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祷,祝福,愿上天诸神垂怜,赐予凤凰氏伟大的王健康。
闭着眼,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可在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偌大的祭坛已经只剩我一人,卢火炎走了,他不愿为父王祈祷,他有别的想法,那是怎么样的想法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因为他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我尊重他的想法就像尊重我们的成长一样,但无论是怎么样的想法,我都愿意为他坚守,终此一生。
走出祭坛的时候,黄昏已经来临。
就在那处断了的屋檐,我看到了卢火炎的身影,他一个人头枕弯刀,平躺屋顶,望着西南的天空,影子被黄昏拉的很长,很长。
抬头,天幕高悬,明镜一样扣在凤凰城的上空,我曾无数次的仰望这片天空,可每一次都不相同,但这一次我心中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的哥哥卢火炎。
为了不打扰他,我想绕到他的身后到达他的位置,可还是被他发觉,睁开眼,往边上挪了挪,又闭上了眼,一句话都没说。
我蹲下身,并排坐在断了的飞檐,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想多问,因为我觉得如果他愿意说,我不问他也会跟我说,如果他不想说,我即使问了,他也未必会说真话。
抬头,伸了伸困倦的腰。
凤凰城东,那片海上依旧潮起潮落,风平浪静,明天或许是一个完美的天气,我们可以去骑马,可以去王宫的草场玩耍,也可以像现在一样等到夜色来临的时候一起坐到屋顶看着星星,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我们总是到圣殿去祈祷,而就在西面,凤凰城圣殿的灯火还没有熄灭,也许有人依旧在这样完美的夜色中祈祷,不管是谁,我祝愿他的祈祷能够上达天听,得到上天诸神的眷顾,让他梦想成真。
但愿吧,愿望总是美好的,就像天空那片星河,从北到南一色的璀璨,像是生命的起源那样繁复,一样美好,让人痴迷,然而我知道那不是我能到达的地方,可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我们之间的兄弟情义会像这星河一样一直璀璨下去,只是不知道后世的记忆中会是卢火炎曾带着一个爱他的弟弟在屋顶思考了生命的传奇,还是皇子离人曾陪同一个给过他尊严的哥哥在漫天星河中探寻了凤凰城不朽的记忆?
不重要了吧,不重要。
晚风依旧如约而来,撩起他的袍子在风中飞扬。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所有的星辰铺满天空的时候,卢火炎突然转身,“离,你记得么,我们小的时候我总喜欢在天空看星星么?”
“嗯”,我点头,“你还说要数清天上的星星”。
他低头苦笑,我知道他暗笑年幼,那很傻的年代。
“童年的星空是最美的”。
他回了眼我,不言语。
“哥哥,你最终数清天上的星星了么?”
他无奈,摇了摇头。
“我告诉你一个方法,或许能估测出天上的星星”。
他点头,没有说想听,也没有说不想听,只是一个点头,或许没有太多的感情,可我的结论就是他没有拒绝。
“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先去在一块小区域里面数清星星的个数?”
“那你要知道天空有多大”,他说。
我,“如果你想知道,我愿意用我的双脚去为你丈量天空的长度,就像云重对蒙一样,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离,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现在我更希望的是随时可以让任何人去帮我数清天空的星星”。
“哥哥,为什么非得别人?”
“如果有一天我对星星不再有童年时候的兴趣,那我的一生将不在有希望,你能理解么?”
我点头,又否认了自己在心中对哥哥的想法,只能笑笑,陪他看着已经暗淡,也许快要消失了的星群,不再言语。
许久,许久。
他突然回头,“弟弟,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
“额”,我预感他想说的事情可能与今天早上的争执有关,而且我猜对了。
“弟弟,陵他待我很好”。
“我知道二皇子陵是个很好的皇子,很好的哥哥”。
“现在他死了,你说我该不该复仇?”
“该!”我几乎是没怎么思考就这样回答了他的话,因为我觉得杀人偿命这就像是太阳从东面升起,西边落下去一样的理所当然。
“为什么?”
“因为在王宫外面,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听完我的话,愣了愣,最后还是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咱们兄弟姐妹十五个,信没有以后,你最小,所以我告诉你现在就在咱们之间进行着一场类似秋收围猎的游戏,但这场游戏比围猎更凶险,更残酷,因为败者将死路一条,而胜者将会为王”,他强调,“胜者为王”。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让你介入进来!”
