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下，让一下！”
“不要挤，不要挤！”
“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你先待着，我看完你再看！”
入秋的中旬，是南楚人才交替的时日。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国家总是希望能招揽到一些有真知灼见的人才，真正的展示一下什么叫“后生可畏。”今年的人才举荐，是楚昭帝亲政后做的首次变革。分为“文试”，“武试”，“技能考核”三大类。“文试”是重中之重，测试礼、乐、射、御、书、术几类。礼，即上至天子皇室的宫祠宫规，下至黎民百姓的社交礼仪。从范围上讲，研究南楚所经历的二十六朝的演变，当然，重点是南楚国三百六十年的历史。从空间上讲，必须还要懂得其他各国的礼数，可作为国家的外交使者。相比于礼这一项，乐和射就显得简单许多，不用掌握的多精通，毕竟术业有专攻。书与术是自古以来就要求掌握的，楚昭帝之前，选拔人才采用的是各地官员察举推荐，但推荐要求，“孝廉”与书、术都要掌握。若说作为首次以考试的形式出现在考题中的，恐怕就是“御”试。御试，主要考察书生的军事谋略，战事布局。现在国家之间战事一触即发，统治者缺乏的，就是一大批优秀将领。
时至今日，文试已经结束，在万万人中最终选了十名。而这十人中，最终只有五人方能进入南楚政堂。这五人，必须经过文武百官的严格审核，最终由皇上钦点。这可是暮登天子堂，鲤鱼跃龙门的绝佳机会！是以，大街上的百姓们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极其艳羡的看着。稍微有点身份的清客文人，以及落榜的书生，也会在茶楼中往下望，纷纷议论评价着，或激情动容的夸赞，或不甘心的谩骂。一个人啊，有多大能力，就要经得起多大诋毁。
“为首的那个，叫陈兴，他初试时的文章我读了，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洋洋洒洒，才溢纵横！”
“我倒觉得他的文章辞藻华丽，毫无实际用意，只为博人眼球。”
“街坊小巷中流传这一篇《念天赋》，里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袅袅兮皇土为天，囷囷兮功名作赋’，妙极！妙极！”
“对对！那篇《念天赋》是许益写的，许益，就是那个，穿蓝色锦袍的那个!”
浩浩荡荡的队伍，本来用半个时辰就能到达皇宫，生生拖成了一个时辰。宫门一关，将看热闹的众人悉数挡在了门外。
“快快快！押注，猜今日哪五人会胜出！”
“来来来！押！”
大街小巷，各大赌坊，瞬间开始热络了起来。
“陛下，常贵妃派人送来了午膳，正在门外候着呢。”御书房内，安公公手执浮尘，看着书桌前的楚昭帝，小心翼翼的问出声。亏得是常贵妃，若是换了旁人，他是打死也不揽这个差事。刚刚殿试结束，皇上这正愁着人员安置呢，哪有心思吃饭啊！可这常贵妃，他可是得罪不起呦，父亲又是当朝丞相，说不准哪天就是皇后了。
“不吃，拿走！”楚昭帝头都没抬一下，似乎听到“常贵妃”三个字，眉头皱的更深了。安公公不敢帮话了，赶忙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赶脚进来了，这次的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
“皇上…”
“让她拿走你没听到么！朕不吃！”楚昭帝的脸上有了怒意，幸而有着一丝一毫的好脾气，不然早就拿着砚台向奴才们身上砸去了。
“不不不，陛下，是昌阳郡主，昌阳郡主求见！”安公公的眼睛都快眯成了一道缝。昌阳郡主的生母是先皇的胞妹，也就是当今天子的亲故母。是以，皇上自幼疼爱昌阳郡主。每次昌阳郡主从外“游历”归来，圣上都能乐上好几天！
“什么？音儿来了，快！让她进来，愣着干什么，快啊！”楚昭帝一听昌阳郡主来了，差点将桌上的书卷扔出去。当然，不是愤怒，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喜悦。
“臣女昌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还不等楚嗣钰细细地观察少女的变化，沐音已经跪到地上，来了个标准的三头九叩。
“快起来快起来，何须如此多礼！”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起身向前，扶起跪在地上的少女，“你们都退下吧！”安公公应了一声，御书房的房门也随之紧闭。
