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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东海(2)

目光落在凌蔚背影,萝萝不觉握紧了拳头,心中愤恨汹涌而出,冷声道:“九殿下。”

凌蔚顿住了脚步,淡淡望向她:“你有什么事?”

萝萝冰冷的笑了起来:“九殿下,恕紫萝唐突,不知道自己有何本事能让殿下青眼有加,向夫人举荐跟随赋璃统领?”

“怎么,不你不愿意?”凌蔚冷然,“在东海,多少人梦寐以求跟随在璃姨身边。她是母亲最信任的人,你可知道跟随着她,你能省去多少艰辛与奋斗,就可以攀爬到权利的中心。还是你宁愿活在黑暗中,做一个只能背负命运的杀人者。不要对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个世上没有人会自甘堕落,永远在黑暗中苦苦挣扎。”

萝萝神色冰冷,讥讽道:“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了?”

“萝萝,”沐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听出了萝萝话语里的怒意,他的语气不由沉了些,“不要对九殿下无礼?”

萝萝攥紧了拳头,冷然:“我知道了。”

凌蔚蓦然转身离去。

不同于东海之都的喧闹与繁华,东海宫殿每日寂静的骇人,只有偶尔金属撞击的声音传来,那些轻装缓裘的侍女们宫髻高挽,衣带当风,翩若惊鸿,从廊檐下穿梭而过,也是静悄悄的。

这样的寂静中,一个消息传来,打破了四海持有的平衡——南海传出,千万年前沉落到海底的浮罗神迹出现,海皇波塞冬的三叉戟重现人间,海域古老的预言中,得海皇三叉戟者就能一统四海,纵贯海域,成为海皇。

四海海王纷纷派人前去寻找三叉戟的下落,然而他们到达浮罗神迹出现处,却发现深海破涛汹涌,万仞绝壁耸立,高高凸起的神岛,阻绝了天与碧蓝海水的衔接,金色的三叉戟悬立在绝崖之上,汇聚了天地的力量,俯视着蔚蓝的大海。孤高的独岛四周怒涛翻滚,海浪倾天,海船根本无法靠近。

南海海王溯隐派遣的三王子伽晔,大王子浦凉,六王子琅玥,十三王子泽洲,十五王子云翳齐身而往;西海大王子毕俊与二王子琨旸放下嫌隙,势在必得;北海冥君海王年轻神勇,用他一贯戏谑的眼光,看着事态发展;东海大王子旭阳,五王子拓执合力而出。然而,因为巨浪,他们全部被阻隔在十里之外,无法靠近。

派遣的水手避开浪涛,从海底游向岛屿,但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四海的王子们没有等来水手到达海皇岛的消息,而是自海面上浮起一个个被海水浸透的苍白的尸体,如同海面泛起的光影泡沫。

这样的消息震惊了所有人。四海中最德高望重的巫觋身穿巫袍,祈祷神谕,然而得到的却是一片空白,神祗遗弃了他最虔诚的信徒,只留碧海滔滔,浪花朵朵。

夷狄听闻三叉戟惊现南海的消息,兴高采烈的驶船前往,然而未到传说中的海皇岛,就碰见众人铩羽而归,他没想到就连他父亲视为左膀右臂、一向无所不能的大哥旭阳,也是黯然空手而去,这更加刺激了他的好奇心。

夷狄独自驾船到达海皇岛,滔天巨浪凝聚了无可匹敌的力量,几乎将他的海船掀翻,他勉力掌控着,才没致使悲剧发生。

万仞悬崖上现于世间的海皇三叉戟,光芒万丈,静静的守望着无疆海域。

夷狄跳入水中探查究竟,冰冷的海水从他身体上漫过,汹涌波涛阻隔了视线,游出二十多丈的距离,水下似乎有什么在剧烈地翻搅,将悬置在水中的一切生物都往下拉去,夷狄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沉,越往下海水越来越沸腾炽热。

