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的尽头,也是碧海的尽头,但不是这方世界的尽头。
尽头是一座山,山中有风雨,有黑色的石林,白色的石林,还有一块非黑非白的石,这块石又叫天石。
天石上是一个女孩,眉目都生着花的女孩。
蒙修跨过了蓝桥,跨过了风雨,来到女孩面前。
女孩面前是匍匐在地的死魂,死魂发出嘶厉的叫声。
蒙修来到了女孩的面前,女孩看着蒙修,就像蒙修是透明的水,女孩通透地望着他,一望无边,千重万重了无人烟——女孩眼中有这样一种荒冷的煞气。
“汝”
这是女孩在这山中吐出的第一个字,
“罪”
顷刻间,女孩就像一个审判者,将蒙修定了罪。
猎灵阵中的死魂齐齐缠绕徐在唐丫丫的身体上,天石之上乌光大作,黑石林中的风,白石林中的雨被乌光刺得面目全非。
乌光敛去后,整个天石上的血色消融了大半,可仍旧令蒙修皱眉。
“这便是白鹤提过的猎灵阵吗?院长他们便是因此阵法被困住了?”蒙修不得不正视唐丫丫,哪怕唐丫丫的身体明明只是一个凡俗之人,没有丝毫的裕气流转。
猪苓血、真雷、鹿楼古之心在随蒙修进入猎灵阵的刹那,便起了变化。
蒙修的头顶处,鹿楼古之心搏搏跳动着,要活过来了一样。
鹿楼古之心变化时,猎灵阵上空的灵字忽地发出恒久地灿光,灿光之中一座山隐隐即将出现,山下是一片海,海本平静无波。
那鹿楼古之心中忽地传出一声长鸣,长鸣落入海中,激起千条万条的波澜。
一个巨大的虚影紧随着长鸣而来,跃入海中,又从海中跃起,却只露出一个巨大的脊背,那脊背像一片大陆那般巨大。
“古,古”
“灵,灵”
蒙修似穿过了星河,步入了一片海中,不,他是跃入海中的,化作一条大鱼跃入了海中。
万世之前无苍生,千秋之后不见始。
始分为三,一为灵,一为古,一为回。
蒙修不知道,此时自己化身的这条鱼便是古,而那座山便是灵。
这片虚海之中,山却不是那座山,鱼自然也不可能是那条鱼。
唐丫丫借助猎灵阵,成为了“灵”,蒙修同样借助三样奇物化身为“古”。
大鱼沉入了海中,海下一个巨大的虚影,不停地绕着那座山。
山中传来猿啼,一只舞着棍子的大猴,从山中跳了下来,落入巨大的虚影上。
棍子在大猴手中轮轮直转,伸向天际,刺入海中。
“古”
大鱼被一棍子就搅上了天,似在怒鸣。
大鱼重新落入海中时,大猴便被重重围住,那是数不尽的鱼怪。
鱼怪如人一般站立着,手中是一根根石叉,两根胡须极长,从嘴边一直落入海水之中,将海水搅得滋滋作响。
鱼怪像大鱼一样发出“古”的叫声,拿着鱼叉,对准大猴刺了去。
无数漩涡在海中生了出来,无数气泡又从漩涡中徐徐向着天空而去,向着天空中呲牙咧嘴的大猴而去。
棍棒挥舞而下,漩涡便如玻璃一般碎去,重新归入大海之中。
大猴的眼睛灵光一闪,换了一副眼睛,那是一个女孩的眼睛,眼中只有垂落的煞气。
煞气惹上大猴身上的毛发,像金针一样往外刺,将无数的气泡刺得啵啵幻灭,与漩涡一起归入海中。
古有三身,灵具十二肖。
这大猴便是灵的十二肖之一,大鱼则是古的三身之一。
虚海之中的大山不知为何突地发出一阵剧烈地摇晃,大猴眼中一股怒气涤生,若真火一般,在苍空中明灭不定。
“汝”
“死罪”
大猴将手中的棍子抛向了天际,流星一般在虚海之中留下一条光路。
大猴的身体越胀越大,天地似要被它的身躯顶破了一般,一脚落下,海中怒潮不断。
大猴的身躯落入海中竟然才没过腰身,金色的猴毛,在虚海之中又映出更多的金色棍棒。
一身大吼从龇牙之中撞了出来,虚海上炸响一片,虚空似要裂开了一样。
可任大猴如何,大鱼始终围绕着那座虚晃的大山,时而用背脊,时而用鱼尾,每一下都似抽打在大猴身上,惹得大猴嘶咆不断,海中涛鸣不止。
大猴的身体比山更高,却没有海那样阔,在整片虚海之中仍旧显得渺小。
每次两只猴手落下时,都如两条闪电刺入海水之中,可在海水中,大鱼却比这两条闪电更快。
“灵”
大猴立身山侧,小了一分,可又凭空多出了几个猴身,一共八具猴身,将海中的山团团围住。
