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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狱写太平瘁尽躬(下)

原来,琴声闲来无事,看那岚青玉打了酒本想也去跟着喝几口,却又想:“我教虽也是名列八大门派之中,但与中原来往甚少。这白面皮的小相公我看了就不喜欢,还不如去找那个唐公子去聊天解闷。”

当下就蹦蹦跳跳的到了楼下,问那陈掌柜的讨酒喝。那陈掌柜的一看她,就跟看见了那煞星一样,哪里敢有所犹疑?赶忙下窖子里提了一坛子自己逢年过节才喝得上的“闽南霹雳春”,呈了上来。

五仙教的弟子,那都是从小就喂“蝎酒”喝到大的。琴声虽不是什么品酒的行家,但扒开了塞子,登时闻得是六神送爽,又将小手伸进去蘸了一下舔来,只觉这酒醇馥幽郁、入口余浆。

“好东西!”她心下十分的高兴,看了陈掌柜一眼,心道:“这胖掌柜倒也识相,中原的老酒,果然是香醇无比。”

她也不说话,掏出了一元大锭,敲在桌上,抱着酒坛就上楼。那陈敬海兀的一看,好家伙,十两!绿豆大的眼睛都要挤到地上了。琴声不知那十两是大大的一笔钱,心想:反正够不够就给这些,本来八荒弟子在这里吃喝也不应该收钱,这酒虽好,又凭什么要给他钱了?

却哪知,这‘十两银子’至少还能买这酒五大坛呢!

陈敬海拿起银子本想假意客套几句,谁知身子在后面刚一动,琴声就凶巴巴的往后看了过来。这一吓,他是站在原地连大气儿都不敢喘。琴声得意的扬起小脸蛋儿,哼了一声就抱着酒坛上楼了。陈掌柜在下面连声躬道:“嘿哟!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碗丢在一旁,琴声蹲在楼梯处捧起坛来喝了几口,感觉精神越嘉。听得里面冷刃廖跟岚青玉二人,聊起了“四大持国令”,她一愣,便把耳朵竖起来听。

前些日子,她得到了自己好友从巴蜀传来的书信,让她前往中原。但随后,五仙教也得到了真武派传来的书信。她年龄虽小,但却是教中的圣女,便从传令弟子手中好奇的截下了信书。她发现,信中言及要“各派指出门弟子前往汴京”的消息。可惜她识字不全,也没有读通书信的内容,便将信件撕毁了,以免被师父看见。她怕自己在中原万一泄露了行踪,又要被师父找到。

当下听他们所说,琴声心里便想:“原来各门各派都是为了这‘持国令’的消息而来。想来那个唐门的少年,还有那个粉衣服的女人,他们也是如此了。哼哼,你们既然要讲故事,那我可得好好听听。”

屋内影动,见得冷刃廖站起身来,临窗正色道:“传闻,这‘四大持国令’铸于数百年之前,本是‘青龙会’巧匠以‘天外陨焰之石’混以秦川的千年寒铁所铸。共分为:‘德’字、‘隆’字、‘望’字、‘尊’字,此四字大令。遥想那青龙会成立之初,乃是以匡扶天下正义为已任,并非歪门邪道。所以,这‘持国’二字,也是取自佛界‘须弥山东尊天大护法’‘提多罗吒’的法名‘持国天王’而命名的。在这佛门教义中啊,“持国”二字,也是以‘慈悲为怀,保护那三千大世界众生,护持三千大世界国土’为意。所以这‘德隆望尊’四字令,便是青龙会要赐予那些对青龙会有恩,且是闻名于当世的侠者的。”

岚青玉心想:“这些‘持国令’隐匿了数十年,为何突然就有了消息?也不知八荒弟子齐聚京城究竟是为何?”他转面过来,点了点头,道:“我小时候听太师父讲故事的时候说过:百年前,‘九州王’之子,人称‘天下第一名侠’的沈浪沈大侠,因相助于青龙会,与青龙会共同击败了为祸武林的‘快活王’柴玉关,被赐予了第一枚令牌——‘尊’字令。”

冷刃廖道:“不错。这‘尊字令’,在四大令中地位最高。沈浪买舟归隐,有人说他去寻访蓬莱山,也有人说他实际上去了东瀛。后来,他的儿子沈沧海在燕云的中卫大漠遇困之时,就祭出了这枚‘尊字令’!”

“东海之主”沈沧海与“长生剑客”白玉京的惊天一战,事迹已流传百年。直至今日,京城内的酒肆中还是有不少“沈沧海大战白玉京”的段子被说书先生们款款述道。

冷刃廖看了一眼岚青玉,又继续说道:“青龙会是当时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大帮’,便是些虾兵蟹将,也比我们如今的八门好手,更要强上许多了!这‘尊’字令既出,青龙会的龙首之主‘长生剑客’白玉京,自然也立刻得到了消息。他带领数万之众,一路从南境遣往燕云沙漠,终于找到了沈沧海的所在!”

说到此处,冷刃廖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复杂。坐在门外楼梯上的琴声,默默的放下了酒坛,侧起红噗噗的小脸,认认真真的在听着。

“可叹呐!沈沧海非但没得到青龙会的帮助,竟还被白玉京指剑胁迫!”冷刃廖似为前人愤恨,若有所失的闭上了双眼。

“不,不是这样的。”岚青玉打断他的话,摇了摇头说道:“我小的时候听太师父说过,白玉京的武功高深莫测、独步天下,一直找不到好对手。他本是真心想助于沈沧海,但又心痒于他沈家的家传的绝世武功,所以才想跟他过招,立旗约斗。”

见这岚青玉一表人才,说出的话竟如此稚气,琴声暗自笑了一下,心想:“这位岚师兄也真是好笑,要是没点玄机,人家当大侠的至于临阵才变卦么?师父总说天下没有什么好男人,就算是有,也是呆呆傻傻的没趣。看了这位岚师兄,肯定就是个好男人啦!”

