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誓,祈祷,然后围猎就开始了。
我们十五个皇子公主随着围猎的队伍冲进了幽暗森林。
那天我骑的是一匹白色的战马,它叫逐月,是从幽暗森林跑出来的小马驹,当时受了重伤,我救了它,并且悉心照料,一年之后它长大了,而且强壮了很多,就没有再回去,这样跟了我。
我不知道是逐月熟悉路途还是我真的幸运,我居然一马当先,第一个冲进了那片幽暗深邃的林子,而且成了当时第一个追到了猎物,那是一匹白色的狼,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它跑的很快,左奔右突就消失在了灌木丛生的林子深处。
我当然是急追不舍,因为我觉得只要我在这次围猎中优胜就可以得到景辰,那样我的父王就会高兴。
我的父王高兴,我就满足了,在我年幼的心中父王的欢喜就是我整个天下。
真的,离人当时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可我因为过分的专注而忽略了在我的身后还有太多的人看见了这匹闯入围猎圈子的孤狼,所有看到它的人都策马追逐的同时它也一定听到了狂乱的马蹄还有紧绷的弓弦。
咯咯吱吱的弦音让它害怕,我知道它一定很害怕,很难过,因为它还很小,可我说过了,世界就是这样,不会因为猎物或者是一个人的弱小而另眼相待,不仅如此,弱者要承受的远比强者跟多,因为每一个人都想先攻克弱者,所以因为他是狼,一个猎物,生命里面就种下了遭受追逐,屠杀的魔咒。
这是它的命,跟我一样,而它跟我更像的的就是知命却从不认命。
这让我感动,从生到死的感动,可是今天不是我一个人要它的命,我不杀它,自然有千万支箭穿透它的心脏,所以它死定了,必死无疑。
既然要死,那就让我来终结它的生命,我的罪,我接受,我愿意接受。
想到这儿我侧身把手伸到了背后的箭囊,可是我没有摸到,回头,原来那箭囊在逐月的奔驰下往后甩去,而我的胳膊也不够长,所以我只能压低身子,尽力往后继续摸箭,可就在我还没有明白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跌下马来。
等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中箭,应该是左肩射入,胛骨穿出,刺穿了我肩膀,殷红的血让我眩晕,朦胧的泪光之中,我看见就是三皇子水寒。
看着他,同一个父亲的儿子,我的哥哥。
其实在水寒向我拔剑的前一刻我仍然天真地认为他只不过是想在围猎之中第一个得到猎物,讨父王的欢喜,而我也只不过是凑巧出现在了他的箭前面,可事情就是那样的残忍,他是真的要致我于死地,而且这样想的不止他一个人。
当这种逆差在我心底相抗衡的时候,他的长剑抵到了我的咽喉,我感觉到了死亡的冰凉。
看着他,我闭上了眼,三皇子寒的母后是父王的另外一个女人,叫花从容。
她聪慧,妖艳,更重要的是她是将门之后,很有背景,连王后未央都礼让三分。
而就在死亡的边缘我懂了,作为最没有势力的我一定是要保持低调,甚至让人忽略才能苟且偷生,平等只是一种想法,我们永远都不会也不可能平等,因为我们是王的儿子,未来有可能成为王的人。所以就在这次围猎中我不该相信父王说的平等,不该第一个冲进幽暗森林,更不应该妄想着去夺得景辰。
明白了,我的心也慢慢安静。
心静一切慢慢安静,只是安静之中夹杂了马蹄狂乱的声音,疾风骤雨,瞬间而至。
凤来古国的的修为以涅盘为开始,以涅盘为结束,经历幻灭,然后再涅盘中重生就是永恒。据说只有我的爷爷人皇他修行一生,才算是超越涅盘,到了幻灭的境界,而至于重生那只是一个传说,谁都不知道也不可能达到的传说。
“叮--”的一声,寒的剑掉在了地上。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救我的是七皇子卢火炎,他是唯一一个叫我弟弟的皇子。
我咧开干涩的唇,冲他笑了笑,才发现所有的皇子都已经在我的周围站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最靠近我身边的就是九皇子如壁,他长发披肩,瞟了眼地上的我,什么都没有说。
“如壁!”卢火炎直呼其名,“水寒要杀离,这件事情你怎么说”。
“火,你多事!”
说话的是二皇子陵,他跟火是一个母后生的皇子,我知道二皇子陵不想让卢火炎救我,我能理解,所以即便当时火就是转身离开,我都会感激他一生一世,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当我是他弟弟,给我尊严的人。
“你说什么?”卢火炎当着他亲哥哥陵的面拔出了刀。
“火,收回你的弯刀!”大皇子蒙站了出来,他冷着脸,依旧没有看我,我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了头,不想多说,也无话可说。
“难道你不明白吗?”十三公主千寻拉了拉火,“他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你胡说!”
火挥动弯刀,挡在了我的面前,“有谁想要杀离,就先来杀我好了,我虽然不及你们,可是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杀死离人,绝对不会!”
“当真不会?”
说着八皇子云重拔出了他的剑,站到了火的面前。
“都放下!”如壁声音很轻,无所无谓。
从他的眉角我看得出那是真的无所谓,我是死是活对他本没什么可在乎的事情,毕竟他已经是父王选定的太子,或许在他心里我的死只不过是一场葬礼的游戏,对所有人也是一样。
“他要杀我们的兄弟!”,火替我争辩。
“我说把刀放下,你没听到吗?”
