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甜？”
头顶传来叩响接待台的声音，白甜抬头，见是孟子皓，惊得险些将自己嘴里的口香糖咽了下去。
“真的是你？曾静跟我说，我还不信，你怎么？”
“学长，那个我……”白甜笑得勉强，“我之前面试你们部门失败了，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你。后来听你说新睿值得进，我就想着，先进来再说吧。”
“诶，我是说来新睿工作有挑战，能学到东西，也不是说……”
孟子皓一脸无奈，考虑到江金嘉在场，最终没把心里的话说全，只笑了笑，说道：“中午一起吃饭吧，我有话跟你说。”
原先一脸窘迫的白甜绽出大大的笑，头点得飞快。
“我先去工作，等你饿了，微信叫我一声。”
孟子皓几不可闻一声叹息，离开了前台。
白甜抿着唇，兀自望着孟子皓的背影出神。
突然，视线中闯入刚进门的许睿，白甜才回过神，心虚得忙低下头。
许睿装作没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经意间却皱起眉头。
“白甜，你叫孟子皓学长，你们应该不会是同一个大学的吧？”
江金嘉低声惊呼，上下打量白甜一眼，更觉得自己的猜测难以置信。
“应该不是吧？你那么好的学历，不至于找不到工作，要跑来做前台吧？”
白甜干笑一声，“每个学校都有混得不太好的学生，我恰好就是拖后腿的那拨。”
“唉！”江金嘉一声沉重的叹息，“完了！”
眼见白甜的脸腾地一红，江金嘉忙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说你，说我自己呢。我现在在上专升本的课，明年才能拿到学位。我就是有点担心，我花了时间，花了钱，到时候还是赶不上企业对学历的要求。”
“你应该不会！”白甜红着脸笑说，“我高考结束就彻底野了，大学四年上课都是睡觉瞎混过去的，成绩也不太好，找不到好工作很正常。”
“看不出来！我看你第一眼，还觉得你一直都是乖乖学习的那种呢。”
江金嘉莞尔一笑，转念一声叹气。
“说来说去，学习工作什么的都是虚的，女人还是找个好老公嫁了最实在，就像张如姐那样……”
“说我坏话呢？”
白甜应声抬头，就见眼前多了个脸圆圆胖胖的女人。
“如姐，你来啦！”江金嘉呵呵直笑，“我正跟白甜夸你慧眼识英雄，找了个好老公呢。”
白甜这才明白眼前站着的是即将休产假的张如，忙站起身，“张如姐你好，我是新来的白甜。”
“坐下，坐下！这么客气干嘛！”
张如一手抚着后腰，进了接待台，缓缓坐下，深呼一口气。
“别听金嘉瞎说！女人要真的只嫁一个好老公就行，那我之前就不用大着肚子辛苦上班啦。这人呐，什么阶段都有要愁的事儿！要不是陈薇非说许总让我提前休产假，我还真不愿意这么早就回去歇着。”
白甜愕然，她一直对这份工作嫌三嫌四，倒真的从未想过许睿让自己进来的难处。
“如姐，你婆婆还是……那样？”
江金嘉拼命扯动嘴角，一脸无语。
“那可不！”张如皱眉抚着肚子，微微喘气，“早上又碎碎念，说我这份工作赚钱少又不稳定，还休什么产假，干脆辞职算了……唠唠叨叨半天，让我老公给怼回去了。”
张如脸上掩盖不住的得意，江金嘉哈哈直笑，白甜也只得附和着轻笑两声。
“哎呀，光顾着说话，把正事儿都给忘了。”
张如瞟一眼在门外等着的老公，稍微坐直了身子，移动鼠标。
“陈薇说是要工作交接，其实我也没什么要交代的。咱们前台无非就是整天坐着，偶尔接个电话，帮着签收快递，定个外卖什么的。请假单、报销表格、访客签到表……所有东西都在这个文件夹里，你挨个点开看看就知道了。这个是公司办公用的聊天软件，一会儿你注册个账号。以后缺了什么，或是有什么不清楚的，找金嘉就行。就一件事特别重要，千万别忘了。”