冷刃廖笑道:“说书先生们自然也是这样讲的。人要背信弃义,首先要找个好理由。那些打着‘清君侧’旗号谋反的人,他们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反贼了!”转过头,他把脸靠过来,神情肃然的问道:“师弟你可知道?那沈沧海是被谁追捕?原因又是为何?”

天色渐黑,琴声听得他们谈的正悦,突然发现隔间房门被推开。里面走出一人,正是那身穿紫衫的唐门少年。原来,他在房中看了一下午的书,肚子有些饿,刚要出来觅些食物。一推门,发现白天的那苗疆衣着的美丽少女正坐在地上,刚欲开口,琴声便飞身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嘘!禁声!”

二人虽只距了数步远,自己却竟未能看清她的步法,他心下又是惊佩又是惭愧。想到自己本门的轻功与她比起来,就算是父辈中的佼佼者,也未必能言胜。

他垂头丧气的点点头,心亦知其意,与她左右一同坐下来,噤若寒蝉。侧颜看了过去,他发现琴声的神情很专注,一张小脸蛋儿红彤彤的,简直是娇丽的不可方物!想着想着,紫衫少年的脸又红了起来。

天色稍暗,琴声也没顾着去看他,而是把手中的酒坛递了过来,却也不知他不会饮酒。

见了少女递来的酒坛,紫衫少年心中一顿。他似有为难,却又想道:“姑娘既把酒递给了我,我万不能让姑娘给小瞧了,便喝上它一口也没什么打紧了!”抓过坛子就呪了一口。

“闽虫霹雳春”乃是用大麦、小麦、豌豆、黑黍和香草,再辅以闽越“冬虫夏草”、“裂椒汤”这两味奇材所酿制,其酒性之烈,乃是大曲中一绝。他从未饮过酒,这一大口下去,喉中仿佛像被火钳子夹了一般,难受的如火上身,却在一旁不敢做声。

听屋内继续说道:“当年后周世宗皇帝病死,我朝太祖皇帝于陈桥驿兵变中篡位,黄袍加身。太祖顺利登基后,不忍杀世宗之子,便将他们送出宫安顿。世宗最的小儿子本名为柴熙悔,被当时的越国公卢琰所收养,易名为‘卢旋’。当时,也只有太祖跟越国公卢琰两人知晓这孩子的身份。后来,太祖被杀,其弟高宗光义继位。高宗为人狠辣多疑,生怕自己的龙座不稳,竟将柴氏的子孙屠杀殆尽,唯有柴熙悔一人尚知存活。”

岚青玉一下子记了起来,他小时候太师父给他讲过的故事,恍然道:“哎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柴熙悔就是‘龙鳞刺一案’中的‘柴少主’柴复光!”

冷刃廖饮了一口酒,轻笑道:“正是此人。柴熙悔少年之时便与‘忠孝王’呼延显相识,二人意气相投,成为至交。呼延王爷的家世,那可真是世代忠良、名将耀祠。他爹是开国老将‘天下兵马大元帅’、‘老忠孝王’呼延赞,而他自己也是老王爷唯一没战死的儿子。越国公死后,柴少主便投身于忠孝王府,成了王府的坐上客卿…唉,只可惜啊——”

他将手中的碗重重撂在了桌上,恨恨道:“赵光义小子无德,为登宝位,且忌讳太祖皇帝的身手,所以便雇凶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又怎会在意呼延氏有多少社稷功勋?越国公生前有一亲信名为潘贵,官拜大理寺少卿。卢琰死后,他将少主托付给了潘贵。谁知,这潘贵得知了‘卢旋’这名字下面的身份秘密后,为求荣华富贵,竟将此事密奏给了皇帝!他深知皇帝的性情,又诬陷‘卢旋’柴熙悔,说他给自己起了个‘柴复光’的名字,不仅犯了天子的名讳,更立志光复大周朝;他还特地打造了两把极为锋利的‘龙鳞刺’嫁祸于柴少主,说柴少主想要蓄意刺杀皇帝!赵光义本就多疑,听后果然是怫然大怒,派出了‘皇城武德司’中的全部大内高手,前往呼延王府去捉拿柴熙悔。果然,在王府搜出了潘贵事先准备的‘龙鳞刺’,朝野无不惊惶!赵光义这人,素来最忌惮呼延氏一族功高盖主,有了这等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他一直都派人监视呼延显,也知晓他被青龙会所敬重,手中握有当年青龙会所赠的‘德’字令。为此,他竟将呼延家府中男女老少屠杀殆尽,又把呼延显跟他的两个年幼的儿子一同关进了天牢!他逼迫呼延显说出柴熙悔的下落,又逼他交出‘德’字令。他想知晓,这‘四大持国令’中所藏的究竟是什么秘密。他害怕这‘持国’二字,会真如江湖中的传言‘得知可为天下之主’。不过,忠孝王早就亲自安顿好了柴少主前往异地隐姓埋名,赵光义就算把天翻了过来,也没找到他的人!”