我笑了笑,“哥哥,不用为我担心,围猎我已经死过一次,不怕死第二次”。
“离!”他的看着我的眼,我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眸子里面印有我的影子,影子的眼里也有那双明眸,在闪动。
“我不想看到你落在我的后面,你懂么?”
“哥哥,不要担心我的马慢,我跑得慢是为了给你看着后面的箭!”
“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呢?”,他回头,想要伪装他的泪,可我早已看到。
“哥哥,那我会安静的闭上眼,等你的弯刀,我还没有见过你的弯刀呢?”
他哽咽了,“傻弟弟,我的弯刀天生是杀敌用的,它眼中只有敌人,无论在哪儿”。
“哥哥,你放心我不会是你的敌人,我保证!”
他依然没有回头,我只能发誓。
“我凤凰氏十五皇子离人以火凤凰的名义向上天诸神起誓,如果有朝一日,我成了七皇子卢火炎的敌人,请上天诸神把我的灵魂堕落罪城,让我甘尽人世间的孤独还有寂寞,永世不得安息……”
“弟弟”,火回头阻止了我,“你胡说些什么?”
说完,又双膝跪地,无限虔诚的起誓,“凤凰在天,上天诸神为证,刚才离人的话纯属胡言乱语,不可当真的,因为我们是这么好的兄弟,是不会为敌的,如果万一有朝一日我们对阵为敌,我愿意把生命交付死亡,终结自己一生的罪孽!”
“哈哈哈……”我开怀大笑,“哥哥,你信这个啊?”
他看着我笑,告诉我,“不信!”
我说我也不信,他才露出了八分的笑意,可笑着笑着就到达了十分。
“离,我们兄弟不应该为敌,但你要记得别人未必这么想,所以你还是要事事小心,处处提防”。
“为什么这么说?”
他长长叹息,“咱们十五个皇子,本该按时成长,可现在只剩下你、我,蒙、水寒、云重还有如壁,我可以告诉你那六个皇子里面,我杀了一个,陵杀了一个,剩下的就不知道了,只是听昭命上说他们有的是突犯重病,有的是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盖被子,冻死了的,还有的是在洗脸时候淹死的,反正都莫名其妙,而且我觉得这些莫名其妙的悲剧还会延续下去,而你也知道蒙跟云重亲密,又有大皇子的封号,至于如壁跟水寒他们俩的背景你清楚,所以你、我无论在父王心中的地位还是背景都跟他们无法匹敌,但我们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会告诉他们卢火炎不是二黄子陵,你离人也不是凤凰城最弱的皇子”。
“哥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为此感激!”
他起身西望,“弟弟,或许我们该去拜见我们的父王,今天中午的时候他让内侍传话说,今天晚上圣殿的灯火熄灭的时候,要带你去见他”。
“哦”。
我跟他来到圣殿的时候,宫灯已灭,残存的星光照落下来,在宽厚平整的石板上描绘出一幅幅翘楞楞的图形,也许是无声的言语,可我无法识别那远在天际的星火所传达的讯息,可这些像是勾起了我年幼的记忆,那是我永远的坚持。
内侍提醒我们,“二位王子,快快入殿,王已经等候多时了”。
“头前引路!”
宫门打开,我们走进去,可它就关上了。
圣殿,凤凰氏历代的王在此居住,勤劳国事,是天下最为华丽,最为高贵的殿堂,我情不自禁的俯身,那由水晶铺砌而成的地面印出屋顶镶嵌着的宝石发出的幽光,像极了漫天的繁星,珊瑚树上由黄金压成的叶子晃人的眼,王的宝座,白玉雕成,听说那是由一块完整的玉石经数百能工巧匠雕琢而成,也只有高贵的王才配享有。
金碧辉煌的圣殿,那个被叫做“父王”的男人早已在那儿等候,他面前是无数的烛火在很努力灼烧着它们的生命,而他只是看着它们,怔怔的出神。
我们上前给他请安,他侧身,微抬手指,示意平身,可没说话。
卢火炎,“父王,我需要先行告退么?”