张如笑着拉开桌下移动柜最上层的抽屉，白甜顺着她的目光就见到满满一抽屉零食。
“这上头两抽屉的零食，你们俩分了，看着点儿保质期，别搁坏了。”
江金嘉忙凑了过来，一声惊叹过后呵呵直笑，“如姐，你放心，有我在，坏不了。”
“知道让你帮我带白甜辛苦你了，准你比她多一袋。”
张如忍俊不禁，只让白甜帮自己打开最下层的抽屉，将里面的私人物品拿出来放在购物袋中，再将自己的水杯塞了进去，这便招手让她老公进门。
白甜起身，同张如老公打过招呼便想扶了张如出去，后者忙摆手。
“没事儿，不用麻烦。”
张如转身看江金嘉只望着自己却坐着不动，忍不住出声抱怨，笑说：“金嘉，你就不能跟人家白甜学点儿？看我要走了，也不起来送送？”
白甜浅笑，只觉得站也不是，坐下更不合适，倒是让江金嘉一把拉了坐下。
“如姐不是说客气话，她要说不用，那就是真的不用。”
江金嘉试探着站起身，“如姐，要不，我送你出去？”
张如一脸嫌弃，“去你的，假死了！”
江金嘉嘻嘻直笑，“那我就不做电灯泡，打扰你平哥英雄扶美人啦。”
张如扑哧一笑，走出接待台。
“你们俩好好干，我功成身退，专心回家等着卸货。”
江金嘉抬头，“生了记得发朋友圈哦，我到时候去医院看你。”
张如再和江金嘉说笑了几句，就由老公搀扶着出了新睿。到了电梯口，她回过头看，却见白甜起身朝自己挥手告别。她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朝白甜挥了挥手，进了电梯。
电梯内，张如松一口气。
张如老公曾平一声笑，“我看新来的小姑娘做事挺周全，你还担心让金嘉教她麻烦金嘉了，现在不用担心了吧？”
“是这个意思！”
张如一声附和，笑得轻松。
楼上，江金嘉想起张如，托腮又一声叹气。
“真羡慕如姐，找到这么好一个老公。”
白甜看她一脸羡慕，不禁笑出声，“那你要不要问问，看他老公有没有哥哥弟弟之类的？”
“得了吧！”江金嘉忙摇头，“她那个婆婆特别奇葩。如姐刚结婚那会儿，她让如姐辞职在家做全职主妇，过了两年又嫌她不务正业，现在又想让她辞职回家生孩子、带孩子。她让如姐做什么，完全不考虑如姐的感受，这种婆婆，碰上了真是堵心死了。”
转念间，江金嘉再叹一口气，“不过，虽然她那个婆婆比较奇葩，好歹他们在北城有车有房，光就这一点，好多人一辈子都赶不上。”
“还好啦！”白甜笑着撇嘴，“其实我觉得就算没有房，一直租房也可以吧。”
江金嘉捂着脸转过头来，“租房也要命啊！我跟我男朋友在东南边租的一居室，三十多平，每天上下班来回两个多小时，再远就要到城中村了，一个月房租还要两千三。”
“啊？”
白甜想起自己的工资，一阵揪心蹙眉，“要是不住一居室，跟人合租也会这么贵么？”
“就是啊！”江金嘉叹道：“现在北城的租房市场就是这么疯狂！房价年年涨，租金也年年涨。我们选独门独户的确实会贵一些，但其实跟人合租也便宜不了多少。即使地方偏僻，合租也很少能低于一千五，还最多也就一二十几平。至于咱们公司附近，至少两千五起。要不是我男朋友工资挺高，他一个人交房租，凭我这点工资，养活自己都困难。按咱们的工资，除非一个月房租支出在一千左右，否则基本开支都不够。在北城，这个预算，除了运气极好赶上了的，大多都是住平房或者地下室。那种地方人流复杂，冬天没有暖气也就算了，分分钟来点安全隐患，根本想都不敢想。”
眼见白甜咂舌，江金嘉笑出声，“一看你就没租过房！听你说话不像北城人，你现在住在哪儿啊？是在朋友那儿挤着么？”
