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州城的那家当铺来了新主顾。
只见门外停了驾马车,驷马皆白,鬃毛胜雪。那马车后面的车厢用红纱罩着,朦朦胧胧,鲜艳似血。从车上下来一女子,着一身赤色华服,抹着红唇,姿态袅娜。这人你我皆识,正是当年的红衣女子司徒潋虹。
再说当铺的那个叫刘郭的山羊胡子东家,他收了扶摇的匕首自然爱不释手,此时正在店中把玩。那匕首上的珠翠闪得他眼睛发酸,却乐得他心里发甜,他见扶摇一身素服,想是没有机会赎回去了。
潋虹的到来却使这铺中的诸人成了惊弓之鸟。
只见她环顾四处,问道:“刘郭呢?”
那伙计顿时像丢了魂一般,形若筛糠,道:“东家在……在后堂。”
话音刚落,只听后堂桌椅板凳叮咣乱响,那刘郭听到司徒潋虹来了只顾得脚底抹油落荒而逃。只见他从后门穿过去,正想法子躲过这罗刹女,却不想一抬头,司徒潋虹已立于他面前。
“刘先生,你要去哪儿啊?”司徒潋虹笑道。
那刘郭怕得紧,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的脖颈浸透了整个后襟。只听“扑通”一声,刘郭似一滩烂泥般跪在地上,哭道:“姑娘就饶了我吧!我若知姑娘如此见识,当初定不会用假的《雪踪》来诓骗你,如今我肠子都悔青了,我千不该万不该生了歹念,您发发慈悲,饶了小的吧!”
《雪踪》是何物?无人知晓。江湖上只传说它是一代剑仙霍江流留下的一件宝贝。有人猜《雪踪》是本剑谱,想是霍江流一生绝学皆记载于此。有人说霍江流曾拜师蓬莱,那《雪踪》应是一本仙书。也有人觉得霍江流曾为武林盟主,那《雪踪》定包含各大门派的绝技,得之便可称霸武林。无论它是什么,人们只知道它是宝贝,是宝贝便会有人争相来寻。这司徒潋虹便是其中一个。
司徒潋虹忽然瞪大眼睛,非常认真地对刘郭说:“可是你答应了我,三月之内必寻到《雪踪》真迹,若是做不到,你说怎么办呢?”
刘郭此时满面是泪,只听他嚎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那《雪踪》流失十余年,小的怎能在区区三月之内就寻到它!姑娘慈悲!姑娘饶命!”说完便磕起头来,那青石地面坚硬无比却被刘郭磕得声声作响,不一会儿,那刘郭便满脸是血。
司徒潋虹见此却不以为然,只见她娇俏一笑,说道:“那只能把你的脑袋给我了。”
刘郭听完,顿时屎尿横流,早已没了男儿气概。只见他挣扎着爬到司徒潋虹身旁,抓住她的裙摆乞求道:“姑娘,姑娘再给我些时日!再给我些时日啊!”
刘郭的丑态却让司徒潋虹无法忍耐,只见她飞出一脚,吼道:“留你这废物多少日也寻不到《雪踪》!”
那刘郭飞身而出,怀里藏着的匕首也随之跌了出来。司徒潋虹本来一记风掌劈出,却忽然停了下来。她拾起那把匕首,冷笑了一阵,却从自己的腰间也取出了一把匕首,定睛看去,那两把匕首竟然一模一样。司徒潋虹愣了一阵,似有往事如风般吹过脸颊,她苦笑道:“月虎贲……月花容……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问你,这匕首哪里来的?”她回首看向刘郭,凛然问道。
此时的桐州城外已是乌云密布。只过了片刻功夫天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那雨打在扶摇脸上,让她觉得火辣辣地疼。那牛车行得不快,尽管华椿已经抽断了数根柳条可那牛依旧没有加快几步,转眼,两人的衣物已经湿透。
扶摇不经意回头,却发现牛车后方的铁笼里野人已经惊醒。扶摇见此甚是慌张,只听她道:“大师兄,他醒了!”
华椿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含糊地答应了一句:“嗯?”
“他醒了!野人醒了!”扶摇急道。
华椿回头看了看那野人,却被他骇人的模样吓了一跳,只听他问:“你看这野人的眼神,会不会把我们俩当做点心吃掉?”
扶摇听了害怕,喊道:“大师兄,这时候你就别再吓我了!”
华椿笑道:“哈哈,此时这么胆小,方才的英气都去哪儿了?”
