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思虑很久该如何与凤十三解释这一切,可当她回到小院时,漆黑一片,微微失落,又不禁松了口气。
她打开画卷,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光线微暗的房内,她竟从画中感受到丝丝幽怨,似在不满。不知不觉,视线逐渐朦胧,头脑晕眩,砰的一下,头砸在桌面。
茫茫江流中,有一海岛孑然独立。海岛绿茵葱茏,繁花似锦,几乎所有花朵无视生长规律,全然绽放。红的黄的粉的蓝的紫的白的,应有尽有。缤纷色泽中,有一白衣女子坐于高台抚琴,琴声幽幽,溪流缓缓,游鱼闲适。
一只赤冠白鸟飞来,落于琴额,女子将它嘴里衔着的信取出观看。不知过了多久,信纸成花,飘散空中。倏然,场景一变。女子如蝴蝶般落于高楼栏柱之上,单脚微踮,执剑负手,国色容颜如霜如冰。而她对面的露台上,一个看不清容颜的玄衣男子斜靠于软榻之上,怀里拥着一个娇俏女子。
场景又一变,女子手握断剑,胸口鲜血淋漓,容颜惨白,紧锁眉眼里的是绝望、痛苦和怨恨。她回到海岛,毁掉了所有。断琴残花,溪流干涸,游鱼化骨,尽是一片萧索凄凉。
四季更迭,如花容颜,渐变为枯老干黄。青丝暮雪,身形佝偻,偶尔有咿咿呀呀的怪异腔调,传响孤岛。当女子离开孤岛后,这个从人间仙境沦为凄凉荒野的孤岛,大雪绵绵,终年不断。
楚凌猛然醒过来,怔怔的回想着梦中场景,久久后,她轻轻呢喃:“师傅……”
目光垂落,骤然紧缩。画中女子,血泪两行。那始终看不清的模糊字迹,浮现真身:
不念昔者,伊余来塈。
画中云烟尽数散去,女子容颜迭转,直至化为一个肤如风干橘皮、眉眼紧锁冷漠的沧桑老者。泪珠滴落,似乎被她的悲伤所感,画中女子,不,已是老者,血泪如泉不断涌出。那八个小字也隐隐染上血色。浩渺江海,化为桑田。
“小凌子这是自卑了么?为何欣赏美人图也能落泪?”带着几分笑意的轻佻声音传响于耳。楚凌回过神来,擦了擦泪水,道:“你何时回来的?”
凤十三染着几分酒气,面色微红,眼眸流转几分醉意。他随意坐下,一举一动尽是风流写意,一颦一笑满是勾魂摄魄。
天生妖孽,不过如此。
“在你落泪时。”他将手中荷叶包打开,色泽金黄、香味诱人的烤鸡映入眼眸。“看我对你多好,出门也不忘给你带吃的。”
楚凌思绪混乱,师傅是她心中无法触碰之痛。如今尘封往事被这画卷开启,万千情绪纷沓而来。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切好的烤鸡,神色恍惚。
凤十三凝视了片刻,幽幽一叹,“看你这如同嚼蜡的模样,我真为这烤鸡不值。”
楚凌:“……”
“这便是你的第二条线索?”见楚凌点头,凤十三将之取过细细观看,啧啧称叹声不断传出。“那收拾收拾,明日出发。”
楚凌愕然,“出发?去哪?”
“你不是很急吗?自然是去第三条线索指引之地。”
“你认识她?”
凤十三摇头,“我只认识她的佩剑。这是天工坊所出之剑,最近的天工坊在景山国都城。与其大海捞针,找一个不知姓名来历的人,不如去那里撞撞运气,说不定能给你点线索。”
楚凌想想也是,但勾月城距离都城玄玉,快马加鞭也得三日才到。去之前,还得先去赚点路费。“那明日我们去接点任务吧。”
狐狸眼眨了眨,凤十三跨下脸,委屈不已的说:“我都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你居然还让我去吃苦受累。小凌子,你变了。”
楚凌顿起剥削穷人的错觉,但他也没说错,若不是他,自己怕是会如当初,如无头苍蝇,辩不清方向。
“也好。”忽然想起什么,楚凌疑惑问:“你不参加赏花会了?”
凤十三撇了撇嘴,“有什么好看的。”本以为好歹有几个美人能欣赏,但他偷看了所有参与者的画像,竟没一个比他好看。
当初是谁兴致勃勃想去赏花会赏美的?楚凌默默想。
将烤鸡包好,楚凌困倦的打了个哈欠,随意的问了句,“十三,你为何知道那么多?”
“那你为何要找这些?只因为你师傅的遗愿?”
楚凌一愣,怔怔的看了凤十三许久。她挣扎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她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口吻依然充满犹豫。“十三,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在问他,也在自我反问。心中的不确定,又不擅长掩饰情绪,心有所思,便显于脸。凤十三眸光微沉,她真是太易看透。
心如云涌,凤十三笑得艳丽,精致容颜仿佛怒放的鲜花,恣意的绽放着近乎咄咄逼人的妖冶。又似困于蛛网的蝴蝶,明知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仍竭力的扑棱着色泽艳丽光华的翅膀,那一目了然又似海深沉的绝望,转瞬间就覆上惑人心神的画皮。
“呵……小凌子,我说过我不是好男人,所以……千万不要相信我哦。”沉默的凝视了楚凌许久,凤十三如是道。
瞳孔逐渐放大,楚凌如被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