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千宗的朋友们集体失恋的第二天。
安髅从寝室上铺醒来,睡眼惺忪地拨开床帘看见屋子里阴森森的,窗外的阳光被牢牢地挡在窗帘布上化作一片蛋黄色,他迷糊地看着窗帘布上阳光的深浅程度判断现在是几点,然后拿出手机看自己猜得对不对。
目前时间是上午9点半,安髅懒懒地仰头打了个哈欠,心想起来得不是时候,现在既不是吃早饭的时间也不是吃午饭的时间,他用手机订了一个11点半的闹铃,决定到那时再起来洗漱吃饭。
很快,安髅进入了回笼觉状态。
而且,他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中,安髅梦回高中重新遇到了高中的同学们,在这段高中生活中他成为了如凉千宗一般的社交高手,几乎全校学生都是他的好朋友。每天安髅都充实地享受青春时光,唯一的不足之处是他的同桌依旧是灯舞花,但紧接着他发现梦境里的灯舞花变成了温柔弱气的女生,自己和她说话时,她笑容腼腆,说话的声音很小很低,像一只小白兔一样惹人怜爱。
于是安髅发挥了天才般的社交能力很快和灯舞花成为了好朋友,从此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上学还是放学两人都待在一块,高考结束后他们还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开学之前两家家庭一起结伴游遍大江南北。
迪士尼乐园里,灯舞花的母亲拿着数码相机对焦安髅:“小髅,茄子。”
“嗯!”安髅从容地用两手摆出胜利的手势,并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咔嚓一闪。
“照得怎么样呀妈妈?”灯舞花凑上去看拍出的成果,看完她笑了,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晕红,扭头对安髅说:“很好看呢安髅。”
灯舞花的母亲抿了抿柔软妖媚的唇瓣,把相机翻转过来朝向安髅,“看看我的照相技术怎么样?”
“阿姨的照相技术当然是最……”安髅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他看到了相机显示屏的照片里自己的鼻子以上被厚重的马克笔涂鸦盖住,脸上只剩下嘴巴在露出笑容。
照片外,鼻子以上被马克笔涂鸦盖住的灯舞花控诉道:“妈妈,妈妈,安髅都看得愣住了。”
照片外,鼻子以上同样被马克笔涂鸦盖住的灯舞花的母亲困扰的说:“哎呀……照得很不好看吗,小髅?”
安髅看着脑袋一半以上都黑漆漆的两人,惊惧得无以复加。
忽然,空气加重了重量,他变得无法呼吸,沉重的气体摩擦着粘膜一直砸到了胃里。
安髅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冷汗涔涔。他拼命地想呕出什么,眼睛都快瞪出眼眶。
宽广无尽的蔚蓝色天空开始晃转,世界逐渐扭曲,地面分崩离析成无数张碎片涌上天空,在大地彻底消失,脚下失去支撑前的一刻,他抻着脖子呕出了透明的血。
“啊啊啊啊啊啊————”安髅坐在床上惊恐的大喊着,声音回荡在整个寝室。
走廊里响起了别的寝室门打开的声音,外班的学生们交头接耳的讨论是谁发出的声音。
安髅寝室的门没有被谁推开,这间寝室是曾经死过两个学生的不祥之地,只有从外校来宿舍发小广告的学生才会把这扇门推开。安髅扶着额头,逐渐想不起噩梦的细节,但清晰地记得噩梦里他、灯舞花和灯舞花的母亲被马克笔涂鸦盖住的脸。
通常,他在梦境里一旦发现逻辑错误,就知道所见所感并非现实,然而这场梦的逻辑完整得让他丝毫察觉不到身处梦中。
可是,灯舞花怎么会那么柔弱?他怎么会是社交达人?又哪里认识灯舞花的母亲?
安髅仰身躺倒在床上,裹紧被子,头埋进被子里。他闭了很久很久的眼睛。想试着再睡一觉。
没有睡着。
皇淼科技大学,一食堂。
安髅在食堂里偶然遇见泰塾,两人相对而坐,餐桌上是一碗ZQ小面和一碗皮蛋瘦肉粥,面是安髅的,粥是泰塾的。
安髅咀嚼着微辣的面条,模仿着泰塾一只脚踩在并排椅子的连接架上,社交书上说吃饭时和对方摆出相同的姿势可以缩短人与人的距离。
“粥有点腥。”泰塾用勺子搅着粥,皱起了眉头。
安髅咽下口中的面条,“午饭你就喝碗粥能吃饱吗?”
“我在寝室饼干吃多了。”泰塾边说边玩起了手机。
安髅从面汤中夹起一粒花生米,“感觉咱们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吃饭了。”
“是吗?”泰塾依旧玩手机,似乎不打算再喝剩下的半碗粥,“上次方甲午过生日时不是一起出去下馆子了吗?”
