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圣殿,回到那个属于我的地方。
玉容看见我安全的回来,她像往常一样沐浴更衣,一丝不苟,然后跪在我面前,对我说,我的王子,您最忠实的奴仆在等你回来。
我浅浅一笑的时候已经瘫软在地,心累。
我的父王他挥手之间是那样决绝,那样的冷酷,那样无情,生命的定义那样阴冷,那样毫无人性,难道说这就是我的命,难道说离之死对他只不过是生或死,字面意思的理解,我这是事实,可我却难以接受的同时也无法把自己对生命的想法从心底彻底根除,纷乱,彷徨,最后我对父王他所有的依恋瞬间崩塌,我不可能依靠与他,因为我坚持的想法是我生命的全部,而他对我的生命只不过是生死的不同。
所以,就在他那一袖之间,我们父子之情彻底划上了永远不可跨越的鸿沟。他在那边,而我在这边,他至死都没有看见过我的心伤,而我一生也不能理解他的无奈,我尊重他只因为他是凤凰城的王,所有城池的主人,仅此而已。
这就是我的父王,这就是我生活的地方,铁与血混合而成的帝国文明,我明白了,一直在成就浮华,成就王权,成就每一个人野心,欲望的不是理想,而是阴冷,无情。
懂了,我想说给玉容听,可我不知从何说起,话未出口,我就哭倒在她的怀里,“父王,他跟王宫所有的人一样,从来没有在意过我的生命,凤来古国容不下离,……”
“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无语,只是紧紧的抱着我,抱着我,直到眼角的那抹湿润慢慢,慢慢变冷。
我擦干泪水,告诉她,一切。
许久许久,她问我,“未来有什么计划?”
未来?
我告诉她,“你还是到七皇子的宫殿去,我会为你去求他,求他收容你,他会对你好,给你一碗饭吃的……”
她伸出手,无限温柔的抚弄了我蓬乱的发,“我的王子,你是我的主人,我愿意随你而去,天涯海角侍在您的身边”。
“王子,不要放弃希望,现在你遭流徙,这并不全是一件坏事,至少可以让你远离王宫,远离斗争,远离这一切!”玉容说。
“可是……”
“王子你不是想自由么?”
“自由,真的可以么?”
她点头,可从她的眼中我看到了不确定。
她的眼,我心,疼痛。
只能默默发誓,玉容,他日离若真能为王,我愿意以母后之礼侍奉你,一生一世。
或许在玉容心中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够身穿千年狐裘的披风,乘着华丽的马车经过凤凰城最繁华的街,直到圣殿,让我牵着她的手,面朝大海,对世界宣称,玉容她就是离的母后,整个凤来古国所有宫殿的主人。
所有的臣民都会下跪,称颂她的伟大功绩,称颂国母玉容为离人付出的一切,这都不足为过,只要我能,我愿意。
我愿意让她乘着只有母后才可以乘坐的马车坐在我的身边,让她为现在的决定而骄傲一生,可是,这不是我能够做到的,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带着她,或者说是让她带着只有7岁的我飘零到北方的不毛之地,找寻荒诞得我自己都不相信了的自由。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笑着跟我说,离,我的王子,我们总有一天会回来的,相信我。
我冲她笑,我相信!
她说什么,我都相信,因为现在只有她在我的身边。
一无所有而来注定一无所有而去,我们离开了王宫,除了那片铜镜之外什么都没有带走。我们什么也没有带走就像我从一出生就什么也没有带来是一样的。
上将军赤心送我离开的时候,他给了我一把匕首,说是我的父王给我的。
我看了,那是一柄顶漂亮的匕首,上面刻着九只栩栩如生的凤凰,还有两个字,“精忠”。
赤心他对我说,“古语说,‘君子之守,子孙之昌’,我现在想借此句以赠王子,远在天涯,你要保重自己,时时谨记你是王的儿子,凤凰城的第十五个皇子,一定要深居简出,修习本领,宽厚爱人,万事与玉容商议,切不可任性胡为,不可争强斗狠,不可贪淫好色,不可执着,不可多事,还有一件您一定要得记着,不能记恨你的父王,否则您一定会用你剩下的生命惩罚你自己!”
