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的恋爱很简单，简单到谈话都很精简。在大多数人谈婚论嫁的年龄，我们在自习室里血拼，很多医生情侣都是相约自习室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很多革命友谊也是在相互勉励、共同考研中建立的。大学本科比其他人多念1年，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又遇上3年规范化培训，为了成为一个正式而独立的医生，我们从高中毕业后算起花了足足8年。规范化培训期间我们的工资奖金和各类待遇都很低，勉强能够温饱，各种不稳定的制度环境和高额的青春付出让年轻的医生们惶恐不安。此时各地医闹事件频频升温，医护人员因为过度劳累猝死事件屡见不鲜。层出不穷的各种医疗改革方案让试点医院优秀的医生绝望的逃跑。药品改革中患者看病是拿到了便宜的药物，可是药物不管用；医保控费，所有的超标转嫁到医生头上，许多医务人员朝不保夕，不敢开药，不敢看病。患者找不到好医生，医生找不到便宜而又有效的药物；许多医疗院校开始招不到医学生，屡屡降分录取。曾经天之骄子的专业一下子门可罗雀。医疗界正在面临着一场瘟疫般的恐慌。
那天晚上照样是我值班，消化科的夜班向来不太安静。接连处理完2个上消化道出血的患者后，护士站的电话又响起。我心里咯噔一下，疲倦而恼怒。护士挂完电话，我听到了熟悉的平车的轮子滚动的仓促声。我拎着听诊器急忙来到病人面前，看见平躺的是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老年男子，身材肥胖，满头大汗，面色苍白，表情痛苦而焦虑。我顿觉不妙，刚才的疲倦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马上处于备战状态：“病人怎么不舒服？”我问道。
“肚子痛！痛的很厉害，蜷曲起来打滚，身上都是汗！”家属着急的向我描述道。
“哪里痛，指给我看一下。怎么开始的，疼痛时间长吗？慢慢的痛还是烧灼样痛？还是刀割样疼痛？”患者吃力的指着中上腹部，虚弱的向我描述着疾病的起因和发展，我接连着问了家属几个问题，并让病人平躺在床上，对腹部做了详细查体，初步考虑“急性胰腺炎”。我转身对护士讲：“急查血常规、CRP、PCT、淀粉酶、血气分析、肌钙蛋白、急诊生化，准备平车到CT室行急诊上腹部CT检查。”
10分钟后我打开电脑阅片系统，发现患者上腹部CT提示胰腺肿大，周边界限不清，渗出明显，各个间隙均有渗出液，我敏感的察觉这可能是个急性重症胰腺炎的患者。我立马补充了足够的液体量并加强了抑酸处理，并跟家属详细的谈论了病情。及时处理后患者症状逐渐缓解，下夜的时候总算安静入睡了。我看了看时钟此时已经夜里3点半，结束战斗的疲倦感让我感觉头晕目眩，我走到休息室，和衣躺下。
天亮后我们照常交班和查房。“今天好些了吗？”上级龚主治医师带着我来到了病房查房。
“好多了，谢谢您，刘医生、龚医生，你们真是华佗神医啊。”患者向我们竖起大拇指。
“你这是重症胰腺炎，现在虽然腹痛有所缓解，但CT提示炎症渗出很厉害，腹痛随时可能反复，你要有心理准备。而且血的炎症指标很高，病情仍很危险，不能掉以轻心。等会我们会根据你的相关指标给你做个胰腺炎的Ranson标准，Glasgow标准，APACHEⅡ标准评分来评估一下病情的严重程度和预后。”龚主治和颜悦色的对病人和家属讲道。
家属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查完房的时候龚主治看了下胰腺CT，对我说：“胆管有结石，估计是结石堵塞引发的胰腺炎，等患者情况稍微稳定后可行ERCP；如果再次出现疼痛不能缓解，有急诊手术指征，我初步估算了下患者APACHEⅡ评分很高，病情还是挺重的，注意密切观察。”
果真中午12点半左右当我吃完饭准备夜休的时候，科室电话响起，说患者再次严重腹痛，让我到科室看下病人。我急忙下楼，匆忙中撞到了一个人，我抬头一看是徐进。他拉住我埋怨道：“你昨天值班，刚才11点多才回来，怎么现在又要出去啊，还不赶紧去休息。”
“病人变症，我去看一下。”