门外,那紫衫少年本是被酒力冲的头昏脑涨,听了里面的这番话后,心中不禁笑道:“哈!当年就是我们唐家的祖爷爷唐郢…为他好友南唐帝李煜报仇,在那皇宫之中杀了赵匡胤的。赵匡胤背信弃义,害死了唐王,真是死有余辜!祖爷爷的轻功不高,这进入宫中还是赵光义安排的。不过,祖爷爷又未曾拿过赵光义那老儿的一文钱,怎么又能说得上是‘雇凶’了?进皇宫的时候,还是易容去的,就连名字用的也是假名字!”

“那后来呼延王爷怎样了呢?”岚青玉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的目色黯然销魂,怅然道:“忠孝王爷啊,这人一生极为重情重义,生平与柴少主是以文词、政治相交,但与‘东海大侠’沈沧海,却是以武相识。”

“以武相识?”岚青玉自言自语,“沈大侠不是东海岛主吗,是怎样与呼延王爷‘以武相识’的?”

“当时,忠孝王正奉了太祖皇帝的圣命,到东越海上去缉拿大股水匪,却遇上了上千来历不明的东瀛人。当时大宋军中的将士,有人在东瀛学过刀法,识得他们的服饰,知道他们分别是‘世鬼流’、‘羽黑流’、‘天风流’这三大流派的忍者。原来,这批所谓的水匪之患,竟是东瀛人派出的正规忍者部队!他们这些人啊,从不靠近村落,只是在沿海的城郊抢粮食、女人、小孩儿,换作当地的官府,就算追到海上也只能望而却步。倭人愚昧,竟不知中原已改朝换代。见到了呼延显的部队,开始只道是唐朝军队,扯帆就逃跑。呼延显在后面紧追不舍,竟连续在海上漂泊了一天一夜。直到宋军大船追至,他们看到了大宋舰队的旗帜,才知道不是唐朝。第二天,呼延显发现了东瀛的三艘大船竟掉队了一艘。”

“掉队?是遇到了大风大浪了么?”岚青玉奇道。

冷刃廖神色犀利,眉舞飞扬的道:“不!他们,全是被一个跳上船的剑客所杀!”

“沈沧海?”

“正是!沈沧海将那艘‘羽黑流’的战船上一共三百余人杀的是一干二净,坐在船上打坐调息。”

“杀得好!”岚青玉爽快的饮了一口酒。

“呼延显立即与他交谈,才知此人竟是‘天下第一名侠’沈浪的儿子!他一路追杀这些东瀛的部队,是因为其妻与幼子不慎被东瀛人掠走。奈何他所乘并非大船,若不是白天黑夜打舵不停,交战时他也不可能受伤。沈沧海虽负侠名,但对大宋‘忠孝王’的名号他也一直是很仰慕。这二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结为异性兄弟。呼延显下令全速行航,舵手们日夜不停的加桨,到了第四天,终于追上了倭人剩下的那两艘大船!”

说到此处,外面的琴声心里也怒火中烧,恨恨地想到:“这些东瀛人,真是该死!老是抢女人跟小孩儿算什么本事!看见官兵就跑!沈沧海最好把他们杀的一个都不留才好!”

岚青玉怒形于色,呸道:“腌臜的鼠辈!屡犯我中原海滨,死不足惜!我猜,定是被他二人联手杀的片甲不留,有来无回!”

冷刃廖笑笑,平心静气了下来,道:“他们这些东瀛人啊,虽然只是无良匪类,但大部分人却都是视死如归。眼看到了东瀛的海域,那‘羽黑流’的战船,为了护卫‘天风流’能独自离开,竟主动横舟断后。而那‘天风流’战船上的大部分人,也全跳上了‘羽黑流’。沈沧海大怒之下,使出一招‘沧海六合’,‘羽黑流’的战船瞬间就没入了海底,并无一人生还。追上‘天风流’的大船之后,呼延显见船上已并无多少人,便下令留了活口。原来,他们拼死也要护送‘天风流’离开,是因为那船上全是粮食、妇人跟小孩儿,他们居住的地方连年海难,只能去夺掠他人!呼延显就逼这些东瀛人立下誓言,只要他呼延一族的大旗还在!东瀛人就一日不能靠近中原!这些人纷纷立誓,待左右救回了船上的妇女跟孩子之后,他就下令放了那艘船,还让他们剩下的倭人带着抢来的粮食离开了。这些东瀛人虽然是狼子野心,但是忠孝王活着的时候,他们的确再也没踏进中原的海域。沈沧海看见救得妻子王琳琅,还有刚满周岁的长子沈孤鸿,心中佩服义兄的义举,更感念他的大恩。但他已立誓,不再回到中原。至此,二人约定每年的端午节,都要携妻儿相聚于东海宴饮,不醉不休。呼延显回到东越后,开仓济粮,百姓们无不是对他感恩戴德,自发为他立庙塑身,供起他的长生牌位。所以,青龙会便将‘德’字令赐予了呼延显,而‘望’字令则一直在‘天波府’杨老令公之子杨延玉杨大帅手中。”

听得冷刃廖所说,琴声心底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她心道:“沈沧海当真是武功高强,可这‘忠孝王’简直是‘武圣关索大老爷再世’,是个大大的英雄好汉!”

