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巴马州第四十七步兵团已经在我们右边集结完毕。现在我们是左右受敌,被炮火包围。非常清楚,如果下一次汹涌澎湃的进攻浪潮袭来,我们将被彻底淹没和征服。或许在其他的地方结果会不一样,但是我们眼前明摆着的事情就是有力的证据:敌人的数量远远多于我们,他们充满自信的目光正在四处寻找我们软弱的迹象。我仿佛已经看到那些勇猛的进行侧翼包抄的敌人从他们的右边朝我们猛冲过来,像一只匍匐的野猫一样,一跃而起,在战火硝烟的掩护下,迅速窜到了我们的左边。他们为我们而来,并发誓要将我们一网打尽。我仿佛看到了我们脆弱的防线迅速被攻破,敌人完成了对我们左翼的包抄,并很快就占领了小圆顶山,接着敌人的步兵、炮兵不断涌向整个小圆顶山上并在上面布置了他们的阵地,威胁着我们沿着公墓山脊的整个防线,很快大圆顶山也被攻陷,我们的整个防线再无任何险要可守。这一天的胜利将属于敌人。
现在,我们的还击变得开始稀疏,开始放慢。我们最后几组炮弹和子弹已经射出。我之前要求增援的弹药并没有给我们送来。我注视着兄弟们的脸,一张接一张,当他们射出他们最后的子弹后,都满怀焦虑和担心凝望着我。一分钟过后,他们又掉转目光,正视着前线。在他们的前方,横亘着的是死亡。但如果他们退到后方,那么他们的死亡又能够拯救些什么呢?我的思绪开始飞速旋转。我正在思考实施“孤注一掷计划”的各种可能因素,并和斯皮尔上尉沟通,面对侧翼潮水般的敌军,我们将在哪个地方发起第一次反击。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插曲,用它那人性般的温柔在眼前这个看似劫数难逃的乌云中点亮了一片光辉。勇敢而热心的梅尔彻中尉(LieutenantMelcher)属于我们团的一个非裔连队。这个连队的上尉连长和另外一半的战士都已经倒下了。梅尔彻中尉走到我的面前,问我他是否可以接管连队并带上兄弟冲向阵地的前方,在敌人靠近之前,将一两名受伤后还躺在那里的兄弟救回来。在这个时候,冲上去将是非常危险的行动,在这个危急的时刻,我们决不能够让我们的阵线出现裂缝。但是我对他的这种英勇而人道的要求表示了由衷的敬意。我瞟了他一眼,他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回答道:“我批准你,先生,就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快去快回,我很快要发动冲锋了。”
现在一分钟也不能够再耽误了。最后五分钟的坚守后,团里最后一次点名号吹响。现在的形势是如此的危急,除了采取进攻之外已没有任何的生路。我走到军旗前面,兄弟们都转向了我。一个词已经足够,“刺……刀……!”这个词像火一样燃烧并迅速掠过队伍。兄弟们不约而同吞下了这团烈焰,并吐出一声震天的呐喊。没有人知道,这声呐喊是来自地狱的深渊还是晨星的歌唱。“冲锋”的命令现在已显得多余。在天空中飘扬着对上帝的赞美和崇敬的祈祷声响彻云霄,在这祈祷声中,没有一个凡人可以听到这声“冲锋”的命令了,同时也没有人愿意等待去听到这个命令。上刺刀时发出了钢铁碰撞的、刺耳的声音。这些声音正在叙述着它们自己的故事。军旗在我们正面升起,整个阵线开始了启动之前的蠕动,部队左翼首先旋动,朝敌人所在的岩石堆,径直地冲了过去,将我们阵线原来的半月形防守曲线变成了一个进攻的镰刀形;怒发冲冠的射手们从山顶上俯冲下来,朝着敌人密集的地方冲过去,冲向敌军五百人的正面战场。多么伟大的二百名缅因州第二十步兵团的勇士啊!