“不是，你这样子会累死的……”徐进的声音越来越远，我已经拐弯进了下一个楼道，我听见他远远的叹息。
等我赶到科室的时候我发现患者上腹部饱满，压痛、反跳痛明显，我连忙打电话给龚主治。“好的，我立马过来，告诉护士准备手术。”我们一切准备就绪后，龚主治刚好赶到医院并同家属进行术前谈话，经得家属同意后我们把患者推进DSA室行急诊ERCP胆道取石术解除梗阻。
患者术后回到病房，腹痛缓解，生命征平稳，总算安静的过了一个晚上。我虚脱般的回到宿舍，不一会儿徐进带着晚饭来到我的房间。我有气无力的看着他，说：“对不起，晚上不能陪你看电影了。好累，除了睡觉，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干。”
他摸着我的头说，“我给你带了晚餐，吃完饭就睡觉吧，我在你房间陪你。”
我食之无味的扒了几口饭，就躺到床上呼呼大睡。我想对于一个连续30多个小时值班的医生来说，最大的奢侈莫过于一顿不被打扰的睡眠。徐进帮我盖好被子后，看了看我疲倦的神情，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静静的坐到一旁打开我的电脑开始打他的游戏。我不知道他几点钟回宿舍的，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早上，我看见了在桌上放着的油条和稀饭，却不见他的踪影。
今天龚主治要去省城考试，今年竞聘副高。黄主任带着我查房。查房的时候急性胰腺炎的那个病人还坐在床上喜笑颜开的跟我们道谢和开玩笑。大约上午10点钟，病人突然排血便。我立马意识到可能合并了上消化道出血，此类并发症是手术最常见的并发症，发生概率很大，不敢怠慢，连忙赶到患者床边。发现便盆里都是暗红色大便，意识到可能是活动性出血且出血量较大。立马对病人进行了抢救和治疗方案的调整。此时家属聚集了很多村里的人开始把医生办公室围了个水泄不通，到处都是骚动的人群。
“杀人偿命，无良医生害死病人，我们要讨回公道！”“对，还我命来！”“今天病人要是死了，你们所有的医生都得陪葬！”哭声、骂声、恐吓声充斥着整个病房。黄主任悄声对护士长说：“赶紧给保卫科打电话并报警。”然后站到桌上，大声囔道：“大家安静，安静！目前患者病情危重，需要及时抢救，我们现在是与时间赛跑，争分夺秒，请你们配合我们，先抢救病人才是关键！现在病人还没死，再耽搁和争吵下去，病人真的就没有生存的机率了！”这时人群中一个长者突然站出来说：“对，大家先不要闹，先让他们抢救病人！实在不行，我们再找他们算账！”骚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我们各个医生心里都抹了一把汗。我们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只要患者还有一丝希望，我们都不愿意把时间花在跟无知的村民纠缠中。科里联系了医院保安和江城警察。我们在随时可能遭遇攻击的情况下有条不紊的对患者实施着抢救。龚主治听到消息，放弃副高考试，从省城开车回来了。我们再次把患者送到DSA室进行补救措施并联系普外科施行联合抢救。手术从中午进行到了晚上，总算停止出血了。野蛮的村民和病人的远亲听到这个消息后逐渐散去。
此时我与龚主治却已身心俱疲，瘫坐在办公室里。一种透心凉的悲哀再次席卷了我们，显然这种悲哀已经超越了我们把患者抢救回来的成就感和喜悦感。我想起了曾经在人民日报看见的一段话：我国著名的肝胆外科专家吴孟超曾说：“医生治病，就好像把病人一个一个背过河。”这个比喻形象的揭示了医患关系的本质。医生治病救人，如佛陀“渡人”。医生背起病人蹚水过河，完全是出于一种职业信仰。然“背人过河”是要冒风险的；有时，月黑风高，河水湍急，暗礁密布，医生深一脚浅一脚，难免发生意外，无法把病人安全背过河。这就是医学的风险性。事实上，医生总是在和未知数打交道，所以也被称为“凭幸运生存的职业”。因为人体千差万别，即便同样的疾病、同样的治疗方法，结果也未必一样。这就如同坐飞机，飞行员和乘客的利益完全一致，谁都不想出事。遇到恶劣天气，飞机出现剧烈颠簸，也是正常的事情。