她是南诏苗疆人,大庙里拜的也是关老爷。得知关老爷的名号是‘武圣’,只道这中原的关公与云滇的关索是同一人。殊不知,这二人其实乃是父子。

坐的有些乏,她抖了抖玉肩,却发现这紫衫少年竟已靠在木头上醉的睡着了。她笑容可掬,轻轻扯过紫衫少年怀里的酒坛,一边喝着,一边继续听着屋里冷刃廖在讲话。

愁眉难展,冷刃廖仰起面来,饮尽了杯中酒。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又继续说道:“就这样过了十二年,每年他们呼延、沈氏两家人都要相聚一次。又是一年,将近了端午的时候。可这一年啊,沈大侠并未得到他义兄的书信。他心里自是放心不下,便各路探听了消息。竟得知了义兄的家门遭陷,不日就要问斩的消息!这当真有如天雷劈降,让这一代名侠大为悲拗啊!他毫不犹豫的破了自己不回中原的誓言,星夜赶往汴京。忠孝王在狱中吃尽了苦头,却只字未曾言。别说是那柴少主的下落,他挨了无数的严讯拷打,就是连一个‘吭’字他都没哼出来过!”

琴声的眸中热泪盈眶,马上就要哭了出来。她强忍住,心道:“这满脸胡子不给人看的小叔叔,怎么讲个故事…让人听了心里这么的难受!要是呼延老爷…他要是能活过来,让我给他当小老婆,我…我也愿意!”

就在她想着忠孝王大仁大义时,一声古怪的吆喝,突然从头顶的屋瓦上传来:“哇呀呀!哇呀呀!气煞我也!”

黄昏入夜一星稀,天色已晚,长云归处,只留晚霞中的最后一丝金线。

这一吼来的突兀,把琴声吓的面如土色。她探眼望去,看房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只是,她看到这人奇怪的很,竟在那楼顶上不住得翻着大筋斗,来来回回,直踩碰得那房上的瓦片“咔啦咔啦”的响动个不停。

听到响音,屋中的冷刃廖与岚青玉同时惊坐而起,只道是有刺客来袭,摸了兵器便慌忙冲出房门外。见了房顶一人翻来翻去,冷刃廖不知是何来头,大声喝道:“来者是何人?犯我八荒的地界!”

暮色中,那房上的人影筋斗骤停,竟摸起了脚下的瓦片,伸手便往下面丢。

“我砸!我砸!我砸死你们!”那人边喊着边丢瓦片,力道虽不大,却丢的十分快。冷、岚二人便用兵器来阻挡。这瓦片“嗖嗖”飞来,掉落在那庭中的院子间,陈掌柜本躺在椅上睡大觉,登时被吓得跳了起来。

陈敬海看着庭中满地的平砖碎瓦,吼道:“喂!你们几个!在楼上搞什么鬼啊!”那人影双手不停,大声回了一句:“谁搞鬼了!谁搞鬼了!我正要拆房子!”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陈掌柜顿时惊慌失措小眼一瞪,愁个眉苦着个脸。

原来,这房上的人正是老丐丘墨阳。中午,他遇得那缠布怪人,在自己面前竟伤了官府的两个小娃娃,心里气不过,就一直在城中寻找那怪人的下落。可一直从中午找了晚上,到处都问那“黑行头傻大个儿”的消息,却也并无所获。

那两个官府的小娃娃因自己未出手而受伤,他又怨自己,又气恼那缠布怪客。

跑了京城一大圈儿,哪里有那人的影子?无奈之下,身上的银子又花的差不多了,便溜达溜达的把“找人”的事全抛在脑后了。这会他肚子饿了,发现银子所剩无几,又懒得去当官的家里偷,便来了八荒客栈,想讨点东西吃。正巧,他在房上走着,见到屋里的人正讲“故事”,就躺在房上听了起来。

这故事他本就知道的清楚,可却越听越气,越听越伤心,最后终于忍不住。

这瓦片丢的一来二去,那两人的四只手,竟遮挡不过来丘墨阳的两手所投。丘墨阳心里又恼,长喝一声,蓄力横扫出一腿,将脚下的一大片瓦砾踢飞了去!

“吼!”

这吼音如虎,气凝似龙,隔着一丈远就把这二人踹进了房里!

“啊呀!”“哎哟!岚师弟你不要紧吧!”

里面的二人哪吃得住如此一脚?当下痛的伸吟了起来。

冷刃廖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了这一脚是丐帮的武学“履虎尾”,心道:“这‘降龙一腿’,乃是丐帮的绝学!原来是…丐帮的长老已经到了,却不知他为何与我二人发难?”

“降龙掌法”,自属天下第一阳刚之功。而这“履虎尾”,又是“降龙掌法”中唯一的一路腿法,的确非同小可。不过,丘墨阳本就不怎么会这“降龙掌”,只是几十年间,他师兄也没练过别的武功,从小看在眼里,这只点皮毛的“降龙掌”却也学会了。

而且,他本身兼具深厚内力,这一脚踢出来,自然极具威力。见此一技,冷若廖定然是以为来人是丐帮的“长老”。

坐在门侧的琴声看着十分有趣,却忌于这人的武功,不敢笑出声。她本想拍拍自己旁边的紫衣少年,却发现那少年正躺在地上捂着头。一看,脑袋上殷红挤着一个大包。

她虽不是幸灾乐祸,却也忍不住想笑,又怕这人武功高强欺负自己,连忙躺在地上捂起了脸。

冷若廖看了一眼地上的琴声跟那唐门少年,只道他们也遭祸,忍痛跨出一步,启齿道:“敢问…这位前辈…可是丐帮的哪位长老么?”

那陈敬海扭着大身子从下面的楼梯走上来,哀声叫道:“丘老帮主啊!您可手下留情啊…”哪知丘墨阳老脸一怔,便从房上一跃而下,凶巴巴的打断道:“胡说!胡说!我明明就是用脚踢的,什么手下留情!”