“皇表兄，昌阳的行礼可还入得了你的眼？”沐音顺着楚嗣钰的胳膊起来，还不忘调侃道。
“你呀你，还以为长时间不见，你与朕生分了许多。”楚嗣钰拍拍她的头，端详起来。上次见面，还是半年前。嗯，眉眼比往日更开了，也愈发精致了。小脸蛋倒是消瘦了不少，透着几分苍白，想必是几日的风霜劳累所致。“怎么样，在外面住的可还习惯？纪桓有没有欺负你？”
“皇表兄，我可是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连王府都没回，你可否先赏我顿饭吃啊！”沐音委屈的抱怨道。
“朕疏忽了，来人，传膳！”楚嗣钰不疑有他，赶紧吩咐下去，自己刚刚的问题，也忘了去深究答案了。
长宁宫。高座之上的妇人凤霞批冠，大红的流云袍上绣着片片牡丹花，更衬得她的肌肤赛雪。狭长的丹凤眼用眉笔画的格外精致，五官阴柔，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若无人探究，谁知道这位熹合太后已经年过五旬了呢？
“这么说，今儿个殿试结束之后，皇上没见朝中大臣？”熹合太后抱着怀中的猫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丹蔻的长指甲异常显眼。猫儿发出满足的翁叫声。
“没有，皇上没见任何朝臣。臣妾派人去送午膳，连着皇上的面也没见到。”常贵妃不满的说了两句，每天都是画着最美的妆容，翘首以待，但圣上连进后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进自己宫中了。
熹合太后抚着猫儿的手顿了顿，这皇上最信得过的就是摄政王了，难道这次的官员调动，没找他商量？“皇上没见摄政王？”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多问了句。
“倒是摄政王府的昌阳郡主今儿个回来了，连王府都没回，直接来了宫中。”常贵妃细想想，将得到的消息悉数道了出来。
“那个丫头！”熹合太后冷冷一笑，对摄政王府的人好感全无。“也许摄政王巴巴的等着谁将他的意思传给皇上，他那个闺女，可真是不得了！”
“那丫头不足为惧，从小到大，除了会闯祸，还会什么！”常贵妃用手帕捂着小嘴，咯咯的笑着。眸子里的喜意可是怎么都掩饰不住，巴不得皇上早点疏离摄政王府，越远越好。
“你这性子何时能改改，怪不得不得圣宠！”熹合太后睨了常贵妃一眼，面上的嘲讽清晰可见。“那丫头这次可是在玄文帝的婚宴上出足了风头！”帮着常相的女儿入宫，想着若是诞下一皇子，自己或许还可将皇帝推翻下台，新立幼子，也是名正言顺。可这女人自从入宫后，简直毫无用处，皇上见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连个圣上口风都不曾探测出来过，更别说皇子了，痴人说梦！
“是，母后说教的是。”常贵妃迅速敛住了笑意，丝毫怨言不敢表露。自己不得圣心，万一再得罪太后，后宫之中，哪里还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嘭！”楚嗣钰一掌拍在了饭桌上，脸上的怒气不加掩饰。外面的安公公等人吓的心惊肉跳的，圣上可是最宠爱昌阳郡主了，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没有命令，任谁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进去。
“这个纪桓，谁给他的胆子！凭借江湖中的地位就可以为所欲为么！朕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说完，又狠狠的踢倒了椅子。
沐音无奈，自己只不过是说了会留在南楚，不再回师父那了，皇表兄便发了那么大的脾气。若是自己说纪桓和东玄的八公主在一起，那岂不是要挥兵东玄？自己丝毫没有被关照的喜悦，而是对自己这个冲动皇表兄的担心。
“纪桓他…很好，”对自己很好。本想降降皇表兄的怒气，可话刚说口就后悔了。果不其然……
“很好！若是他对你很好，你何至于再也不回去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楚嗣钰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若是纪桓现在在这，估计早就被拳打脚踢了，虽然楚嗣钰打不过人家。