我说,好的,我会为我们凤凰城最伟大的王日夜祈祷,祈祷上苍的眷顾,希望他健康长寿。可听了我的话,赤心蹙了眉。
离开王宫,离开凤凰城,我都要看很久。
之后,转身即是天涯。
每天晚上,我都跟自己说的那样三炷香,日夜祈祷,愿上天赐予那个男人健康还有好运,可对于我们自己,我跟玉容沦落天涯,每天饥一顿饱一顿,而且还要时时提防王后未央对我的追杀,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活过10岁,可我爷爷说过生命会变化的,不好说,也说不好,可这次我不确定我的生命是否变化。
每当暗夜来临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忧伤。
当所有人都说皇子离人跟阳光一样忧伤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回到那些过去了,这是命,可那时候的我毕竟只是那时候的我,童年的梦幻转眼成空,始终忘不了那些曾经,也不知道未来,也不知道在为何忧伤,反正一直没有好起来。
或许说我早已没有了未来,没有了梦幻的时候我也丧失了梦幻的勇气,但就在这过去与将来的交点,天可怜见,真没想到玉容居然会一种通灵的法术,刚开始她通过这个法术读取别人心中的思想,然后把这种感觉传递给我,然后我们就去跟那个人交涉。
或许你可以说是我们在骗人,可是生活所迫,我们也别无选择,真的!
开始的时候我感到很奇妙,非要嚷着玉容教我这个法术,可是她总是会告诉我这只是小小的伎俩,将来我一定能学会更高的法术,这个自然而然就会了的,她是这样说的,而且嘱咐我,王子,这个事情你一定要深深埋藏在心底,谁也不能说,不然我们两个以后就没法在生活下去了,知道吗?
我点头,答应了她。
这个我是懂的,没有通灵术,我们就不能弄到粮食,弄不到粮食,我们就要饿肚子。
她还对我说,幻术本不是人间该有,因为它本身是种意念,是种记忆,没有力量,没有速度,虽柔弱无力,可会勾起人性最深处的渴求还有欲望,孩子你知道么?
没有人的心里一尘不染,每个人的心底都封印着属于自己的珍藏,或许欢乐,或许忧伤,或许会是一些平淡无奇的记忆,可无论如何这些被封印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只属他一个人,别人无论力量多强,修为多高都不可能进入他的内心,除非他愿意敞开心扉,愿意让另外一个人介入他的世界,孩子,你懂么?
不懂。
孩子,等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懂了,只是这幻术对人的内心只不过是一种诱导,一种潜意识的影响,侧面影响他向我们想要他去往的地方思考,去发生,它可以残留在任何细微的地方,比如阳光下一颗沙子的背面,比如风中一粒尘的中心,再比如幽微的花香之中,一切皆有可能,它在了那儿,就会等待千年,不生不灭,直到能解开它的那个人出现,只为心底的那个人而等待。
那玉容,你觉得我会是那个人吗?
当然了,离,我的王子,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能证明我存在的意义?
说完,她笑了,我也笑了。
我跟玉容一起生活,相依为命。
每天起来,看着朝阳升起,日头落下去。
日子就这样度过,直到突然的一天。
我收到玉容传给我的幻像,说是在观天峡谷的地方有一种极忧伤的树。
这种树花开白色,而且是朝开晚谢,虽没有别的花那样美好,可有它自己淡淡的幽香,很独特,重要的是这种小花能治伤疗毒,而且有一个温柔的名字叫离人泪。
它虽没有凤凰花那样盛大,可也触动了我心灵最深的柔软,我知道,我喜欢它了,尽管它的美是那种忧伤的美,带着淡淡地忧郁,诉说自己的故事。
我喜欢听它们的故事,只是可惜它们在此不毛之地,我们未能早日相会,可惜的是这种花随朝阳开放,随夕阳凋零,而且更可惜的是这种花瓣只能在月光下用手在空中接着,否则等它落地的时候就会芬芳散尽,迅速枯萎,枯萎的花瓣不仅无法治伤反而含有剧毒。
不过怎么说呢?