我们对敌人发动的反冲锋是这场战斗中伟大的转折,胜利的车轮开始在我们这边转动。我们的左翼部队首先动手。敌人前进的部队被阻挡更被惊呆了。他们面对如下山猛虎般神勇的我们,不知所措,慌忙在树林和巨石中间寻找躲藏的地方。我们疯狂的刺刀戳刺着每个空隙,压迫着敌人不得不开始后撤。莫里尔和他的连队,还有那些在大圆顶山抵御着、阻挡着敌人进攻的神枪手们,现在也都冲了下来,扑向敌人正在撤退的左翼,将这个刚开始的撤退变成了完全的溃败。一些敌人逃到了大圆顶山的峭壁边,但是大多数敌人逃到了平坦的山谷,朝着他们在李子小河旁的主力方向逃去,妄图在我们反击路线的中央重新集结部队。在李子小河旁,他们的阵地坚守得十分顽固。
在第一波冲锋中,我碰巧和一个敌军的指挥官正面相遇。他也是非常勇猛,一只手提着刀,另一只手握着大号的海军用左轮手枪。他朝我开了一枪,差一点射中我的脸。但当他看到一把锋利的马刀刀尖已经快碰到他的咽喉,他将武器交到了我的手上,投降做了俘虏。我接受了他投降的请求,但是却无法给予他更进一步的关注。我将他交给我身旁一个勇敢的中士看管,并把这位指挥官的佩刀交给了这名中士。我把那把已经装上子弹的手枪带在身边,我想很快它就能够派上用场,之后发生的事证明了这点。
敌人的队列已经破裂,很多人在我们还没有到达之前就已经慌忙撤退了,一些人将他们的滑膛枪扔在地上,有些枪还装着子弹;一些人双膝跪在地上,高高举起他们的双手,拼命地叫喊着:“我们投降。不要杀我们!”仿佛,我们想杀死他们一样!我们只杀死那些还在抵抗的敌人。但这些还敢于抵抗的敌人也是非常勇敢的战士,本来是可以和我们成为朋友的,如果他们为和平和善意而来的话,我们本不想杀死他们。在击溃阿拉巴马州第十五步兵团的防线后,紧接着我们的队伍向右继续冲锋,向敌人的第二道阵线,由阿拉巴马州第四十七步兵团组成的防线猛冲过去。尽管敌人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并没有组织起一个像样的抵抗就投降了。我经过他们团的一个中校身边的时候,他们团的巴尔杰上校向我做了自我介绍并投降做了俘虏。巴尔杰上校告诉我这名中校受伤很严重。我立即让军医给他提供力所能及的治疗。
我们的部队就像是一扇厚实的大门,沿着门上的合页转动。我们继续向右边反攻,直到将敌人第二道阵线的敌人全部肃清。我们抓获的俘虏数量是如此的巨大,就连我们自己看守这些俘虏都显得人手不够了。我们将一部分俘虏押回到我们防线的后方,结果在途中很多战俘就乘机逃到了大圆顶山去了。在下到山谷口的半途上,我碰到了阿拉巴马州第四步兵团的鲍威尔,一位谦和而威严的上校。我迅速派人将严重受伤的鲍威尔上校送到附近的宾夕法尼亚州第八十三步兵团,让他在那里接受比在我们这里更好的治疗。
当我率领斗志昂扬的团队向右横扫过敌人的、由阿拉巴马州第四步兵团组成的第三道防线后,我们实际上已经到了我们旅所辖的纽约州第四十四步兵团阵地正对面的位置。我觉得对于我们团来讲,这已经冲得太远了。我估计再向右就是得克萨斯旅集合和盘踞的阵地了。我们眼前大多数逃跑的敌人并没有冒险跑过我们旅守卫的阵地,而是选择了在我们左边的大圆顶山上的岩石中寻找躲避的地方。面对着这么多的著名胡德师的经验丰富的老兵,尽管受到挫折,但他们远远没有被击败,躲在我们身后,攻得太远对我们团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如果敌人,无论是对我们左翼还是右翼来一个突然的猛冲,就能不但将我们团的队伍切断,还能切中我们团的后部,并占领那个至关重要的高地——小圆顶山,这个我们受命坚守的战略要地。但在此刻要让我们团的战士们停下来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任务。他们正处在他们英雄壮举的巨大动能的惯性支配下,他们无所畏惧,他们敢于向任何目标和地方冲击。他们以为他们正在“向里士满进军的大路上”。我不得不用道理说服他们接受眼前的局势,耐心劝说这些还要继续冲锋的战士,最后他们终于停止了反击冲锋,带着冲天的豪气掉头向小圆顶山——那个让他们献身的山顶——回撤。
胜利的回报不是没有令人难过的收获和负担。太多的伤员需要归集,需要给予照顾。对于生擒的战俘,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负担。我们手里将近有四百名战俘,我们团平均每个人要负责两名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