如果乘客一味责怪飞行员，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可能影响飞行安全。因此，只有双方密切配合，才能最大限度化解危险因素。从理论上讲医患关系是人世间最亲密的关系之一。患者离开医生便无法战胜疾病；医生离开患者便失去存在价值。医患之间只有相互信任、相互依存才能到达彼岸。近年来，我国医患纠纷日渐增多，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患者不理解医学的风险性。如果病人能够理解医学的风险，宽容正常的失败，甚至再给医生打上一把遮风挡雨的伞，医生就会更愿意为病人冒险，救治的成功率自然就高。如果医生一边背着病人过河，一边担心被“捅刀子”，瞻前顾后，当断不断，反倒容易出现失误。
我和龚主治在医生办公室坐了大概1个小时，两人都不说话。我在想如果这次手术失败，我们是不是就会被蜂拥而上的人群打成纸片人。我们耗费着自己的体力和精力在无安全保障的环境下心无旁骛的对病人呕心沥血，可是一旦面临科学的失败，我们连逃跑的力气和道路都没有，这是一场多么可怕的战役。医学的可悲之处在于很多疾病我们去研究它，也知道它的前因后果，可以预测疾病的发展，但是我们没有救治的途径，或者也是小马过河般的摸索着，但群众无法理解这种风险性和未知性，常常以为来到了医院就像进入了保险柜，可以保他安全。一旦面临危险和意外，常常歇斯底里，无法承受，甚至发展为以怨报德、暴力殴打。我们一路磕磕碰碰、披荆斩棘的在这条也许永远都无法被理解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的同行中有很多优秀的医生半路改道，在脱下白大褂的那一刻，他们说那是这辈子最轻松的一刻，终于不用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是的，很多医生终其一生的愿望只有2个，一是病人平安出院，二是能有时间陪家人吃顿团圆饭，睡个安稳觉。我曾经在这条路上徘徊过，却被自己的医学信仰坚定的拉回来，也劝过同行不要轻言放弃，而如今当我身临其境的处在险境中的时候，这种荒凉的感觉纵不是当初那隔岸观火的云淡风轻。我慢慢的理解了一个医生的信仰和无助。
回到宿舍的时候徐进正坐在我的房间打游戏，见到我回来，他不高兴的嘟囔道：“看你这样子，晚上又是没办法看电影了。”我才突然想起我和他的约定。他把我拉到床边，心疼的握着我的手说：“你们科室太忙了，我怕你这样子会累坏的。”
“医院哪个科室不忙？我现在是初级人员当然会更忙，不像你手下都有好几个兵，我是最底层的劳动人民。”我抬头看着他莞尔一笑，“我现在如果告诉你，我除了睡觉还是什么事都不想做，你怎么想？”
他狡黠的一笑：“那我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我脸一红，垂下眼睑，娇嗔的说道：“不害躁。”
徐进立马来了劲，突然一下子咬住了我的双唇，热烈而深情的吻起来。这次的吻不同于上次的蜻蜓点水，他的呼吸有点急促，舌头放肆的在我齿间游荡，努力的想撬开我的牙齿。我的唇间酥酥麻麻的，心跳急促的加剧。他逐渐的把嘴巴移向我的脖子和耳后，轻声呢喃着，并慢慢的向下移到了胸前。此时我猛地把他推开。他惊愕的站在我的面前。我满脸通红，支吾着：“我，我没准备好，我们这样子似乎有点仓促。”
“我们都谈了好几个月的恋爱了！”他抱怨道。
“我今天真的很累，我……我想休息一下。”我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好吧，那我陪你一起睡，我就抱着你睡，不做其他的事。”他逐渐柔和下来。
我觉得此刻若再拒绝他，确实有点不近人情。我们熄了灯，他从背后抱着我，我怀里像揣了几万只兔子一样，砰砰直跳，身上烧灼般的炙热感。他起先把手放在我的肚子上，随后不老实的放在了胸部，他企图去解开我内衣的扣子，被我拍了一下，又把手缩回去了。之后他又重复了几次这种动作还是没有成功。我们折腾了一阵时间，他觉得今晚从我身上占便宜的可能性不太大，就让我把头枕在他臂膀上，对我轻声说：“你今天肯定很累，睡觉吧，你就这样子躺着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稍微心安了些，后来因为疲倦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太阳透过窗帘照在我的床上，我的头仍然枕在徐进的臂膀里，我们面对面的躺着，阳光轻柔的洒在徐进清秀的面容上。他正闭着眼睛不知做着什么美好的梦，嘴角微微上扬。我突然想起一句话：“睡前跟你道晚安，早上醒来吻你，阳光明媚，岁月安好。”这或许就是小日子。徐进突然睁开眼睛，迷离的望着我，我想我此刻脸上应该堆满了红晕。他再次吻了我，轻轻的叫了我一声：“老婆。”
