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
天启之南是一个湖,叫安湖。
安湖的岸边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却是牧宇和陈紫函。
“你为什么跑那么快?!”
陈紫函有些不服,她本自信自己追一个尚未凝元的人,那自当是手到擒来,谁知穿过了崇阳道,越过了城墙,来到了安湖,才追上了牧宇。
牧宇是站在这里等她!
牧宇耸了耸肩,笑道:“打不过总得跑得赢,不然容易出事的。”
他跑得快,不过再如何快也快不过御风飞驰的陈紫函,但他是不会告诉她自己使用了神行灵符的真相的!
这样多没面子!
陈紫函又问:“为何引我来这里!”
她知道如果牧宇想继续跑,自己还是追不上。
“这里空气好啊!”
牧宇一副理所当然,安湖是一个好地方,这里夜景正好,秋风飒爽,但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的神行灵符到这里就失效了!
他反问道:“可你为何要追我?”
“我、我......”
是啊,自己为何要追人家?
陈紫函却是想不出了原因,或者说是想不出可以说出来的原因,他们不过数面之缘,虽然救过他,但这些都不能是追逐他的理由。
她低着头,犹豫了半响后,抬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
“有个人,他叫白煜。”
“他只比我大不到两个月,我们出生之前,我们的祖父给我们定下了两家的亲事,婚书到现在我还留着。”
“他三岁的时候便凝元,五岁修魂,七岁炼魄,八岁入元境,十岁元境巅峰,十一岁人破立境,十二岁破立巅峰!你说他厉害不?!”
牧宇点头得像小鸡啄米,“厉害厉害!”
“跟他不同,我小时候很丑,脸上有一大片的胎记,我爹爹找了很多人帮忙,但这看似普通的胎记,却是无计可除,没有人愿意跟我相处,所有人都敬畏我,然后远离我。”
“你知道么?他便是因为与我有了婚事,而成了别人私下讥讽他的理由。”
“他却从来不理别人的眼光,他喜欢带着我到处玩,到处跑,哪家的孩子敢嘲笑我,他就跟别人打架。”
说着,她嘴角扬起着微微的笑意,“我说他堂堂大公子,跟人家打架不好,他却回我,反正嘴上争只会越争越气,最后还是要动手,那还不如直接动手的了!”
她看向了牧宇,问道:“你说他的道理歪不?”
牧宇挑了挑眉,道:“非常有道理啊!”
反正都是要打起来的,废话那么多干嘛?
所以,非常有道理!
陈紫函愣了愣,笑道:“你们要是能认识,或者会成为好朋友!”
“可他死了,死了已经有八年了!”
她声音渐渐低沉,“很突然,如同夜空中的星辰,没有预兆便划落幽冥!”
“天道之下,人死不能复生。”
她叹了口气,“很多人都这样跟我说,但我还是希望那个人回来,不管什么形式回来,都只要回来就好!是不是很好笑?一个人死了,我却要他回来!我是不是疯了?”
牧宇沉默。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应答。
陈紫函看着他,半响没有得到回应,微叹了口气,继续讲述。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老先生,他跟我说他能看透天机,预演未来,我便让他帮我算算死了的人还有没有可能回来,他给我讲了关于魂川的故事。”
“他说得不多,但已经足够,他让我知道有那么个地方,可以让他回来,而我相信他会找到魂川,然后在那里等着我去找他回来!”
牧宇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断了她的话,“除了道主,还有琴魔,没有人见过魂川。”
陈紫函点了点头,“我知道,但终究还有希望!”
她顿了一下,又道:“老先生不止跟我讲了魂川,他给我算了一个字,然后让我第二年再去找他,他每年都会给我算一个字,他让我等八年,我等了,直到前几天,我集齐了这八个字。”
“云聚峰顶,游龙将归!”
她又看了看牧宇,问道,“你说这是什么意思?他会回来么?”
牧宇又是沉默。
他把头微微地别开,似乎是在躲开陈紫函的视线!
陈紫函微微叹了口气,没有追问,也没有再说话,就坐着,看着湖水,看着月光下晃荡的游光。
她沉默了很久,神色黯然。
牧宇几次张了张口,但最后却是什么都没说,也就那样安静地坐着。
“我是不是来迟了?!”
身后突然传来白风仪的声音,陈紫函没有抬头,也没有应话,似乎白风仪来与不来,于她何干?
牧宇耸了耸肩,“比我预料的来得早了。”
他坐在了牧宇他们二人中间,然后对着牧宇竖起拇指,道:“你的魂仆,有点本事!”
牧宇摊了摊手,“这不还是没拦住你?”
陈紫函追他,白风仪也在其后,所以他就让小四传送去阻拦白风仪,本以为凭借小四的天赋,能将白风仪带走,可现在看来,还是低估了白风仪的实力。
“为什么?”
白风仪冷盯着牧宇。
他问的自然是牧宇为何拦住自己,而与陈紫函独处!