他摇头,指了指一边的座位,“坐吧!”
“父王,儿臣不敢!”我和火同时拒绝。
他侧目,微顿,“没什么的,这圣殿太大了,让人感觉空荡荡的,所以召你们来说说话”。
火,“这是儿臣的荣幸!”
他点了点头,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十五,你呢?”
“荣幸之至!”
尊重他,只因他是凤凰城的王,至于圣殿如何,荣幸与否,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的想法,心之低谷。
落座之后,他突然说,“昨晚我做了个梦!”
我不想说梦我做的多了,火似乎很好奇的“哦”了声。
他说,“我梦到了你们的弟弟信了”。
“十六皇子信,父王怎么会梦到他呢?”
他点头,“是的,他还是那么小,一个人光着脚在宫殿中乱跑,所以我让人点了灯,希望他能看见来时的路,可是我等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回来,那孩子,真是……”他又没往下说,转头笑了,“那孩子,嘿嘿……”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父王太想念他了吧!”
“他告诉我,我虽为王,可不是个好父亲……”
“父王,言重了!”
我看到卢火炎跪倒在地,我也跪倒在地。
“起来!”他的声音很严厉,“你们身为王的儿子,时刻谨记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不要随随便便就给人下跪,我也不行!”
他的话,我不解,可还是不想忤逆他的意思。
“信他说的很对,我宠爱了老大、老二,忽略了老三、老四,伤害月明,溺爱老六、老八,纵容了老九如壁,苛责了剑心跟勇,溺爱了启,千寻,还有十四公主舞,没有为他们的未来考虑周全,使得他们遭受了巨大的创伤,身为人父,未能为儿女们计深远,第一大罪!”
“父王苛责了!”
“哪有?”
……
我听着他们两个一问一答,从所谓的梦延伸到最近的功课,他还让我背诵了一段法典,可我的背诵了几条就想不起来,也无法继续下去,可他并没有责备我,只是说,“天圆地方,一切皆有规矩,规矩存在的意义并不是永远无人僭越,而是事事都可以按照规则行事,那样将不会犯错,你懂了么?”
我点头,没说懂,也没说不懂。
“父王,请原谅离的不善言辞,维护王宫的规则,只要您一句话,儿臣卢火炎甘为父王犬马,万死不辞!”
“很好,很好”,他口上似乎是很赏识的这么说,可我看得出他对这些言辞没什么大的兴趣,也许是听太多的缘故,可我看得出火的认真,他说的是他最真实的想法,可今晚凤凰城的王似乎不会有特别的表示,当然这是我的想法。
“父王,夷狄入侵,关河不宁……”
他摆手拒绝了卢火炎,“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谈论一些更加有趣的话题”。
“不是,火以为我们身为皇族就应该专心做大事”。
“何谓大事?”
他突然起身,盯着火,不放。
“清修自强,平定天下,内修政理,名垂万世”。
火已经言辞过激,我看到他脸上的不悦,可火还是不愿放弃,“父王,我希望的只是一个机会,我知道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只要你给我,我会证明给你你的决定是最英明的”。
他没有回答,又问我,“离,你有什么志向?”
“我?”我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或许是自转移火的话题,才把这无聊的志向引到了应该是被忽略了的我身上,所以我对这些厌倦,我不想表演,不想虚伪。
“没关系,言志而已,不必拘谨!”
他这样说,并没有在意我的想法,而我就连不想表演,不想虚伪这么简单的想法都无法保全,或许我回到王宫是个错误,或许吧,可我回来了就要尊重这儿的规则,王是对的,他能主宰所有人的悲喜,所有人的做法,乃至想法,我当然不能例外。
“我,我资质平庸,无法跟火相比,所以志向也不能跟火相比,只想在海边有所房子,每天可以第一个看到日出,晚上也可以看到日落,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也不能说不对”,他打断了我,“但我恐怕你们的梦想,下辈子或许可以实现”。
“父王!”
卢火炎还想坚持,可那个男人当着我的面斥责他,“你要记着,天地万物,我赐给你,才是你的,我不给,你不能抢!”
卢火炎点头,微微一笑,“记下了”,转身就出了圣殿。
我看着父王,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跪安,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