我慌乱的转过身，“谁是你老婆！”
“就是你啊！你答不答应，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亲到你答应为止。”徐进压着我的身子又把嘴唇凑过来，我连忙推开：“得了，得了，你别过来，我应你就是了，幼稚！”
重病号逐渐平稳后，我的生活总算慢慢回到正轨。当我有时间的时候，徐进又刚好要值班。等我们终于熬到一个都不值班的周末一块吃晚餐看电影时，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那天我们来到了“皇仕牛排”，这是一家自助牛排。我们定好位置后，我端着盘子去拿水果沙拉。突然一个熟悉的尖锐的女人的声音响起：“呦，刘思源，好久不见！”我抬头一看，是露露，心里很不是滋味，淡淡的应了句：“你好，露露，好久不见。”我仔细打量着她，脸上化着淡妆，头发未经打理，有点凌乱，突出的肚子像是半个硕大的皮球，她特地在我眼前晃了晃她的孕肚。这时一个男人闻声赶来，“考拉！”不用回头，我也知道这是简单的声音。我的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默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想在这种场合遇见他，他偏来！我潜意识里还是不想让简单知道我谈恋爱了，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是出于何种心理。我回头，尴尬的朝简单笑了笑，硬生生的说了句：“好巧啊，你们也来吃饭！”
“就你一个人吗？”简单问道。
“怎么会一个人，人家带着男朋友呢，诺。”露露走到简单身边，挽着简单的臂膀，指着徐进说。
徐进远远的看见有人指着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起身走到我们跟前来，一脸困惑的看着我们。“你好啊，徐医生，我们都是医院的，我叫露露，脑外科的护士，你可能没见过我，怀孕了不大走动；不过我认得你，之前你当老总，经常来我们科室会诊。”露露笑着对徐进说，还不时拿眼睛撇着我。
“你们好，我叫徐进，这是你爱人？看样子宝宝快出生了。”他看着简单，突然一拍脑门：“对了，简单，呼吸科的医生，我们之前见过一次，在食堂，记得吗？”徐进说的是年前我要回家的那次，我们三曾在食堂碰过一面。
“你好。”简单说着渗出右手礼貌性的跟徐进握了握手，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
“既然都是医院的，不如我们一块吃吧。”露露挑衅似的说着。
“好啊好啊。”徐进乐呵呵的应道，我被他的神经大条搞的哭笑不得，极不情愿的把餐具拿到简单他们桌子上。简单一声不吭的收拾着餐具，腾出一块地方给我两放东西。
服务员很快就来到我们桌前点餐。露露用发嗲的声音对简单说：“亲爱的，我去拿水果，我喜欢吃什么，你知道的，帮我点一份。”然后又不怀好意的瞄了我一眼，说：“刘医生，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取点食物？”
“你先过去吧，我点下牛排。”我心里着实不喜欢这个护士。她一听也极不情愿的坐下来，生怕我和简单有机会独处。
“澳洲牛排，六分熟，黑胡椒。”我和简单几乎异口同声，随后尴尬的看了对方一眼，心里五味俱陈。我想起第一次和简单一起吃牛排，他非要和我吃一样的，然后因为不能吃辣，他被呛的满头大汗。后来他就坚持都要吃这种牛排，说总有一天会练的跟我一般修为。