陈敬海素知这老丐疯疯癫癫的,又身负绝世武功,天下少有敌手,便立刻改口哀声叫道:“哎呀!丘老爷子你‘脚’下留情,‘脚’下留情啊!您…要是三拳两脚把这客栈踢没了,只怕,啊...呼延帮主…要拿你是问啊!”

“三太子”最是怕他的帮主师兄呼延泰,海内皆知。虽然陈敬海只是故意这么一说,没想到真挺管用。

一听这话,丘墨阳两手习惯的抓起了自己的胡辫子,心中苦想道:“算来快八年没见我师兄了,他今年的七十大寿我得回去呀。要是他知道我在外面竟是给他惹祸…不成,不成,他定要罚我回去教小乞丐们练功,不让我出来玩耍,不行不行!这可大大的不行!”

听了那陈掌柜的话,冷若廖大惊失色,心中暗呼:“啊!这老…老者!竟然是那名满天下的‘哪吒三太子’,丐帮副帮主丘墨阳!”

岚青玉被瓦片砸的是浑身酸痛,听见了陈掌柜的话音,心中也惊道:“原来这老前辈是丘…丘太师叔。”连忙起身拜道:“原来是丘太师叔,弟子太白门下岚青玉,见过太师叔!”

“哎呀!哎呀!快起来!”

刚才一发脾气,欺负了两个小辈,他本就心中过意不去。听得这太白的小娃娃连声叫“太师叔”,丘墨阳心中有愧疚色。

冷若廖扶了岚青玉坐起身,冷哼了一声,也不跟丘墨阳答话。丘墨阳红着一张老脸,搓了搓大胡子,对陈敬海摆了摆手,陈敬海会意,贴过身来。

丘墨阳抓着胡子上的小辫儿,兀自沉吟了一番,说道:“你…你去给我做一大桌的好肉好菜,钱就…全记在丐帮的账上!到时候有人来给你算!”

“这…好好好,您老人家‘脚‘下留情,我马上就去…”陈敬海似有为难之色,丐帮的账历来都是‘无头官司’。但他却不敢不从,只能乖乖的应许。

被这老丐突然一通闹,岚青玉心下本有些委屈。不过知晓了是丘墨阳,他心下想到:“原来…传言非虚…丘太师祖真的是…”

冷若廖有些不高兴,他淡淡的道:“丘太师叔的‘龙吟三破’果真是厉害!但这般无缘无故的出手伤人,只怕也会辱了自己一代宗师的身份吧!”

丘墨阳蹑手蹑脚的在他身边晃了晃,赔笑道:“嘿嘿!嘿嘿!我这‘一袋’啊,是假的!我这把年纪了,又怎么会是‘一袋’呢?我啊,本来是应该有九个袋子的!”

冷若廖质问道:“敢问丘太师叔,你为何出手伤我二人?”丘墨阳支支吾吾的说:“你们,你们这故事讲得太不好了!”冷若廖又冷着脸问道:“那敢问太师叔!这‘不好’二字怎解?”

见他凶神恶煞的,丘墨阳小孩子脾气也上来了。他坐在地上,嘟着囔道:“不好!不好!就是不好!我师兄他老爹,那是什么来着…‘丹心可鉴日月,铁血能映乾坤’!对对对!大宋除了我师兄他老爹,还有那个杨盟主,还有谁能配得上‘大大的忠臣’这四个字!他是被皇帝小儿害的惨死,这…这‘故事’…就是不好!”

岚青玉听了这丘太师叔所言,心中想着:“说到大忠臣,那还有狄青老将军!还有当朝的包大人,这些老先生都是大大的忠臣啊!这杨盟主又是谁?”

这杨盟主,便是“名震三关”的天波府“杨六郎”——杨延玉。五十多年前,大宋名将杨延玉曾挂名于青龙会,并且手执四大持国令中的“望”字令。后来,他在镇守燕云三关口时,青龙会解体,他便创建了四大盟会中的“万里沙”。杨延玉镇守三关口的二十年间,他明里与西夏接兵,暗中则利用万里沙盟主的身份,与西夏人斗智斗勇。只是,杨延玉的“万里沙”盟主身份,时隔近百年,岚青玉当然不知。

冷若廖听了这话以后,目色长寒。他顿了一下,后又疾音说道:“丘太师叔!你错了!”

丘墨阳本来还想插嘴,可看他的表情如此凶恶,又吓得两手一缩。

“呼延老帮主他父亲忠孝王爷,为了保全住先代帝族柴氏一族最后的一点血脉!连自己两个儿子的性命都可以不顾!他在天牢铁狱中,得知自己的义弟千里迢迢从东海来救自己,竟当场咬破食指!以血迹写下‘何惜一死报太平’几个大字!这是普通的故事么?这是用‘血’换来的故事!”

当年,赵匡胤兵变夺位,却未忍心残害柴氏一族。周世宗柴荣是个雄才大略的君主,常被世人比作唐太宗李世民。可惜他因病而英年早逝,对太祖向来也不薄,太祖何以忍心残害他的子嗣?

直到其弟太宗继位,霸占了兄长太祖的妃子——花蕊夫人,又将自己的弟弟逼死。随后,连太祖的两个儿子也没能幸免于他的毒手。最后,他又杀光了柴氏一族的所有子嗣,唯有柴熙悔一人得以秘密存活。得知柴熙悔活着的消息,太宗竟又将世代忠良的呼延氏一族抄斩,只留下呼延显的两个幼子,想以此为挟,逼他先交出那“德”字令,然后再将这父子三人一起诛杀!