“皇表兄，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沐音无奈，皇表兄和爹爹都不想自己踏入侯门深宫，是以，早早就派人打探过了纪桓，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认定他会是自己的良人，而自己，似乎也没发表过意见呢。“况且，我对他，或许真的只是亲人间的依恋。”若再说不清，难免会给水月山庄带来麻烦。
“放心音儿，朕一定会给你找这天下最优秀的儿郎！”区区一个纪桓，他还不稀罕！突然，好像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这次文试选出了五人，可谓是南楚的翘楚，朕觉得他们挺不错。”都比那个纪桓强。音儿只需嫁自己喜欢的，又何管他的身家如何？大不了，朕来养着！
“这五人中，可有一个叫许益的？”说起这个，沐音回过神来，记得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许益？朕也最看中他，青年才俊，风度翩翩，文章博伦也都洒脱不凡。是个人才。”说完楚昭帝回到书桌旁，拿起那份名单和人员调动的本簿一同递给她。
“他是我的人。”沐音满意地点点头，这个许益，果然没让她失望，是个可用之人。专注看人员调动记录簿的她，丝毫没注意楚昭帝那瞪得如鸽子蛋大小的眼睛，音儿下手还真快…
“好，朕现在就给你赐婚！”许益乃江冲人士，江冲，就是在南楚与东玄的郊边地带，是个不毛之地，一片荒芜。也是动乱最频繁的地方，一般官员的贬谪都会贬到那个地方。许益的父亲原本是都城中的侍郎，熹合太后主政时期被发配到江冲。若是音儿喜欢，他现在就可以把许益他一家都给调入京城！
“嗯？”沐音停住了，赐婚？赐什么婚？看到楚嗣钰忍痛割爱的表情，忍不住抚额。“他是我安排进来参加文试的，皇表兄，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看着楚嗣钰还是有点狐疑的小表情，她差点歃血为誓了。
“你打算给他安排什么官职？”无奈，沐音换了个话题，若不提政事，估计楚嗣钰的思绪能飘到十万八千里。说到这个，楚昭帝正色起来，烦躁的坐到书桌旁的龙椅上。
“刚刚朕还在为此发愁，这人员编制已满，冗官现象严重。朕又不曾裁掉太后的重臣！”满朝文武都在看着，明目张胆的裁掉太后的人员，他们不还得集体罢官！
“皇表兄，这年纪大一些的，也该让他们告老还乡了！”
“话虽如此，有的人，即使想退出朝堂，但很难独善其身。都是太后一党，唯恐什么案件翻出，牵连到了自己。如此，还不如自己在这掌控着安心些。”
熹合太后，熹合太后……沐音的指甲在“陈兴”的名字上刮了又刮。
“皇表兄，你觉得再设一个丞相职位如何？”突然，沐音双眸一闪，直接坐到楚昭帝旁边。
“什么？这…”楚嗣钰犹豫了，南楚冗官现象存在，虽说多设一个职位并不影响大局。可这个职位是丞相，就不好说了。常相是太后的人，虽说想培养自己的势力，但他也并非庸君。
“陈兴是太后的人，我想，如果任用他做丞相，太后也会十分满意。”沐音眨眨眼睛，既然自己回来了，熹合太后就别想那么愉快的蹦达。
“那岂不是更有利于她的集权！朕这个皇帝是不是还要窝囊的活在她的掌控之中！”楚昭帝大骇，一方面是惊异于陈兴是太后的人，另一方面对于沐音提出的意见十分地不理解。
“你笑什么？”看着她在一旁笑的欢脱，楚嗣钰的怒气也消了。总感觉她是在笑话自己，微微咳嗽了两声。
“皇表兄，你都不理解我这番此举的目的，那太后那边就不用担心了。”沐音满意的点点头，继而翻阅着官职人员的名单，“太后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清楚了陈兴的身份，所以我们继续装傻，给他个丞相的头衔。”
“继续。”在沐音面前，楚嗣钰从来都不吝啬自己的愚钝。这丫头聪明的不像话，是他自幼就深知的事实。
“一来，为了让太后一派松口，答应新设丞相一职。二来，常相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肯定不乐意自己的实权被瓜分。这位新丞相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让他们窝里斗，最终将两位丞相换成他们的人。
“音儿…”
“嗯？”沐音抬首，皇表兄不会不同意吧？
“你生为女儿身，着实可惜了！”说完，楚嗣钰大笑，拿起朱砂笔拟召。
可惜么？沐音低低一笑，她并不像凝安公主那样，有很强的权力欲望。也不是师父所说，非要胜过时间千千万万的男儿。她只想，让家人平安。因为把楚嗣钰当作家人，所以，也让南楚成为了她的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