不过怎么说呢,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一个相当慈祥的老人,因为整个王宫也只有他会陪我玩,教给我有趣的法术,而且从来没有当着我的面提起我的母后,那个谜一样的女人。
我不知道我的母后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生我,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我本不愿来的世界,为什么要我承受那么多的苦难?
多年以来要不是上将军赤心跟我父王的几个护卫出面干预,我估计活不过第二年的冬天,可事情真的就如我爷爷说的那样的不可思议,我居然活了下来,而且长到了7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