“呜哇!”说也说不过,讲也不能讲,丘墨阳真的跟小孩子一样耍起了无赖,嚎啕大哭。

琴声赶紧过去拍拍老人家的后背,瞪了冷若廖一眼,嗔道:“冷师兄你干嘛要那么凶!也不知道尊老爱幼!亏你还是中原人,中华传统美德你都不懂!”

“嗷呜!你看他!他...他讲的破故事!”

这么一劝,他“呜嗷呜嗷”哭的更厉害了,两个脚不住的蹬来蹬去。眼光一扫,顿时又楞了下来,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小女娃子。

丘墨阳揉着自己皱巴巴的肉脸,抽抽搭搭的问:“你…我,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

琴声此刻涂了眼影,画了眉毛,又带着银饰,与自己平常的相貌大不相同。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当下眼光一动,笑吟吟的说:“老伯伯,我是云滇人,五仙教的弟子!你去哪里见的我呀,我今天是刚到汴梁城的呀!”

丘墨阳心想:“也是!也是!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总不能看见谁长得像谁,就问人家是谁!嗯!这也忒不礼貌!”

冷若廖又继续说道:“东海大侠赶到了天牢时,见呼延王爷早已头撞石墙而死,只留下自己的两个幼子在尸身旁稚哭!那一腔的热血,还尚在流淌!他知道,他这位大哥是不想连累自己才自尽的!所以,他大哥呼延家最后的这两个子嗣,他拼了性命也要保住!”

“你…呜哇啊啊啊!”丘墨阳见得他又在说这桩悲催的往事,一想到师兄没了老爹,心里难受竟是真的哭了起来,老泪纵流。

琴声只怕他不讲了,眼珠一动,小声说道:“老伯,你别哭啦!这都是七十年前的事啦,就算当时的小娃娃还活着,现在都是老人家了,你听他讲讲也没什么的呀!说不定后面会冒出来个大英雄来那!”

呼延显遇害时,呼延泰才一岁。可如今,呼延泰都已做了三十年的丐帮帮主了。再过半年,他师兄也要过七十岁大寿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听得她这么一说,丘墨阳心想:“也对!也对!这些人要是不死,那也老死了!反正也都是死了,我帮他们哭,他们也活不过来。”

岚青玉看得丘墨阳像个小孩子,心里也觉得有趣。

冷刃廖道:“赵光义得到天牢遭劫,呼延显惨死的消息,心中怒而不甘。随后,他竟又派出了朝廷的十万大军一路拦追阻击,誓要杀了这两个孩子以绝后患!他哥哥赵匡胤的儿子‘八贤王’赵德芳死命谏上,为呼延显的幼子求活,却被赵光义怒斥为谋逆同党,乃至抑抑病亡!沈沧海带着他的两个幼侄,一路北上,直奔东海而去。十万禁军…实在是太多了。赵光义量他武功再强,又能如何?他下令活捉‘东海大侠’沈沧海,全是为了那‘德’字、‘尊’字令!但沈沧海也并非是无备而来!他在路上,祭出了父亲沈浪所留‘四大持国令’中的‘尊’字令!这‘尊’字令发而天下惊!青龙会龙首白玉京得到了消息之后,马上率领数万会青龙会众前来救援。”

故事终于说到点子上了,琴声愤愤的想:“是了,那皇帝定是知道他二人各执一枚‘持国令’,想要占为己有。皇帝本就坐拥天下了,却还如此的贪心...真是‘什么’兽都不如!”

“朝廷暗弱,竟惧于青龙会的声势,暂时下令退却。不过,他们却得到了另外一个他们完全没想到的消息!”

岚青玉又忍不住的打断了他,问道:“什么消息?”

冷若廖长叹,继续说道:“那青龙会龙首白玉京,竟不是来救人!而是来逼沈沧海交出那‘尊’字令的!白玉京将青龙大旗接过,插在地上,威胁沈沧海:若不交出‘尊’字令,他二人只有一人能活着走出燕云!沈沧海心系于天下苍生,不愿交出令牌,只想把他们带回东海,以免世人为这东西所藏的秘密,而引发一场江湖前所未有的浩劫!”

琴声擦了擦眼泪,也哭了起来,她泣语道:“呜呜呜,东海大侠,不愧乃父!”

丘墨阳递来一张脏兮兮的手帕,说道:“别哭了!别哭了!“他那手帕都几年没洗过了,琴声哀到深处,也没看上一眼,就接来擦了眼泪,呜咽的道:“谢谢老伯!呜呜呜!”他这么一劝,琴声却哭的更厉害了。

丘墨阳心想:“哎哟!哎哟!他刚才是怎的劝我来着!”他心念一动,便道:“这...这都是七十年前的事嘞!就算...当时的小孩子还活着,现在都是老爷爷啦,你听他讲讲也没什么...对对对,没什么!哦,说不定...这后面还会冒出来个大英雄那!”

他这么一学自己说话,琴声倒是立刻破涕为笑了。又听冷若廖说道:“青龙大旗祭出,有生无死,有死无生!沙风四啸,那白玉京一心相逼,沈沧海知无退路,只能带伤与白玉京一战!”

岚青玉怒道:“简直岂有此理!白玉京为何要这样!这…这令牌就值得他如此害人么!”

“白玉京已集齐了四大令牌,他早就发誓要解开这“四大持国令”中隐藏的一切秘密。这惊天一战结束后,朝廷立即宣布:钦犯沈沧海与呼延鸿、呼延泰已死于中卫大漠之中...”