我们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用通灵术去坑蒙拐骗,而是去收集这些花瓣,晾晒之后再换成粮食,虽然朝不保夕,可我毕竟还是过了过来,直到十五岁。
十五岁那年,我记得很清楚。
因为我平生第一次杀人,当时我们两个人在集市。
快到晚上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行者,他往我们的面前扔了好大一块金子,对玉容说,“金子是你的了,但是你得跟我走!”
玉容当着我的面,卑谦的弓下身子说她只是卖花。
男人瞪了眼,伸手就把玉容拉了过去,我看见他那双眼,邪恶中包含了****。
“放开她!”
我的声音不大,但我确定他一定听得清清楚楚。
“你是哪儿来的杂种?”
杂种?血统?
突然之间,我意识模糊,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
我不知道哪儿来的这种感觉,莫名冲动,现在我知道了那就是愤怒。
许是我的表现逗笑了男人,他把玉容狠狠地一推,冲着我就打了过来。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脑海中是一片空白,混乱之中我好像只是扣起中指,然后随手一挥。让我不敢相信的是我看见我的指尖划过一道凌厉的波痕,剑一样是飞扬的流苏,声音像极了火凤凰的悲鸣,那是一种玉碎得声音,凄迷而又涅磐。
我看着那个男人就在我眼前凭空消失。
他甚至没有任何的挣扎就化成幽微的血腥散入尘埃!
他死了,殷红的血就在我的眼前飞过,虽然很快,可我看的清楚,时至今日我或许早已忘怀,可一个人的时候那瞬间的美丽时时回归,在我眼前闪现,时隔多年,可我还感觉到鲜血的温度以及那独特的腥味,混着淡淡的瑟还有幽微的咸我一鼻子全部吸了进去,那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强押着内心的彷徨与不安,我仔细回忆好像曾在4岁那年我曾趴在草丛里面看见巫师迟暮在教我的哥哥们使用这个弹指的法术。
他们用蘸在手上的水珠幻化成一道美妙的波痕击落花瓣。
当时我只是觉得好玩,并不知道它能在瞬间杀人,让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弹指之间消失。而我的六个哥哥里面只有太子如壁跟七皇子卢火炎做成了。
花瓣凋落,轻柔,飞舞,打着滚儿,是以一种优雅的弧度飘落的。
当他们离开后,我依照着他们的样子也随意弹了一指,且没有蘸水,不可思议的是我分明看见园中一颗碗口般粗细劲木瞬间化成泡影,随风灰飞烟灭。
我吓坏了,狠狠的揉了揉眼睛,可是那棵劲木真的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了。
我看的真切,可我不敢相信。
最终我还是说服了自己这一定是幻觉。
我根本没有接受过任何的修习,怎么会呢?
只是第二天的时候,我的父王派了很多的护卫在王宫里面巡视,说是异族枭氏一族已经派了刺客深入王宫,而且据箫逝的说法,花园里面的劲木的碎屑可以说明这个刺客能凭空施法,法力高强到不可思议,甚至于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
再次弹指,十五岁,我杀了人,不再单纯。
可时至今日我依然不悔,正如我的爷爷所说生命何其精彩,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怎么样的变化,可这在我的心中从未改变,而且当时的我处境可以说已经到了最低谷,没有变化才是最大的悲哀,所以我敢说任何的变化对我而言都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而更重要的是我用我自己的力量保护了关心我的人。
这让我对杀人有了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我别无选择!
由于这个解释,我杀人不再感到内疚,不再会因为践踏生命而有任何的不安,因为我别无选择,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然会杀死那个无知的行者,我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