又一声响雷骤起,扶摇眼见着面前手臂粗细的李树被劈成两半燃了起来。而那野人也顿时变得更加狂躁起来,只听他嚎了几声便开始发疯似的撼那铁笼,那铁笼虽然粗重,却被他撼得铮铮作响,就连那牛车也被顺势撼得左右摇晃起来。
“喂!喂!停下,停下,我是救你,不是害你!”扶摇朝那野人喊道。
可那牛车却晃得更厉害了。
“别喊了,他若能听懂你说话,那便不是野人了!”华椿道。
“他这样会不会把铁笼撼掉,然后逃出来?”
“不好说,再粗的铁条也禁不住他这样的力气!”
华椿的话音刚落,却不曾想那拉车的牛“哞”地一声,竟扬起四蹄狂奔起来。牛被这雷声与那野人吓得受了惊,还未等华椿与扶摇反应过来,牛车已经飞入了不远处的李子林之中。
雨一直下,直至深夜暴雨才渐渐停了下来。扶摇与华椿在树下躲了半天的雨,此时又冷又饿。那野人虽然狂躁异常,可自从进了李子林之后却安分得瘆人。只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笼中,眼睛死死地盯着笼外的华椿和扶摇,身上的长毛湿漉漉的,他低着头,身子微微发抖。
“你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会儿狂躁得吓人,一会儿又安静得吓人?”扶摇望着那野人说道。
华椿回道:“他毕竟是野人,身上自然有些兽性。”
扶摇看着周围的李树,不禁疑问道:“我过去怎么没发现这有这么一大片李子林?”
华椿应和道:“我也不曾留意到。”
扶摇见那野人安静了起来,顿时安心了许多。她抬头,看了看头上的李树,一场大雨过后,竟结出了红彤彤的李子,鲜艳欲滴。此时腹内饥饿,她望着那李子不禁咽起口水来,只听她言道:“大师兄,我们摘几个李子吃吧!”
只见华椿轻点足尖,飞身而起腾入半空之中,转瞬便摘下了几个鲜红的李子下来。只听他说:“扶摇,吃吧!”
扶摇捧着李子,看着自己和华椿湿漉漉的狼狈相,不禁心里发酸,说道:“大师兄,都怪我执意救这野人,害得你我误入这李子林,淋得满身的雨水。”
“那你可曾后悔救他?”华椿问道。
扶摇摇了摇头。
华椿笑了一阵便靠坐在牛车上拿出酒囊饮了起来。只听他道:“怪你什么?救这野人我也有份。这日出日落,云消雨散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再说,如果不是这野人,你我也没机会遇到这么大的李子。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扶摇拿起那李子,咬了一口,却没嚼几下便吐了出来。扶摇苦着脸,五官皱作一团:“大师兄,这李子是苦的!”
“怎么会?”华椿也拿起一个李子尝了一口,只听他叹道:“果真是苦的!这样难吃,亏它长得如此好看!”
正说着,扶摇的肚子却响了起来。华椿见扶摇饥馁的样子,道:“罢了罢了,这李子苦涩不能吃,你我身上的衣服也需要找把火来烘烘干,咱们再往外走走,林子边上定有人家。”
二人说着便赶着牛车向林中走去。夜色漆黑,天上没有星子,林间不时有冷风窜过,呜呜咽咽,有如鬼叫狐嚎,叫得人脊背发凉。扶摇看不清楚,只能凭借听觉感受周围的事物,林间常有细碎的声响传来,就像是裙摆在草丛中扫过一般。林中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叫,透过夜色只能看见远处朦朦胧胧的树丛,夜色凄凉得诡异,只让人觉得那树丛中随时会有人钻出来,此时他正躲在那里放肆地笑,那笑声凄厉恐怖,令听的人汗毛倒竖。牛车颠颠簸簸,二人已不知走了多久。
“咦?”华椿不禁叹了一句。
“怎么了?”
“你看,那两个李子是不是方才我们尝的?”华椿指着路旁的几个李子问道,只见那几个李子中还有两个李子被人啃过。
扶摇也觉得此地似曾相识,可她不敢确定,便从袖口撕了一块布条下来系在旁边的树上,只听她说:“大师兄,你我再重新走一次,这次都警醒起来,切莫让牛车拐了弯。”
当两人再次看到那块布条的时候,扶摇知道这次她真的没有走错。此时,扶摇和华椿都是满面的惧色,周围的气氛可怖无比。
“我们再走一次吧?”华椿迟疑地问了一句。
“好……再走一次。”扶摇点点头,她不敢停留,只得拉着华椿催赶着牛车继续往前走。
两人又走了一阵,谁也没有说话的心思。那牛车走得极慢,那野人也安静得出奇。
两人觉得诡异可怖,不自觉地看向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