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说出如此荒谬的言论,是何居心?你又有什么证据?”欧阳玉爵作为一个安然赎罪的犯人,除了恼怒他不断诋毁自己深深敬佩的掌门外,面对这个知道太多的蒙面人,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外界复杂的情况给他带来的冲击显然扰乱了他常年囚禁不动的身心。
“别激动,我只负责带来我主人捎给你的话,话中内容是否属实还请阁下自己鉴定……关于你,作为无名老人一直以来关照的人,迟早会被保释出狱,只不过我主人非常钦佩你那颗坚定不移的意志力,可以不为地狱的一切陈腐左右,还要奋起抗争实在不易,但也是你这种外显的刚毅、坚韧的性格,不容易看清事态背后的阴谋,容易被人利用,主人念你是个人才,出于好意想提醒你今后凡事要小心罢了。”
“就这样吗?”欧阳玉爵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他这几年满眼看到的都是活生生的堕落和悲情,他为身为玄机门弟子却不能伸张正义而感到耻辱,他又有何颜面全身而退地出狱。
“当然,还有一柄你父亲的剑!”蒙面人说着,在腰间如同抽丝拨线,听闻一声剑鸣,他手中即刻亮出一把短柄窄刃、波浪纹饰极为精致的细剑,双手呈到欧阳玉爵的面前。
“那把剑……”欧阳玉爵看后一怔,那把利器居然和他几年前在地狱中得到的一把细剑一模一样,他毫不犹豫地接在手上,从自己腰间也拔出同样的一柄,对比着看了好一阵子。
蒙面人又是一番笑意,在一旁解释道:“这对剑,皆是由七星城周边散布的水晶——虚空凝界晶,加以精铁炼铸而成,剑名取自水晶名,公称:‘虚空凝界剑’,剑身光鲜通透、细窄绵长、极度柔韧,任意弯曲数圈也不会折断,盘亘在身上任何一处皆可、携带便宜。也因而这对剑在技巧上不仅可劈砍、可刺斫,亦可用来缚人,配以你的那把双持使用,威力无穷。”
“……”欧阳玉爵,感觉不可思议,他无意中捡到的武器,会是他父亲的剑吗?
“据我所知,你父亲年轻时因为犯错,也曾在地狱里待过一段时间,那剑便是请地狱里的某位高人纯手工打造的,造出时有一对,但你父亲只要了一把,我想,和你父亲一样,作为同是研习身法系武功的人,是很需要这样的武器的。当然,若不以技法为辅,也无大用,还有一本你父亲所著、送给铸剑者的秘籍《千绝剑花舞》的抄本,也一并当作我主人的馈赠,不过只有在水中才可以看到里面的字。”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的事?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得来的?”
“不必多问,或许在我拿出这些东西之前,你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但我拿出这些东西之后,你对它们稍稍感兴趣了,就对于我的话就多少有一些思量了。其实今天不仅仅只是说门派里的那些琐事,还要告诉你一些与你相关的私事:关于你父母真实的死因。”
“……”这倒是一件能令欧阳玉爵为之集中的一件事。
不过,蒙面人不再大谈特谈,却换了一种认真的态度:“但是……这种事空口无凭……我刚才也说过了,这把剑的材料用到了水晶,关于那水晶,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功能,而说起它的功能也一直是个谜:它有类似自然界中四氧化三铁的录影功能,能够记录某一时段附近空间内的一切景象,再在之后的一定时间借助一定光线的帮衬,放射出已记录的光影幻象……”欧阳玉爵听到这里为之震惊,如果蒙面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当年探险时遭遇的水银湖幻象,就可以说得清了,因为七星城周遭有那么多的水晶石,这些推想的逻辑,让他有些开始偏向于相信这个蒙面人了,“其实如果它被铸入剑中,并不破坏它的化学结构,不仅不会失去效用,反而依然在剑中产生光影,如此,更便于携带和使用,亦不会被人察觉……所以,所有的真相就藏在剑中,根据测试过的已知查看方法,需要在有上百种颜色的环境中,或者在闪电般强烈的光线中,它才会放射光影。来日方长,假以时日你出去到外面的世界历练了,会有很多时间去揭示的……”说到这里,蒙面人走动起来,开始离开一行人,“等下,那批黑武士的走狗——糊涂侍僧就会醒过来,孰是孰非自有定论,不可轻举妄动,按照要求离场便可,若想知道真相,请务必保守你我之间谈话的秘密,再会了,欧阳玉爵!”蒙面人停在远处,回头瞥了欧阳玉爵一眼,化作袅袅黑烟消失不见,欧阳玉爵看在眼里,感觉如释重负,也许在不久的今后,会发生许多的事情。
“收了人家的东西,说不定以后还要替人家办事呢……”蒙面人一走,众人面面相觑,对刚才所有谈话的内容讶异颇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谈及,狄弋驰打破了僵局,对着欧阳玉爵微笑道,“那家伙要不是与你有事,在我们所有人面前都如入无人之境,他不是地狱的大内高手,恐怕就是连黑武士都阻挡不了的世外高人了,更恐怖的是,他还有主人,那他主人岂不是更混蛋?有这么些人在后台支持,你可真是幸福啊!第一次见面有见面礼……这样献媚的陌生人又不愿透露身份……还取笑玄机门……让我猜猜,定是某个不太景气的小教派,比不过玄机门,就特意适时地挖墙脚,收买失意的人心,特别是像欧阳大侠这样,遭遇了好几年牢狱之灾的人才啊。”
宁靖瞥了狄弋驰一眼,不以为意,走到欧阳玉爵身边问道:“玉爵,看得出来你并非信任那人,为何还要收他给的东西?”