四周漆黑一片,什么也无法感知。夷狄勉力从怀中掏出一枚通体散发着白光的珠儿,那珠儿只有指甲般大小,却比夜明珠更加闪亮,照得周边数丈清晰可见。夷狄这才发现自己居然陷落到一个深邃的海底沟壑里,身下吸附力越来越大,所幸那沟壑并不是很宽,夷狄漫游到沟壑壁上,片风刀深深插入沟壑礁石上,一步一步向上攀爬。水流动荡,一会儿急、一会儿缓,仿佛有什么在海底操控,夷狄暗自纳闷:难道是海底岩浆造成海域水流突变?这种想法让他激灵灵惊出一身冷汗,若是碰到海底岩浆爆发,他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向上攀爬了多久,循着海浪汹涌的间隙穿游而过,浮出水面,才发现自己已经到海皇岛崖壁下。摸着怀里的夜凝珠,不由暗自吐了口气,心想:幸亏我运气好,要是没有这颗夜凝珠,恐怕就要被吸进深海里,变成冰冷的尸体漂浮在海上了。

夷狄爬到悬崖之上,三叉戟在阳光的映照下金光灿烂。那三叉戟表面有无数被海水侵蚀的痕迹,竟是一只黄金浇筑的海王波塞冬象的断裂臂膀,被大力挤压,已经变形。被托举出海面的小岛,崖面四周微微上翘,留出中间的凹地,从远处观望过来,宛如无法攀越的高峰。

夷狄没想到这传说中得之可一统四海、群起而寻之的海皇三叉戟竟是不知多少年前铸就、沉入海底,又机缘巧合重又浮出水面的三叉戟竟是一块普通的残像,只因四海中人停留的距离遥远,浪涛倾天,无法探知确切的情报,联想远古流传下来的传说,才让人误认为三叉戟重现人间。

夷狄看着那高高矗立的三叉戟大感滑稽,忍不住大笑出声,跃下崖壁,返回船上,往东海驶去。行经碧祁岛,南海传来消息,海皇岛方圆百里发生大震荡,海浪直冲云霄,连续三日海倾河啸,等浪涛平息,海皇岛已经沉入水底,消失在人间。

夷狄心想,自己不去告破,这又是一段传奇的神话。他也知道,即便他说自己去了海皇岛,看到了三叉戟,也不会有人会相信,只能任谣言继续流传,成为千百年茶余饭后一段谈资。

不同于御炼岛无休止的搏杀,随在赋璃身边,萝萝走进入了往日一种无法窥知的新奇境界。这让她的心情激昂,想要寻找出一份更加强大的天地。赋璃御下极严,萝萝除了暗杀技能以外,萝对于其它几乎一无所知,因此她要无日无夜、承受更多的训练,才能达到赋璃的要求。

几乎每日天不亮,她就要在校场内接受赋璃亲自训练,直到深夜才能离去。

一次一次,她在赋璃的手中倒下,在她的怒喝声中爬起:“起来……想要成为强者,就不能让自己有倒下的那一刻,你的敌人不会给你反击的机会,只是你倒下的一瞬间,他就会用比你更快十倍的速度斩下你的头颅,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萝萝倔强的承受着,并不反驳,赋璃冷凝的面容下那一份无法击倒的强执,几乎成为她的参照。

“你手中有剑,就要用你的剑,以最快的速度穿透敌人的胸膛,作为杀戮者,不能让自己有丝毫的懈怠与软弱。”

“即便是简单的刺杀,也会分出等级,而在刺杀者中,除了最低级的密杀,还有隐杀、瞬杀。密杀是以最严密的潜伏,给予敌人毫无知觉的致命一击;而隐杀则是在敌人有防备的情况下,揭破所有障碍,一击而退;而作为最高级的瞬杀,则是以速度、力量而著称,不需要任何隐藏,而是要强需要强大的修为,缜密的思维,与他人无法企及的速度,把握一线,全力出击。”

“作为夫人的侍卫,不仅要掌握瞬杀所需要的力量,还要对于医药星相、五行八卦、奇门遁甲、历史野记都要有所涉猎,需要以强博的记忆,防备不时之需,保证万无一失。”

除了每日艰辛的训练,萝萝则需要到藏书阁查看所能涉猎的一切书籍,昏暗的藏书阁中寂静的没有一个人,阳光从狭小的窗口照射进来,空气中灰尘满布,似跳舞的精灵,陈年老旧的书架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整过,曾经鲜红的漆已经脱落,露出暗黄的原木。