“不为什么。”
牧宇淡淡应道,“月下风轻,与陈小姐聊聊天,我自然欣喜,何况,对女人动手非君子所为,但你,我大可不要。”
白风仪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陈紫函微蹙着眉心,有些不喜,“你为什么追来?”
“没太多理由。”
白风仪指了指牧宇,淡淡道,“他打了白翎,我自然得来看看,毕竟,我可是白翎的哥哥。”
牧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可不好,这是寻事来着?”
“寻事?”
白风仪摇了摇头,“你可是孟前辈的徒弟,我可不敢惹你,就算我爹,也得敬你师傅三分,更别说我。”
他顿了一下,“但,我很好奇,你究竟是谁?”
牧宇翻了翻眼,很是无奈,“白公子莫非健忘,观星楼上,我才自我介绍一番,此刻如何又要问我是谁?”
白风仪点了点头,没有再深问,他自然不是健忘,只是他知道牧宇不愿说,自己再问也无益。
“你认识白煜?”
他想了想,又问道。
他在雅集之上没有阻止白翎就是因为他看到了牧宇的路过,陈紫函在观星楼上对牧宇的反应他依旧挥之不去,所以,他想试探一二。
看到牧宇出手,他那个被墨烨否决的想法又浮上脑海。
牧宇很自然点了点头,道:“白煜,平天王的儿子,我的故里可离天启不远,如何能不认识?可,这有什么问题么?”
白风仪耸了耸肩,道:“没什么,就问问。”
他看着牧宇,牧宇却是一脸坦然,也不知道是不清楚自己想问的,还是在逃避自己的问话。
他顿了一下,“可你为何要阻止白翎进千机盘?”
牧宇笑道:“千机盘可是苑主的法器,虽然我是没什么本事,不过倒也知道千机盘中的凶险,破立之下,凶多吉少!”
他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语气深重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救人不讲缘由,此则人性乎哉!”
陈紫函在旁边噗呲一笑。
这人装起和尚来,一点都不违和!
白风仪拍了拍掌,道:“阁下果真风趣!不过,我还有一事想问,你来天启为了什么?”
牧宇挑了挑眉毛,道:“进翰林院啊!这不才去考了么?”
他自然不会跟白风仪讲实话,不过,这也很有道理,来天启考取翰林院本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何况他来天启之时,正值翰林院招生!
白风仪道:“有道理!”
有道理不代表他相信,但也没有理由继续追问。
他抓了一块石头,丢进了安湖,溅起的涟漪,惊醒了游鱼。
“湖面的平静得很美好,可闯进来一块石头,结果便是支离破碎,你说这样做是好还是坏?”
牧宇笑了笑,也抓起了一块石头,转身往远处丢去,砸在泥土上,发了一声闷响便无其他。
“就算没有石头,风也能吹皱一湖秋水,湖面的平静不过是一种假象,如何能归咎于石头?”
白风仪点了点头,道:“有道理!”
如果自己与陈紫函的关系处得好,又如何要去管这闯进来的人是谁?
所以,很有道理!
他转头看了看陈紫函,“你遇见他之后,变了很多!以前,你不会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上心!”
陈紫函低哼了一声,应道:“这不关你事!”
“你对我,可真无情!”
白风仪苦笑几声道,“怎么说,我们也是有婚约在身。”
陈紫函应道:“我不认为这是无情,无非是不想虚情假意罢了!”
她清楚自己的心,所以,拒绝是最好的办法,不然,只会伤人更深!
白风仪如何不清楚?
可这人心并不随人意!
他叹了口气,道:“看来此生,我终究是意难平了,不过,我还是不想放弃。”
陈紫函没好气道:“那是你的事!”
她转头看了看牧宇,又低头盯着湖面,想起不久后的婚礼,心里有些懊恼,“我的心早就跟随他离去了,你知道的,也是明白的,为何还要这般来惹恼我?”
白风仪苦笑,她爱上别人无法自拔,自己又何尝不是?
若能守到那人痕迹渐去,他或许也能拥有。
可这日子等得烦躁,特别是,自从牧宇出现之后!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牧宇的肩膀,道:“摘星楼喝酒,去不?”
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人遗忘很多事,遗忘了,那也便不苦了!
牧宇笑了笑,道:“我从来不拒绝喝酒!”
陈紫函也站了起来,她也想喝酒了,累了,心累了,因为白风仪,更因为牧宇!
她多么渴望牧宇能给她一个她想听到的答案!
她感受牧宇身上的气息,与白煜很是相似,她不敢奢望白煜死而复生,但,她希望牧宇能知道些什么。
可要么沉默,要么逃避,牧宇不打算告诉自己丝毫!
亦或者,那只是自己的错觉,两人并无关联,牧宇自己也一无所知!
她累了,命运给了她一点希望,可她很努力,却如何也捕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