白甜勉强笑笑，“我现在暂时住在亲戚家，本来想马上就开始找房子，听你这么说，就多住一段时间再说。等这两个月发了工资，自己再凑点儿，以后慢慢省，应该勉强能养活自己。”
“别傻了！”江金嘉忙出声阻拦，“要是你那个亲戚很亲，对你也特别好，我劝你能住多久住多久。照我个人的经验，要不是这种情况，你就等住到自己实在觉得不好意思了再走吧。这边租房都是押一付三，刚签合同一口气就要交四个月的房租，赶上找中介公司看房，还要多交一个月房租做中介费。这么一算，一下子要交出去五个月的房租，怎么都是一笔大数目。千万别冲动！我前几年刚来北城的时候，落魄到不行，一次要交六千块，也没好意思问家里要，找了N多个同学朋友借钱，加上我读书打工攒的两三千，才把钱凑齐。前半年时间，我每个月都在愁交房租和还钱，那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白甜在心里默默算了算账，绝望的心都有了。原本她还计划等以后有机会搬出来住，虽然工资低，她有大学四年存下来的奖学金加上省出来的生活费，应该能勉强撑一撑。可现在照江金嘉所说，自己手上至少得有一万块才够交那五倍房租，还有以后每个月近两千的租房支出……
想起这些，白甜头疼不已，想哭的心都有了。
什么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就是！
江金嘉看白甜不说话，也知道她是被自己说的话吓到，忙嘿嘿一笑。
“其实也没那么吓人，工资也会涨的嘛。你应该不会听了我这些话，就吓跑了吧？”
“不会！”
白甜摇头，笑得无奈，“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进来，总得试试。”
“那就好！”
江金嘉笑得灿烂，赶紧催了白甜注册企业聊天软件账号，再将她介绍给众人。同事们陆陆续续说了些欢迎的话，白甜礼貌地回了，大家便也散了。白甜将张如交代的文件夹内容看了一遍，都是些表格模板，看文件名几乎就能知道全部内容。她仔细浏览完一遍，很快又陷入无事可做的状态。
“金嘉，如姐留的东西我看完了，还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耳边传来江金嘉不断敲击键盘的声音，白甜忙开口揽活。
“啊？哦！”江金嘉抬头，呆愣了几秒，再四处望望，“暂时好像没什么活儿。”
白甜直指她的电脑，“那你在忙什么？要不我帮你？”
“嗨，我也没忙着，”江金嘉扑哧一笑，“就跟同事随便聊聊。”
“那你们接着聊！”
白甜扯着嘴角笑了笑，心里苦涩不堪。
早起、挤地铁、身体不舒服、饿肚子……这些都让她抱怨了一通，可比起让她无所事事坐着混日子，那些倒真算不上什么。
电脑屏幕一下闪动，显示有同事发来的消息，白甜心里正喜，还未来得及看，江金嘉就先出声。
“市场部让我们帮忙订外卖，说是今天中午开会，你跟孟子皓估计只能改天吃饭了。我马上打电话，你要不要一起订饭啊？等去财务报销的时候，把你那份扣了就行。”
噼里啪啦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之后，江金嘉甩出这个坏消息给白甜。
微信提示音响，白甜接过来看了，果真如此！
接过江金嘉递来的外卖单，白甜更是深吸一口气，一声苦笑。
“看看这上面的价格，我觉得我真心欠我们年年涨价的食堂一个道歉。”
江金嘉附和一笑，“所以你应该学我，自己带饭，方便、健康，最关键的是，便宜。”