“那人的一些话有待考证,但他给的东西是绝不会说谎的。地狱里的确有铸剑的高人,那老人家在我来地狱的第一年,我就见到了,那时他身患绝症,常常神志不清,偶然间碰到我,就兴奋的说我像他的一个熟人,没有过多解释,硬塞给我一把剑,之后没过几日就死了,那时想着也许是他给错了人,我就先留在身上,他日再托付给与我长相相似的人。时至今日,方才听那蒙面人的诉说、反复对照这对剑,看到它们的剑柄上,皆有掌门给我看的父亲衣物上那种独特的波浪纹路,我才知道它们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欧阳玉爵说着,手上的一对剑和秘籍竟被他摆弄成一件披风和一款交叉型腰带佩戴在身,令众人诧异不断,“当然,让我这样相信的原因很多:这本《千绝剑花舞》的抄本,打开以后里面果然没有任何一个字,其实它并不是单纯的一本书,它可以展开成一件披风;这对剑的剑柄顶端有穿透式的插槽,围在腹部可以组合成一款腰带。它们的样式,与我父亲留在玄机门的衣物款式相当,据门人说,我父亲有自己缝制衣物的习惯,因此我有理由相信这些东西或者这些东西的原形是出自我父亲之手。拿着它们在手,视为己用一般保管,也算是传承我那从未谋面的父亲的意志,尽了一点作为儿子的孝道吧,而且我也好奇,我父亲当年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带它们出去,究竟是何种的万不得已?”
“玉爵兄弟,那些人醒了。”良久不开口的臧天劲提醒道,近处的侍僧已有动弹的迹象或已翻身而起。
不一会儿,侍僧们便整成有序的列队,在各具棺材的缝隙间穿绕,奔向在场站立的四人,将他们围成一团并四下张望着质问道:“是你们打败了展三通?”四个人对望着,纷纷点头,“……你们醒来的几人,已经获得了出狱的最终资格,不时便由棺材抬送回原教派驻地……怎么?不高兴吗?”
四人并非是不高兴,而是对蒙面人准确的掐算惊讶过头,甚至忘了高兴。狄弋驰忽而嬉皮笑脸道:“高兴高兴,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或者又是幻……”狄弋驰这么说并非没有根据,侍僧们武力不足,狡诈倒是一流。
“我以伊甸的声誉担保,此时你们即将获得自由,只是用来抬送你们的棺材,已经被展三通毁掉,需要稍等片刻,待新的棺材送来接待你们。事已至此,狼狈的景象已被你们几人看到,勿要将此情景传扬出去坏我地狱的声誉,否则虽远必究!”四人再次点头,那些侍僧就开始安排他们各自的行程,虽然大家回去以后都在玄机门,不过玄机门的清规戒律众多,以后哪里有多少时间相聚,几人这才依依不舍地道别起来。
臧天劲走到欧阳玉爵面前,抱着粗大的拳头说:“承蒙你在幻境里的照顾,我才有幸获得最终的自由,回到玄机门之后自然会有机会再聚,那时更好择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万望保重!”
这粗硬的汉子也知道现况和感恩,并非地狱的人们所说的那样邪恶、狂暴,欧阳玉爵很高兴地作辑回道:“同门之间相助是应该的,无须臧兄作报答,往后在七星城要好生担待,不再犯大错才是最重要的,珍重!”
几人一一道别就各自上路,走在幻神殿脚下的通道里,欧阳玉爵看见一具崭新的棺材挡在路口处等着他,犹记起七年前在内城,在命运的宣读中等来了这样的一具棺材,而今,他踏着大步,身穿父亲的衣物,迎面钻进这样的命运列车,是否比以往多了一种坦然呢?可欧阳玉爵还是感到自己没有为自己的罪孽有所付出,反倒隐隐觉得,罪孽因为他还活着,在不断地加深,因为他不解,作为一个杀人犯来说,命运竟可以如此地善待他。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央求侍僧们给他从重发落,因为他觉得,他一旦回到七星城,至少甄姨和她师门下的弟子是不欢迎他的,惩戒他、排挤他甚至杀了他都好,这对他来说,都是一份不错的回归大礼。
欧阳玉爵缓缓地躺进棺材,闭上双眼,感触手脚上袭来的冰冷镣铐,呼吸着久而弥香的檀木气味,又渐渐满脑充斥着那种让他停止思考和感觉的谜样气息,从那开始,他不再为寻找和逃避命运所迷茫,他学会了接受命运、享受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