如壁回了眼,我看那双眼,他生气了,可不是为我,而是因为火违抗了他的命令,这当然是不可以忍受的事情。
火深深的瞪了一眼云重,才把刀扔到了地上。
“还有你!”如壁指了指云重手中的剑。
“我?”云重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对,就是你!”如壁强调了他所说的就是八皇子云重。
云重虽然很不情愿,可还是把剑收了回去。
如壁看见他收回了剑,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过身,“离,寒要杀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张了张口终于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我还能说什么呢?
在所有人的心中我是父王这一生最大的错误,是我害死了父王最喜欢的皇子信,也是我玷污了皇家最高贵的血统,更因为我的出生,使得无数的苍鹰栖于圣殿,上天迁怒于我们的凤凰城,只有用我的血才能祭奠上天。所以我敢说如果他们杀了我,明年的这一天,凤凰花一定会按时开放,应该没有人记得我是风来古国最为可怜的皇子的同时也不会有人责怪任何人。
“记着,离是什么,怎么处置,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只有父王王后说了算,如果你们听,很好”如壁当着我的面对他们说,“不听,就去杀,我不会管的,只是日后父王母后问起来,这个责任我想谁也承担不起”。
说完,他转身就走,剩下的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最后一个个都走了,火在二皇子陵的拉扯下也离我而去。
看着他们来,看着他们匆匆离去,我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终于安静了。
“离,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抬起眼帘,站在我面前的是五公主月明。
多年以前她喜欢上了一个遥远国度的勇士,风之子,那不是父王指定的婚姻,所以父王下令处死了风之子,从此以后月明闭门不出,而且总是对着天空歌唱,寄托哀思。
看着了她,我无语。
她跟别的皇子一样都有母后,是附属国的公主,只不过是战败国的公主,所以她的地位比别人都低,可这已经足够她有母后,受伤了,至少可以扑进她的怀里,痛哭一场,或许不能分担,总是宣泄,我好像痛哭一场,可是跟谁?
“离,如果你难过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一些!”
哭?
我不能。
泪落心头,可我不哭,心伤透也不哭,我不能在她的面前哭泣!
扯开战袍,我咬紧了牙,自己裹了伤口,把钢铁淬火铸成的箭从我血淋淋的肩头拉了出来。月明看着我沾满血渍的肩膀,又对我说,“离,寒要杀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是啊,我为什么不还手?
我问了自己,否定了他是我哥哥的答案,所以我没有得到答案。
“离,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样想的,可是我想告诉你的就是今天你很幸运!”
“我知道!”
我打断了她的话,也是第一次打断别人的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月明浅浅一笑,“父王说了勇者无敌,智者无畏,可是他漏了一个”。
“什么?”
“霸者无双!”
霸者无双,我仔仔细细的端详了这句话,霸气到阴冷,阴冷到残忍!
“我们生在帝王家,这是我们身为皇族的命运,更是千百年来皇子们的命运,我们注定不该有情,注定一生的选择,注定一生的失去……”
说到这儿她仰望天空,我知道她一定在怀念某一个人。
这个人或许远在天上,或许早已零落成泥,化作灰尘,可注定只能成为永久的思念。
回头的时候她已经潸然泪下,捡起我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的箭,“咔嚓!”一声,她折断了它。
“归去吧!”
“我能去哪儿?”
“天下何其之大,会有你容身之地的”。
“可是……”
“你还放不开吗?有所期待吗?”
期待,我还有所期待,有吗?
她的问题像是悠长的思念一样,扼住了我的灵魂,让我窒息,让我不知所措。
“我能去哪儿?”我是给她说,也是说给我自己。
她浅浅一笑,“相信上天会给你正确的选择!”
说完她走了,留下了那支折断的箭安静的躺在地上,无声无息。
大风从南边刮过凤凰城的每一寸土地,冷寂而又忧伤。
远望苍茫的王宫,像是半淹在水中,而我只有我一个人,一个人坐在幽暗的林子里面抚摸着伤口,心竟然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不可思议吧!
事情就是这样,不好说更说不好,当无路可走的时候,只有那些无法解释的改变,好像是类似坚强的品格,有了这个才有可能扭转乾坤,因为没有人会为我难过,没有人会为我处理伤口,所以我必须坚强,或许我可以说坚强对我而言不应该是一种品格,而是一种本性!
坚强本不可思议,可更不可思议的是在我在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一只被咬死的麋鹿,所以顺理成章我成为了那一年的凤凰城第一勇士,也得到了我本来就不可能得到的景辰。
我的父王把它交给我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爷爷的面孔,他就站在白云之间,看着我,对我说,“离,我的王子,还记得吗?生命这种东西很奇妙,谁也不好说更说不好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你意想不到的变化,我说过的,你还记得吗?”
“爷爷,我……”
“不用说了,这就是命运!”
其实当时我真的想告诉他这个猎物是我捡的,而不是我用自己的力量获取,可是他却示意我不该说,当时我虽然不知如何回答,可是我知道他自然有他的意图。
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
他不是我自然不能明白我的感受,哪怕他是我的爷爷,哪怕他喜欢我,哪怕他是如何的设身处地,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理解,毕竟按照月明的理论我们应该一样,有着相同的命运,那就是生在帝王家,我们有的相同的忧伤,那就是涅盘之后的幻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