白甜想想自己进新睿就是为了和孟子皓多些时间相处，到目前为止，除了他刚才过来找自己那次，快一个上午过去，面都不曾见过，想必以后也只有吃午饭的时候才有机会常见到他。因此，江金嘉这个提议并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她只笑了一声，点了当日的特价拼饭。
十一点半，外卖送到，早已肚腹空空的白甜赶紧开吃，刚扒了几口就觉得腻。等她走到饮水机前要接水，这才发现水桶已经空了。
“喵了个咪的，闲了一上午，可算有了点实质性的事情要做。”
白甜心里一声自嘲，取下空桶，剪开桶装水封条，搬了水桶，直接换上。
“诶……你别……我c……”俞非凡眼看白甜要搬水，阻挠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她已经办妥，惊得他差点口无遮拦。
“我了个去，看不出来你是个女汉子啊。”
白甜回头见了自己身后站着的俞非凡和许睿，再看俞非凡一脸惊讶，许睿更是一脸奇怪的神色，突然间觉得尴尬。
“啊，这个……还好吧……”
她抿一口水，干笑一声，“我先去吃饭，俞总监、许总，你们忙哈。”
俞非凡忍不住偷笑，许睿只看了他一眼，面上平静走了出去。
下楼吃上饭的俞非凡还是忍不住一笑。
“有那么好笑么？”许睿一脸淡然，“不就是换了一桶水！”
“我就是看她长得斯斯文文，没想到是个女汉子。看她刚才换水的架势，简直一气呵成。”
俞非凡说了这话，笑着招手叫了服务员过来，“麻烦帮我打包一份水果沙拉。”
服务员很快打包了沙拉过来，俞非凡冲许睿笑说，“犒赏我们勤劳的换水工！看她刚才吃饭一口口挑着吃，肯定不喜欢。给她这个，她应该会喜欢。”
许睿抬头，抿唇想了几秒，“你不是才笑她女汉子？”
“是啊！”俞非凡又一声笑，“不过女汉子这个词放到她身上，是个褒义词。我一想起她换水的样子，总觉得说不出的可爱。”
眼见俞非凡痴笑，许睿发觉不妥，一脸无奈。
“你不是吧？你明知道……”
“那算什么？”俞非凡径直打断，“只要我喜欢，那都不叫事儿。”
眼见许睿面色一沉，俞非凡忙嬉笑一声补充道：“放心！等我什么时候追到她，马上让她辞职，绝对不让你为难，怎么样？”
许睿只低头吃饭，不发一言，却未发现，自己碗筷碰撞的声音不经意间变大。
吃完饭，俞非凡提了水果沙拉上楼。心累了一上午的白甜正趴在桌上小憩，突然听得头顶传来的动静，她抬头，一个大大的哈欠过后，见了俞非凡笑得灿烂的脸。
“俞总监，有事么？”
俞非凡看她睡眼惺忪，忍不住又一笑，将水果沙拉放在她面前。
“给！特意给你买的。”
“谢谢！”白甜一脸惊喜，“正好今天中午吃的饭特别腻。”
俞非凡弯下腿，离白甜更近一些。
“看你刚才有一口没一口地吃，我就知道是这样。”
白甜不曾想他观察得这么细微，心里一暖。
“谢谢俞总监……”她看了看四周，发现大厅除了他二人只有刚进门的许睿，这才压低声音笑道：“谢谢非凡哥！”
“果然上道！”
俞非凡笔出一个赞，白甜扑哧一笑。
许睿只当没看见二人互动得默契，更懒得多话，进门直往里走。
“喂，非凡哥，还有一件事！”
白甜压低声音，叫住俞非凡。
“二哥说你没在外面住，我晚上能不能坐你的车一起回去？”
“我当是什么事！”俞非凡耸肩，笑得爽朗，“记得看消息，一会儿告诉你在哪儿等我。”
白甜见他冲自己抛一个媚眼，因为他的不羁忍俊不禁。
许睿却是一顿，即刻回过神来，赶紧加快了步子，看得白甜直皱眉。
许总这个人这么沉稳，怎么走起路来急成这样？
进了门的许睿想起外面那番场景，拍了手中的笔在桌上。
这个女人，看着聪明，怎么傻得这么迟钝？
许睿不由得后悔自己一时心软让白甜进了新睿，看她招蜂引蝶，惹出来一堆麻烦。
思及此，他心里一股无名的火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