“胡说!胡说!我师兄他明明活的好好的,没死!被我师父给救了!”刚才被凶了几下,丘墨阳老泪汪汪的找不到机会插嘴,这下赶紧跳出来说了一句,打断了冷若廖。

冷若廖点点头,说道:“不错,呼延泰被丐帮帮主江匡收为义子,便是金时今日的丐帮呼延老帮主了。燕云一战之后,沈沧海身受内伤,义兄的小儿子也不慎走失,他只能留在漠北,建立了‘伏陇谷’。数年后,因为没找到义兄呼延显的儿子,他也抱病抑抑而终了。而那呼延鸿,就是伏龙谷后来的主人——沈孤鸿。”

沈沧海与白玉京一战后,遗失了呼延显的二子:呼延泰。沈沧海为寻找呼延泰,在大漠中并未离开。数年之后,却也得不到呼延泰的消息。他已收了呼延鸿为义子,为他取名沈孤鸿。他的亲生儿子沈孤雁,当年为呼延显所救;也就是后来的公子羽,沈孤鸿的义弟。

沈孤鸿这三个字,在如今的江湖,是时代的顶点。

至于呼延泰,当日则是被当时大内侍卫首领独锋所救。独锋早年受呼延显大恩,便把这孩子交于了结义兄弟——丐帮帮主江匡。江匡得知道呼延泰为忠良之后,便收其为义子,并取名“江山”。

江山一直认为,自己的父亲是因“江山”而自刎身亡。此“江山”虽非彼“江山”,但江匡逝世后,他早已得知自己的身世,所以还是选择改回了自己的本名“呼延泰”。

岚青玉追问道:“那白玉京呢?他为什么一定要抢夺这令牌?这令牌究竟有何秘密?”冷若廖反问道:“你可知那白玉京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岚青玉又问道:“是什么?”冷若廖目光深邃,背起手来,厉色道:“他一直都有称雄之心,也因为他是唐末帝之孙,大唐眉轩公的独子!”

眉轩公,就是胡昌翼,昭宗唯一的儿子。当年朱温命副将韩建尽杀光了所有唐昭宗的子嗣。不久,昭宗已有身孕的淑妃何氏产下一男婴。这个孩子被托付给了一个叫胡三公的百姓,取名胡昌翼。后来,胡昌翼诞下了独子,就是风度翩翩的长生剑客——白玉京。

丘墨阳哇哇大叫道:“不错!不错!白玉京昔日横行天下,就是百晓生那老小儿给他撑腰的!那百晓生一天到晚的搅弄风云,就是想搞的天下大乱,让白玉京那臭小子当上皇帝!真是可恶!”

百晓生,以一部“兵器谱”让江湖杀音不断,更甚于昔日的“摩罗壁”。江湖中人,谁都想夺取“天下第一”之谓。他是江湖人尽皆知的智者,明里创立寒江城维护大义;暗里,却建立了影响江湖秩序的“万象门”,还蛊惑了可怜的沈孤雁,让他成为人尽皆知的“公子羽”,成为众矢之的。

“百晓生一辈子机关算尽,唯独一件事他算错了!”冷刃廖摇头一笑。“他以一部“兵器谱”挑起了江湖间的争斗,却被李寻欢所阻。他想杀李寻欢,却反被李寻欢所伤。他设下圈套想杀死李寻欢,却因从未见过李寻欢出手而大意,被李寻欢飞刀射伤了咽喉,险些毙命。李寻欢虽非天下第一,但天下第一却未必能胜李寻欢!他自知失算,立志兢节,发誓要将这天下收入囊中!好为李唐再次定下万世的基业。”

李寻欢,这个名字的本身,可能就是一种寂寞。是人世间最冰冷的寂寞,一个神话的缔造者。

岚青玉心中似有不解,问道:“我听太师父说过,燕云一战结束,白玉京就消失不见了。那枚‘尊’字令也随之不见了,却是为何?莫非…是白玉京拿走了‘尊’字令,然后…隐居了吗?”

听他这样问,琴声心里暗自摇头,想:“这岚师兄当真是笨。白玉京得到了所有的“持国令”,定然不会放弃这其中的秘密了,又怎的会去隐居!”

冷刃廖道:“白玉京知晓了那‘持国’令的秘密,只盼着集齐四大‘持国令’,解开这其中的秘密,成其王道!不过可惜啊,百晓生是他的军师,却已对他的刚愎自用失望。燕云一战中,白玉京身负重伤,已无利用价值。百晓生让他就此失踪在大漠,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所以,那‘尊’字令,早在燕云——就被百晓生纳下了!”

听到这儿,琴声吓了一身的冷汗,想:“以前总听说中原人‘大义灭亲’,这便是了,‘宰相’杀‘太子’,那是太子不成气候了!”

“白玉京失踪后,青龙会一盘散沙。他的属下方龙香夺取大权,成为青龙会新的龙首。不过,他喜食人肉,还强练邪功,为其他教众和其他龙首所不容。各大龙首相继出走,青龙会就此成了一个乌烟瘴气之地。百晓生虽知‘持国令’中隐藏的秘密,可他对宝藏这些东西并不渴望。他想要的,是这片赵氏的天下!大唐的重生!所以,他创立了‘寒江城’、成为四盟中最具智慧的盟主;又创立了‘万象门’,以金钱为线,网罗这世间的消息。”

丘墨白听的烦,肚子又饿,就一把抓过桌上剩下的骨头啃起来。

“二十年后,沈沧海的儿子沈孤雁练成了父亲所传的绝学,出山为父报仇。他只身前往青龙会,只一剑就刺杀了方龙香。如此一来,他就顺利的踩进了百晓生的圈套,成为了青龙会的新龙首。百晓生欺骗他,说白玉京还活着,循循诱导,沈孤雁渐渐陷入了对权利的渴望。”

