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这些痛苦的压力下,人们习惯于改变他们对幸福的要求,就如同快乐原则受到外界影响实际上变成了更有节制的现实原则一样;如果人们认为仅仅摆脱了不幸或受得住痛苦的打击,自己就是幸福的;如果一般说来避免痛苦的任务使获得快乐的任务降到次要位置上,那么这些都是不足为奇的。思考追求幸福的实现,可以采取非常不同的途径:所有这些途径都已受到各种处世哲学的推荐,并被人们所采用。无节制地满足一切需要是最动人心魄的生活方式。但是,这意味着把享乐置于谨慎之前,这样做很快就会带来恶果。其他以避免不快为主要目的的方式,由于它们所关注的不快根源不同而有所差异。有些方式是极端的,有些是适中的,有些是片面的,有些同时从几个角度解决问题。避免人际关系所产生的痛苦的最容易的保护措施是自动离群索居。这个途径所带来的幸福显而易见是静谧的幸福。面对可怕的外部世界,如果你想单枪匹马地保护自己,你就只能躲开它。事实上,还有一个更好的途径,即成为人类集团的一分子,然后,借助于科学指导下的技术,向自然发起攻击,使它服从人的意志,那么你就是在与大家一起为了共同的利益而工作。但是,避免痛苦的最有趣的方式,是对自己的有机体本身施加影响。总之,所有的痛苦都只不过是感觉;只有感觉到了,它才存在,而且只有当我们的有机体受到某些方式的调节后,我们才能感觉到。
在这些具有影响的方法中,最残酷也是最有效的是化学方法——麻醉作用。我想谁也没有完全认识到它的机制,但是事实是,有些异样的物质一旦出现在血液或人体组织中,就会直接引起快感;这些异样物质还可以改变控制我们的感觉能力的条件,使我们感受不到不快的冲动。这两种影响不仅同时出现,而且休戚相关。但是,在身体的化学结构中,也一定存在着具有相同影响的物质。因为,我们至少知道一种病症即躁狂症,在没有施用任何麻醉药物时,就出现了与醉状相同的情况。除此之外,在正常的精神生活中,还存在着在比较容易释放的快乐,与比较不易释放的快乐这两者之间的摆动,与这种摆动相对应的是接受不快的程度的减少或增加。令人深感遗憾的是,今天的科学研究还不能解释精神过程的这种中毒情况。在追求幸福和避免痛苦中,麻醉媒介大有益处。它所起的作用受到了高度的赞赏,个体和各个氏族都在他们对原欲的有效利用中,给予它特定的地位。我们之所以感谢这种媒介,不仅因为它能即刻产生快乐,而且还因为它满足了我们强烈要求摆脱外界的渴望。因为,人们知道在这种“解忧物”的帮助下,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都躲开现实的压力,在自己的世界里找到具有更好的感受条件的避难地。众所周知,正是麻醉物的这一特点也决定了它们的危险性和伤害性。在某种情况下,它们应该对大量能量的浪费负责,这些能量原本是可以用来改善人类命运的。
我们神经器官的复杂结构也接受所有其他的影响。正如本能的满足给予我们幸福一样,如果外界让我们挨饿,如果它拒绝满足我们的需要,我们也会感到剧烈的痛苦。因此,人们可能想要通过影响本能冲动来摆脱一部分痛苦。这种防备痛苦的方式不再是对感觉器官施加影响,而是要掌握我们的需要的内在根源。这种防备痛苦的方式是扼杀本能,这就像东方处世哲学所说的和瑜珈术所实行的一样。如果这种方法成功了,主体实际上也就放弃了其他一切活动,他已经牺牲了他的生活。通过另一种途径,他又一次获得了静谧的幸福。如果我们的目的不过分,只是要控制我们的本能生活,我们可以采用同样的途径。在这种情况下,控制因素是较高的心理机制,它们都已经服从于现实原则。在这里,满足的目的绝对没有放弃,但是对痛苦的防备却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保障。因为在本能处于依附地位的情况下,就像本能不受节制的情况一样,人们是不会很强烈地感到不满的。与此相对,享乐的可能性当然也就减少了。通过满足没有受到自我控制的不驯服的本能冲动所产生的幸福感,相对来说比通过满足受到自我控制的本能所带来的幸福感更强烈。反常本能的不可抵抗性,而且一般来说可能也包括被禁物的吸引力,在这里得到一个简洁的解释。
另一种躲避痛苦的办法是转移原欲。我们的神经器官是允许这种转移的。通过这种转移,原欲的作用就获得了很大的灵活性。现在的任务是用上述方法使原欲本能的目的发生变化,让它们不再受到来自外部世界的挫折。这就要借助于本能的升华。如果人们能增加心理和脑力活动所产生的快乐,他们就能获得最大的收益。这时,命运对他们也就无可奈何了。艺术家从创作和塑造他幻想中的东西中得到快乐;科学家在解决问题或是发现真理中感到快乐。这类满足有一种特性,总有一天,我们能够用心理玄学的语言说明它。现在,我们只能概括地说这些满足看来“更好和更高级”。但是,它们与满足粗野的原始的本能冲动相比,就显得很微弱了。它不能震撼我们的肉体。这种方法的弱点是不能广泛应用,它只适用于某些人。它的先决条件是具有特殊的性格和能力,从实际角度讲,它是阳春白雪。即使那些确实具有这些条件的少数人,这种方法也不能使他们完全免于痛苦。它不是能抵挡命运之箭的不可刺透的盾牌,而且当痛苦的根源在人们自己的肉体上时,它必然就失去了作用。
虽然这种方法已经很清楚地表明,它旨在让人们从内部的心理的方面寻找满足来独立于外部世界,但是下一种方法则更加明确地表明了这些特征。在这种方法中,与现实的关系进一步松弛了:满足产生于幻想。人们不认为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差异干扰了享受,而是很欣赏幻想。幻想所产生的领域是想象的活动;当现实感出现时,这个领域被特地免除了现实检查的要求,以便用来满足很难实现的希望。处于依靠想象所获得的这些满足之巅的是对艺术品的欣赏:由于艺术家的作用,即使没有进行创作的人也可以获得这种欣赏。受到艺术影响的人,不可能把艺术作为快乐的来源和生活的慰藉的价值看得过高。尽管如此,艺术产生的微弱的麻醉作用还是使我们暂时地摆脱了生活要求的压力。不过,它的作用不能使我们忘却现实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