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峡谷上方，风铃一样的烟花绽放着，在血腥的战场显得格外突兀。仅剩的几个黑衣人迅速撤退，消失在峡谷的另一侧。
萧暮白嘴唇没了血色，伤口已经妥善处理。他坐在那，不失统帅的威严，“叶允，从今日起，由你暂代我的职务，你的命令即我的命令，直到我恢复为止。”叶允担忧地看着他，但见他眉间不容置疑的神色，低头抱拳领命。回头间，他看见萧暮白径直来到百墨身旁，眼中光芒一闪而过。
萧暮白低头，看着那熟悉的眉目，思索一番，动手拔出百墨肩膀上的箭簇，一边忙着止血，一边催促道：“布条……不够，再拿布条。”直到稳妥得不能再稳妥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估摸三刻钟，混乱狼藉的战场，变得井井有条。百墨被抬着，与萧暮白同乘一辆马车前行。
当百墨醒来时，队伍算是安稳地到达青州，虽途中，叶允见萧暮白伤势好转，想归还职权，可被萧暮白三言两语打花了。
百墨虽偶尔听得片语，仍是迷糊地做着混沌的梦，睡了一个很长的觉。
梦里，她还是那只小小的翼人，一场大火烧了屋舍，只留下她。族长是她的姑母，怜她，把她收养在膝下，当爹当娘地照料着她。
那个小不点终于长出乳牙，牙牙学语，不再以牛乳为主食。就在这时，姑母捏着一只毛茸茸的怪物来了。那只怪物长得肉嘟嘟的，在蠕动着，长着好多脚。当姑母说要吃掉它时，她打了个哆嗦，吓得哇地哭了。那只古怪的东西奋力挣扎，惊恐的眼睛里流露出惊奇。姑姑说，虫子很好吃的，你试试。那诱惑的口气，让她和那只小怪物同时缩了一下脑袋。她摇着头，瘪着嘴。周围却是一阵哄笑声。
后来的事，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只小怪物一直寄存在她家的花园里，变成了一只会跳舞的仙子，好看极了。她不知道她离开翼之谷后，它会不会把她养的花草都啃一口，或者变得很乖，不再乱吃东西？
她想着她弄的花草，不禁埋怨自己，忘记在花草上撒一层细细的辣椒粉……
迷迷糊糊，待她醒来时，她已到青州。空气还是潮湿的，带着腐臭的味道。她看着他们，裹着灰蒙蒙的布，觉得湿腻，仿佛一切都在雨的浸泡下，慢慢发霉。他们脸颊凹陷，颧骨清晰可见，更有甚者就是一张披着人皮的森森白骨，无生气地走着。
恰逢云层很厚，灰一般的颜色，是这里主要的基调。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毫无目的地看着。
半响，她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端着白粥朝她走来，在他的左胸处，用布条包扎着。
她看清来人，“义兄，你这伤可好些？兄弟们可都还好？”她看向他，接过粥，看了下四周，又问，“我们到青州了？”
“伤好些了。我们昨日就到青州了，大家都还好。”萧暮白答道。
百墨看着他笑，他笑得有些沉重。她低头喝了口粥，肩膀隐隐作痛，她假装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义兄，我的任务是什么？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不然，就发霉了。”
“我现在负伤待职，现在得问叶允。”萧暮白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人，“就是这个正跟老人家说话的人。”转身，萧暮白拍了她的肩膀，见她呲着牙，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说，“走，跟我去看看有没有轻松点活，吃一份粮食得干一份活对吧？”百墨赞同地点了点头，萧暮白嘴角笑意更浓。
考虑到两人的伤势，叶允给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他们只需负责去西三里远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林子，勘探修建屋子的木材的数目。他们到达林子时，已近中午，天气仍是阴沉。
“你现在觉得青州如何？”萧暮白冷不丁地问道。
“青州……感觉这里很惨……”
“因为悲惨，所以怜悯？”萧暮白打断她的话，说。
百墨一时弄不清萧暮白的意图，她等着他继续说。
“如果你发现这个世界与你想的不一样，你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你这个问题，只是，这世界有些圈子并不是适合每个人。当发现不适合的时候，应该逃得远远的，这样才不会受伤。”萧暮白说，他看着她受伤的肩膀，此刻他怀疑自己的判断：妖善于自保，绝不会像她那样把他人的生命放在心上，而那不落俗的高冷是对凡人的轻蔑。眼前的这个活像一个普通的人。
但百墨确实是一只妖，她对于人间的认识，一是从那蜕成蝴蝶的小仙子和长者们那听说的，二是从菁菁买的小说里看的。
小仙女说，人是自私自利的，小时候他们就很坏，她有许多同伴被小孩子踩成肉酱或者扯成很多段，他们还邪恶地拍着手叫好。大人们一点也不感到惭愧，反而嫌弃她那些被折磨死的同伴，让小孩们把他们丢掉，赶紧把手洗干净。不过，小仙女又感到万幸，虽然说起来眼角掩不住的笑意，在她这生里，上天最眷顾她的事便是遇见白落尘这个不吃虫子的“好心的”翼人，还种了不少她爱吃的绿草。
她又询问了几个去人间历练的长者，得到的是：你去人间就知道了，善恶，好坏，百般滋味自己尝过才知道。
而在小说里，是些风花雪月，戚戚哀哀。大致是哪家女儿看上谁家小二郎，父母不同意，两人合计远走高飞，最后仍是躲不过命运的安排，各自婚嫁，许多年后，长叹唏嘘。
百墨的大脑继续高速旋转，显然两者都没给她灵感，她不知遇见这种情况该怎么回答。
她思索了会儿，还是不懂，索性说道：“义兄，你没事吧？”
“不要让自己再受伤了。”萧暮白再次冷不丁地说。
“啊？”
“我说，今天如果在这样磨蹭，晚上就没饭吃了。”
百墨苦着一张脸，问道：“义兄，叶将军今晚会给我们留饭吧？”
“如果没完成今天任务，你不觉浪费粮食？”萧暮白挑着眉。
“不觉得……嗯，说得好像是这个理，这棵树可以吗？”
“细了点。”
“这棵呢？”
“还行。”
“……”
两人的身影继续朝林子深处走去，天仍是阴沉仿佛快要下雨，风静静地吹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