冷若廖的口气,突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有那么一个女子,被唤作明月心。他与沈孤雁一个无情,一个无义,两个人却又彼此喜欢。百晓生与这二人协力,终于将青龙会的力量恢复至昔日,号令天下,与四大盟会相衡。不过,那百晓生虽是一大把的年纪了,仍是对那明月心存有爱恋。”

明月向沟渠。琴声的目光变得暗淡起来,失落的说道:“她,她是个美丽的女子,所以才会起这样美丽的名字吧。”

明月心与公子羽一生害人无数,岚青玉自小就听得师父与太师父抨论这女子残忍的行径。他神色轻蔑,淡淡的道:“明月本无心,何来明月心?这名字,也不见得有多好吧!”

琴声淡淡的道:“这好与不好,都过了百年,还不是谁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明月心”这三个字,多少人因而丧命,又有多少人因她一生不得安宁?这好与不好,自然是分晓的很了。岚青玉心里不快,遂继续听冷若廖所说,不再去理琴声。

“当年,沈孤雁化名公子羽,只为杀白玉京而出山。百晓生告诉沈孤雁:白玉京还活着,只有成为龙首,才有机会得到白玉京的挑战。他听从了百晓生所言,成为龙首。后来,他带上面具,开始渴望权利,变得杀伐决断,威慑于江湖的八荒四盟!天下的名门正派群起而攻之,可换来的却是青龙会的日益昌盛。可是,就在百晓生在沈孤雁的身上看见了希望的时候,沈孤雁却与他心有隔隙。最后,沈孤雁携了明月心之手,归隐山林去了…”

讲到此处,琴声拍手大笑,说道:“哈哈!那百晓生可真是‘折了夫人又赔兵’!”丘墨阳连忙道:“不是!不是!那叫做‘赔了夫人才折兵’!小娃娃没学问!”

他们俩一个是苗疆人,一个是‘老不懂’,说话倒也配合的很愉快。

冷若廖道:“那百晓生于心不甘。四十年前,四大盟会在燕云发现了‘尊’字令,为抢夺‘尊’字令,四盟的弟子死伤无数。”

“是了是了,这是百晓生搞得鬼!”丘墨阳掐着大胡子,认真的说道。

琴声惋惜的想:“呼延王爷在牢狱中写下‘何惜一死报太平’这七个字,只怕是白写了。有了那什么狗屁的令牌,这天下又怎能太平?”

冷若廖道:“正是如此啊!可惜,四大盟会的弟子却猜不透这个谜。这本来是个极好的机会,四大盟会为‘尊’字令自相残杀,青龙会再一举收服余部,李唐的江山就复国有望!可他啊,失魂落魄,风烛残年,已无力再等个新的‘公子羽’出世了。偏偏又在这个时候,八荒门派在秦川找到了百晓生的所在,联手将他重伤!”

丘墨阳想起了往事,跳起来笑道:“哎呀!哎呀!八大门派围剿百晓生,那时候我也去了,嘿嘿!不过…百晓生被那练清商给救了,他们跑掉之后就没音讯了,伤的很重!很重!猜他也没多久好活了!”

冷若廖点点头,道:“他找回了‘尊’、‘望’、‘隆’三字令,唯独呼延显所拥有的‘德’字令,一直都没有下落。”

丘墨阳学着他点点头,想了想,说道:“那‘德’字令,据说是被忠孝王给藏了起来…你这小娃娃,知道的倒是不少!不过,你能不能说出来个什么新鲜的?嗯…就比如…啊,对了!有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冷若廖一笑,反问道:“四大‘持国令’重现江湖的消息,不知道您老人家是否知道呢?”

丘墨阳摆摆手,嘟囔:“不算,不算!你你你,你这个我也知道,好几个月前就知道了!你知道,我知道,他们都知道!他师父知道师兄知道,你师父知道你师兄知道,我师父也知道我师兄也知道!啊不对不对,我师父不知道!啊不对不对,我师兄知道,他肯定在拜祭我师父的时候,让我师父知道了…”

琴声在一旁听了这一连串的“知道”,笑的肚子都痛了。她心里想:“这老爷爷当真有趣的紧!不过…他方才说见过我,莫非是…”

她又想了想,却只是调皮的笑了一下。

冷若廖嘴角勾出一抹弧度,淡淡道:“晚辈说的意思是,这个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啊?”他这么一问,倒是给丘墨阳问住了。他自然是记不住,更不知道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他好奇的问道:“哪里!哪里!你说是哪里?”

冷若廖问道:“此处是何地?”

岚青玉抢着答:“当然是京城了!”

冷若廖再问道:“哪个门派离京城最近?”

丘墨阳拍手嘿嘿一笑,抢答道:“黄河帮!”

岚青玉又抢道:“飞霞寨!”

琴声一机灵,道:“肯定是‘万象门’的据点了!我听我门中的师弟讲过!”

冷若廖摇摇头,又道:“万象门只是利用庞大的情报系统,为江湖各大门派的尊首交易了这个消息。我说的此门派,是最先知道这件事的。而且论威望的话,此门派还在八荒各派之上。”

丘墨阳一拍肚皮,躺在地上转了两圈,指着冷若廖讥笑道:“哈哈哈…你在说梦话吗?威望在八荒之上的门派,那怎么可…”

岚青玉的身上透过一层冷汗,他口中喃喃,似有无心的道出三个字:“少…林寺?”

“正是!”

冷若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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