“嗯……?啊,想起来了,是今年春天快结束时的那次下馆子吧。”安髅的声音些微振奋起来,“当时点的牛筋铁锅炖,那个牛筋放嘴里刚咬下去我就后悔了,根本咬不动,就像泡泡糖一样,满满地糊了一嘴。”
“对对对,那牛筋。”泰塾合上嘴,下巴抬起,目光远飘,露出神往的表情,好像金黄色的牛筋在嘴里咀嚼。
“是吧?”安髅微笑,把脚从并排椅子的连接架上移开,他看出泰塾已经彻底放弃那半碗粥了,他需要正襟危坐用最快的速度把剩下的面条吃完。
泰塾又玩起了手机。
食堂里的悬挂液晶电视上播放着体育赛事,解说员说的每一句话、运动员鞋底与地面的每一次摩擦他都大概能听到,他忽然发现今天的食堂比往常安静了一些,用餐的学生们很认真……或者说是低落?
“你发现没有,”泰塾表情憨憨的说,眼神兴致勃勃,“今天来食堂吃饭的女生很多啊。”
安髅闻言,扫视了食堂一圈,发现今天的女生确实很多,更准确来说是今天的女生更容易被单身的男生找到,因为她们的旁边已经没有了一种名为男朋友的生物存在。
“怎么好像一对情侣都没有……”安髅想让视力增强些地眯起眼睛,又扫视了一圈检查自己有没有看漏。
“欸你别说,真的嘿!”泰塾东张西望,“怎么都是男生坐一桌,女生坐一桌?我们这是在初中还是高中?”
安髅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说……她们是不是失恋了?”
“噢?”泰塾对安髅的这个猜测表示小小的震惊,“不一定吧。今天周日,情侣们应该都出去玩了,待在学校里多没意思啊。”
“也是。”安髅笑笑,安心了一些,他试着换一个话题,“你换手机了?”
“嗯。”泰塾把新手机在桌上翻到正面又翻到背面,“感觉还可以。”
“旧手机呢,坏了?”安髅问,并在心中祈祷可别是上周六他把泰塾从楼外挪到楼顶上时砸的。
泰塾神情惋惜:“周三掉水里了,再拿出来就慢慢不行了。”
“哦是那次!”安髅有点幸灾乐祸。周三那天下午,他和原寝室的三名室友在路上遇到,四个人结伴而行去教学楼上课。在途中,泰塾的手机掉到了上午刚下完雨后形成的水坑里,四个人谁都没有发现这一幕继续前往教学楼。这时一个陌生女生将手伸进水坑中,把手机捞了出来还给泰塾。
“真是个好女孩啊。”安髅在当时感叹道。
想想那黑色的脏水坑,再想想陌生女生毫不犹豫地伸进水坑中的手,即使是现在安髅也在感叹:“那天的女生真好,我应该帮你朝她加个微信号的。”
泰塾反驳:“那天谁看见了都会把手机捡起来吧?恰好被那个女生看见了。”
“但是那个水坑看起来很黑很脏,把手伸进去蛮需要勇气的。”安髅说,“我要是你,说什么都要向她要个联系方式的。”
“是吗?”泰塾看向安髅的视线中充满着“我才不相信你会向她加联系方式”的信息。
“是啊……”安髅沉思了片刻,他想起零旗妙对他说的那句“走上成熟的第一步就是要把握住机会”,其实当时他很怂地站在旁边目睹陌生女生的离去,他知道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这种东西的,并且他对缘分持悲观态度,这极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位善良女生的背影,他心无旁贷地不失一丝细节地去目送她的远去,从始至终都没有跑过去朝她要联系方式的勇气。
安髅吃完面,说走吧。泰塾说好,起身把碗筷送到洗碗槽,安髅也把碗筷送到洗碗槽里。
两人一起走出食堂门口,在迈出门槛的刹那,一个女生和安髅擦肩而过。
安髅茫然地回过头,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
他走出食堂几米,忽然站定,激动的问泰塾:“周三那个帮你捡手机的女生的联系方式你还要不要了?”
泰塾看向安髅,咧嘴笑道:“啥?”
安髅刚要再跟泰塾说详细些,泰塾催促道:“走吧。要啥要。”
“……哦。”他应道。可再往前走一步时,他眉峰一凛,眼瞳中流动起冲动来。
不管惊讶的泰塾,安髅猛地转身跑回食堂,左顾右盼地寻找那个陌生女生,他只记得那个女生的背影,刚才也是看到了她的背影才感到了熟悉,今天她可能和周三的衣着发型不完全相同,在皇科大最宽敞的一食堂里找她需要凭感觉。
但是安髅找到了,她正在拿着手机打电话!
安髅呼吸了几次,脑中着拼命回想着在社交书上看过的要联系方式的开场白,同时挪着步子远远地接近女生。
然而,当安髅走进女生背后半径四米的位置时,他还是想不起来社交书上教的开场白,只记得书上说:打招呼时,要根据女生的头发偏向方向来决定抬起自己哪只手。
“跟你说过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们分手了!你他妈有完没完啊!?”那个女生暴躁地对着手机嘶吼着,除了样貌声音外几乎没有周三那天的影子。
安髅被她的骂声吓到了,连忙退远了些,十分怯场。
安髅弱弱地看着她,心想她是和男朋友吵架了吗?这么凶……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泰塾给他打来了电话,“安髅我先去超市了,方甲午和潘渊渊失恋了,我给他们带几罐啤酒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