此时大鱼的虚影在不远处游弋,并不靠近。
大鱼的头,从虚海之中冒出了一截,这一截却已经比山更高了。
两个极小的孔,分不清是眼还是鼻,呼出一条条龙卷似的风,将一旁的海水推了出去。
大鱼静静地向着大山的方向,鱼尾处风浪不断。
大猴露出厌烦,手向着天际一伸,金光闪动,棍棒又落入了大猴的手上。
灵虽有十二肖,可唐丫丫化身的灵却只能化出一个猴肖,与唐丫丫的境地一样,蒙修同样没有更多的选择。
天石之上,时间就如被冻住了一般。
张口或者咧牙的死魂,惊恐地一动也不动。
唐丫丫眼中没有蒙修,只有荒冷,荒冷的如同要抹杀一切。
猎灵阵此时若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天石之中的血气向外溢出,白石林黑石林中都受了这股血气。
黑石林中的风有了腥气,像海风一样,有些刺鼻。
蒙修许是闻到了,抽了抽鼻头,蒙修的眼中同样没有唐丫丫,是一座山,山被大猴团团围住。
灵与古同海,却不相见。
灵以为,海是她的,古同样有着这般的想法。
灵与古的争休还在开天之前,在相见那日。
那日,是相见的第一日,亦是最后一日,那日之后便开了天。
那日之后古血沦入天地,有了古裔,灵山有了轮回,荣了万灵。
宿命一般,每每古灵相见,无论以何种方式,便是重写天地般的争斗。
蒙修不知古,唐丫丫不识灵,可却宿命一般的在风雨之中让古与灵相见了。
天石上,蒙修身旁的猪苓血越来越淡,快要变得和清水一样,而猎灵阵中的死魂同样也越来越少。
死魂并没有消去,一个又一个面孔渐渐在死魂的身体上变得清晰具体。
唐丫丫眼中仍是荒冷,可当一个个面孔出现时,荒冷的眼中忽地有些烫,眼泪似烈日一样灼烧着唐丫丫的双眼,快要瞎掉了一样,可这些面孔却越来越清晰。
唐丫丫仍旧是那个没了灵魂的傀灵,却生生有股痛传遍了全身。
虚海中的大猴,每一滴泪落下,便是一朵浪花,浪花搅入泪中,痴痴地分不清楚。
大鱼闯入了淅沥沥的大雨,咸咸滚热的大雨之中。
大鱼从海中跃了起来,在大猴愣神之时,在那股荒冷变暖之时。背脊在雨中有些发烫,猴身并不柔软。
这不是简单的鱼跃,凝入了古的气华,哪怕是灵,也不能生生承受。
大猴余下了一具本体,向后跌落时,厚大的手掌还抚摸在山脊上,似难以舍得,泪雨抛出一道道的弧线滴落在山体上,又滑入虚海中。
蒙修身前的猪苓血终是用完了,鹿楼古之心也没有了跳动声,变得十分干瘪,像一个空了的水袋,重重落在天石上。
真雷还余下水滴那般多,从蒙修的额梢归入了其身体,蒙修双手死死地撑在地面上,哪怕没有了余劲,也不能够让自己倒下去。
呼吸声绕过颈脖,携着发丝,又呼入自己的耳中,心肝俱裂的疼痛感一丝一丝的攀了上来,蒙修此时可能不知晓,他在替古之后没有昏迷,已然算得上奇迹了。
蒙修微微抬起了头,望着不远处的小女孩,脸上灰扑扑的打了一些尘土,鼻尖红红的一点,十分讨喜。
蒙修此时的神色十分复杂,若不是那一点破绽,总觉得自己会真的死在这里。
猎灵阵仍然在运转,可已经变得不同了,少了傀灵的猎灵阵,就只是一把悬着的寒刀,无人挥舞便无法杀人。
...
桃鬼门,不知落败了多少年日的一个小修门,今日竟然迎来了两个客人,只是似乎只有客人,见不到主人。
桃鬼门在一个极为僻远的地方,凡俗众人也不愿到此处,阴历历的,十分渗人,走到这里,肌肤似都要跳起来,打着疙瘩皮。
门微微斜着,是垮了一半的缘由,似鬼似人的怪物也跟着歪斜着脸,从门上看着这两个穿着黑袍子的人。
门上是无人可识的怪物,桃鬼。
门沿上的落叶在石宗天脚下,被碾碎,发出吱吱的声音,求饶的叫喊着。
石宗天一只脚跨入了门内,王行天有些疑惑地看着石宗天,石宗天却看着天际,天际变得和石宗天额前微微露出的发髻一样乌黑。
“白仙,不愧是白仙。”
“关大白,我还是低估了你,竟然敢押注在毛头小子身上。”
蒙修成功的那一霎,石宗天便知晓了一切,可却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