有些书籍因为有人经常查阅,已经色泽斑驳,纸页薄脆而泛黄,有些尘封在架子角落里,蒙上厚厚的灰尘,翻开时,潮湿的霉味扑鼻而来,字迹氤氲开,模糊的已经无法辨识。

在书海里,萝萝似乎领略到了另一份天地,从初始的毫无兴趣,艰涩难懂,强迫记忆,渐渐翻阅下来,她知道了世界的博大,知道了亘古流传的传奇故事,知道了美梦向往一样的神话世界,知道了形态各异的奇异花草,知道了人力所不及、无法探至知自然风貌,知道了海天辽阔,世道沧桑……

萝萝寻求到了另一分快感,胸腔满满欲溢!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随风而逝,流泻如月光,闪耀着洁白的光彩。

十一月的深冬,东海之都下了第一场雪,盐粒子似的雪花打在地面上,发出细碎声响,天地被雪白帷幕连接在了一起,细细密密萦绕在人世间。

东海之都气温偏高,很少下雪,只是一场细微小雪,惊动了宫殿中所有人出来观望。

十五年来,萝萝第一次看到雪,却没有想象中高兴,只是静静任冰冷的雪粒滴落在手中,化为一滩清水,消失不见。她从雪白的廊轩下,无声穿梭到藏书阁中,蜗居在最隐蔽的角落里,隔绝一切嘈杂。

空旷而深冷的藏书阁似乎成了她另种寄托,几个月来,她从这座恢弘的阁楼的第一层,快速的一步一步向上,翻阅了大量书籍,她的内心似是一个无底洞,怎么也无法填充满,她每日静静的徜徉在浩瀚的书海里,几乎成了生命的另一种寄托。

藏书阁最高层有一间隔绝出的房间,漆黑的门紧紧锁着,密不透风,只是里面偶尔忽传来些许细微的声音。

萝萝曾经好奇驻足,那声音则一闪而逝,再没有响起,她想应该是看守这座藏书阁的先生吧?有几次,她看见身穿白袍的老人带着自己年轻的弟子走进来,指导他们整理珍贵的书籍,将它们收录在三楼的隔间中,只有海王苏尚和莱茵夫人询问才会拿出来查阅。

对于经常流连在书丛中的少女,老先生极为喜欢,时而会兴致勃勃的向她介绍自己喜欢的数学几何、天象星学、航海游记,喋喋不休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幽默而风趣,他身旁的弟子听得兴致勃勃,萝萝却大皱眉头,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不理睬他的聒噪。

夜已经极深了,盐粒子似的雪依旧在下,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萝萝站在木梯上,从书架最上层抽出了一本残破的剑谱,原有的封面已经掉落,绢布包住,泛黄的纸页蜷曲着书角,记载着人体图案与奇怪的剑路招式。萝萝快速翻了几张,记录的书页如风卷残叶一样连续飘过,那些剑招渐渐汇聚成一式,似乎凝聚了天地博大的力量,万点剑招自上而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萝萝心中莫名一动,怔怔不语,愣了好一会儿,将书籍揣在怀中,从木梯上跳下。

阁楼的门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关好,露出一线,微弱的灯光从里面透出,细微的灯光下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移动着,萝萝快速向前走了两步,想要避开,那扇半掩的门扉忽然打开——光芒从背后照射出来,映着那人自然蜷曲的发梢,似艳阳正赤的金色光芒四射开来,他苍白的面容上有一抹说不出的情愫,薄如刀削唇上有讥讽的意味。

几个月来,萝萝几乎已经忘记记忆中那个敏感善变的东海九王子,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他,一直在藏书阁阁楼里的人是他么?萝萝想起那日流落在孤岛,这少年娴熟的野外求生技能。这本该锦衣玉食、权贵在手的少年,其实并不需要她这样的人为了生存日夜无休,他为何舍弃煊赫奢华,在藏书阁里翻阅书籍?

凌蔚神情也有些诧异,淡淡望着眼前少女:“是你?”

“九殿下,”萝萝漠然,“好久不见。”

“的确,”凌蔚忽然冷冷的笑了起来,时光交错的仙子没有为谁与谁的相遇而停留,交错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阁楼中响起,沉沉蔓延,如无尽的黑暗在延伸。两人步下藏书阁,背道驰去。

漫天落雪中,月妮娅撑着油纸伞静静等候,见少年行来,她脸上盛开比牡丹还要娇艳的笑容,高举起手中梅花山打在凌蔚上方,脚步飘飞而过,地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深夜里分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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