徐进大笑起来，“你两的口味怎么都一样啊!好，我也来一份和考拉一样的。”我被徐进的神经大条搞得哭笑不得，心里默念：兄弟，能不这么幽默吗？
整顿晚饭徐进和露露吃的最欢，露露多次向我炫耀她肚里的小宝宝如何调皮，简单如何爱她和宝宝。徐进则在幻想他和我的未来，并沉浸在美食的诱惑中。我和简单除了偶尔回应他俩，基本不说话。好不容易吃完晚餐，走出大门的时候，徐进牵着我的手对简单夫妇说：“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和考拉要去看电影，你们要一起吗？”
简单瞄了一眼我和徐进握在一起的手，说：“不了，电影院空气太闷了，我怕孩子受不了。我们先回去了。”
“我冷。”露露撒娇道，简单随即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批在她身上，露露小鸟依人的偎依在简单怀里，笑眯眯的对我们说：“他呀，对我就是这么体贴，那你们去看电影吧，再见。”
徐进一把把我揽在怀里，说：“起风了，这样暖和点，走吧。”侧过头跟简单夫妇道了再见后我们就坐上徐进的小电动出发了。没想到再见竟是这般光景。
那天我在上班的时候，突然接到徐进电话，“考拉，我爸爸，我爸爸去世了……”徐进泣不成声。我连忙赶到他科室，在休息室里看他红肿着眼睛，浑身战栗。他见到我，一下子抱住我说：“刚刚接到家里电话，是心源性猝死……”我拍着他的背，轻轻的说：“我知道你很难过，要哭就哭吧。”然后他竟像小孩一般嚎嚎大哭起来。
随后我跟科室办理了请假手续，陪他回一趟老家。这是我第一次去他家，之前很少跟他聊他家里的情况，说实话，他家住哪，是什么光景，我一无所知。汽车在弯弯曲曲的盘山路上一路颠簸，看着越走越偏僻的道路，我的心里逐渐恐慌起来。上次我跟简单回家，他家是在县城，我没见过这么崎岖的道路和破旧的建筑。我从小是在泉州长大，那里都是宽敞的沿海大通道，我从来都没走过这种山路，我的胃里边开始翻涌起来，向被人捏着从左倒到右，终于在汽车经过一个180度的大拐弯时，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徐进慌乱的帮我擦着嘴角，安慰我说：“就快到了，就快到了，你再撑一会儿。”他焦虑的攥着我的双手。我示意他没事，并让他帮我拿一个塑料袋，免得再次呕吐弄脏了车辆。
2个小时以后汽车在一家破旧的农舍前停了下来，徐进把我扶下车的时候，我感觉天旋地转、全身冷汗。我听见了一个五六十岁左右的妇女沙哑的声音，说的是本地话，我没听懂，然后徐进扶着我走过一个大门和狭窄的过道，到了楼上的一个小房间。这个房间是个毛坯房，屋内摆设极为简单。徐进把我扶到了床上，说：“你晕车，先休息会，我先下去，等会我给你拿点开水过来。”我听见楼下都是嘈杂的人群和各种妇女的哭声，我猜想他们这边的灵堂应该是设在家里。我朝徐进点点头，虚弱的说着：“你去吧，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我躺在床上，还是一直干呕，脑袋冒金星，后来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黑，我看下手机，此时是晚上6点半。楼下都是骚动的人群，我看见许多人穿着素服在朝拜死者。楼梯口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听声音是徐进的。他端着一碗面走到我跟前说：“你醒了，这是我妈妈给你做的，现在家里事多，你凑合着点。我们这边吃晚饭早，大家都吃完了，看你睡觉，知道你晕车就没叫你。”
“你去忙吧，我吃完饭就下去看看你家里人。”我说着。
“好，我等你吃完。”徐进和衣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我看见他眼角溢出了泪水。疾病就像自然灾害，遇见纯属偶然，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人在规律面前显得多么渺小无助。即便我们是医生，对于亲人的死亡也是无能为力，我们有着类似普通人一般的喜怒哀乐、情感崩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