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桀走后第三天,肖氏集团入驻莲山,接手了青阳工建的工程队。肖驰没空理会思桀的不告而别,他现在是莲山建设项目的总负责人,加上肖氏集团的影响力和人脉,看好莲山前景的人不在少数。
但少有人敢在这时候插一脚,因为莲山及所在省市,正经历一场暴风雨的洗礼。
白向南的官司结束后没几天,纪委分成几个工作组,分别对莲山县各职能部门进行了严密调查,几乎所有人都被找去谈话,一时风声鹤唳,猜忌声在每个人的心中震鸣。从书记到县长,从城建局到土地局,连公安局都没能幸免,很多人被带走,很多人被撤职,但莲山人并不清楚,他们究竟在审查什么?就像他们不清楚,莲山这些年为什么发展停滞,却无人问津。
其中最震惊的要数马金泉。莲山经济建设掉队的这些年,他是最急的人,但他从未想过,莲山竟存在如此庞大的一股阻挠势力。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他想不通,身处一个落后的贫困县,对这些人究竟有何好处?
思桀的公司处于半停业状态,梅画又离开了三年多,重新熟悉业务需要时间。一切慢慢步入正轨,思桀正在看报表时,梅画进来了。
“莲山现在一团糟,中央密切关注,省里领导连续痛斥了几次,调查组工作陷入僵局。一切证据都指向天龙地产,可是却无法给乔天龙定罪。行贿总得有个目的,天龙地产没有要求他们利用职务之便,为公司谋取过任何非平等利益。县委书记等人有收受礼金未上报和交公的问题,已被带走审查,但是否属于乔天龙行贿,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你的观点呢?”思桀问道。
“要证明受贿不难,至于行贿,我个人认为,可以放弃。想根除深渊这颗毒瘤,必须与国外联手,五年前这里的成功经验可以借鉴,但需要时间。他们首先要做的是,把有可能是由深渊操作的‘国外富商’拣出来,再从他们身上入手,通过外交手段从国外换取信息,进而定罪。”
思桀停了一下,说:“深渊之所以难定罪,是因为他们将犯罪这件事拆成了几个步骤,单一步骤在某一国是不会触犯法律的。一个最明显的例子,我把利益送给一位在职官员,但不从他那里得到任何回报,这样算不算犯法?这在很多国家是难以定性的,反之也一样。我们在美国取得成功,一定程度上是借助了它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以及各州不同的法律差异。国内没有这种条件,想让欧洲方面的几个涉事国家乖乖合作,还要拿出点诚意来。”
“你是说,先帮别人清除内患,才能将乔天龙等人定罪。这事似乎绕的远了点,何况时间一久,舆论发酵,凭深渊的底蕴,怕是更难处理。你这时候提前抽身,是不是有点惹了麻烦,又提前开溜的味道?”梅画笑了笑。
“我如果留下,事情受阻的时候,即使不情愿,也会被推到台前来。那样不但我脱不了身,事情也不完美了。”
梅画奇怪道:“我怎么觉得,还有事是我不知道的。”
“怎么,想查账吗?”
梅画媚然一笑:“人家哪敢,只怕你不告诉我,心里会憋得慌而已。”说着竟绕过办公桌,堂而皇之地坐到了思桀腿上。
“现在可是办公时间!”
梅画不以为然:“用你的话说,一切皆表象,若不能看透,便会坠入迷障。我现在摆明是在**你,如果剥离了这层色相,你会看到什么?”
“粉红色吗?”
“天哪!你居然会开这种玩笑,看来我真的不用担心了。”梅画两手捂胸,面含桃花。
思桀自嘲道:“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我这张老脸,当真就无地自容了。”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梅画抛了记媚眼,从思桀的腿上站了起来。
思桀看了一眼手表道:“好吧,时间也差不多了,跟我去机场接个人,你就明白了。”
眼望着乾雪从机场出口走过来,梅画心中激动,如思桀所言,一切都明白了。思桀总说人性自私,也总说自己所做的一切事,都是在满足私欲,然而他却在处处为人着想,包括她,包括身边的每个人。
如果他不走,当政府在处理深渊的问题上遇到瓶颈,会毫不犹豫地想到他。但如果他不在,有一个人就会跳进视野,那就是方孝凌。身为深渊史目官,方孝凌对深渊的了解绝对在思桀之上,有了用处,价值自然水涨船高。
乾雪见到两人,显得很激动,思桀微笑道:“乾小姐一路辛苦,先休息一下吧。”
“孝凌他没事吧?”
“没事,只是要过段时间才能抽身。”
梅画真诚地说:“乾小姐,对不起。”
乾雪茫然不解。
梅画没做解释,思桀也觉得无此必要。
在方孝凌被控制后,乾雪这几个月一直度日如年,尽管她没同意,还是受到了思桀的照顾,这是他答应了方孝凌的。
安顿好乾雪,梅画认真问道:“我很想知道,当初你有没有怀疑过她?”
思桀不答反说:“你越来越像初晴般咄咄逼人了。”
梅画挽着他,笑道:“我们的性格中都有初晴的影子,如你所言,否则不会那么欣赏她。她的大胆是建立在自信的基础上,我没有这份自信,所以只敢在你面前放肆一下。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如何放肆,你都可以理解我。”
“你扣这么大一顶帽子给我,不答你肯定是不行的。我的确怀疑过,在寻找史目官的过程中,随着你的资料一步步传输过来,我几乎将所有人怀疑了个遍,那种疑神疑鬼的感觉绝不好过。”
梅画心疼地道:“好在你撑过来了。但你凭什么用十分钟的时间说服方孝凌,甘心将自己藏了多年的笔记交出来,还陪你合伙演戏?”
“人性中总有光辉的一面,关于这一点,我一直坚信着。大哥对我的信任,方姐对应思瑜的坚守,还有肖驰的不羁,老冯的憨厚,老厨师的睿智,都是一种超越了好与坏的范畴,成为更高层次的品德。就算是乔天龙,最后在初晴墓前的嚎啕,也让我看到了一丝忏悔的美。当然,最令我感动的,还是你七年的坚忍……”
梅画再次抱紧了他,深情地道:“这是我听过最美妙的一段情话了。”
“该不会是听的情话太多,导致审美疲劳,所以觉得我这个特别新鲜吧?”
梅画俏脸一红,叹道:“真好,你嫉妒了。”
“是啊,嫉妒得要命,所以我打算做一些以前不会做的事。这段时间先整理一下,过些日子我们去旅行吧。”
“去哪?”
“随便,到了海边就是海,到了沙漠就是沙,如果找到一个你我都满意的地方,就是公司的新址。”
肖驰打电话来,由他投资的创意餐馆开张了,大厨当然是馄饨摊的老冯,并按照思桀的意思,预留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给梅石。
思桀心中奇怪,老厨师的技艺可谓博大精深,老冯怎么会这么快就出师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肖驰心痒难耐,等不及老冯学全“技术”,就先让他研究了几个招牌菜,匆匆开张了。
因为最近肖驰要款待的人着实不少,莲山在媒体下暴漏了半年,领导班子撤的撤,换的换,稳定下来以后,外面的商人开始疯狂涌入,加上肖氏集团的影响力,来参观和洽谈合作的人络绎不绝。
这些人多数并非真的来投资,而是为了保留一种投资的可能。他们看不到前景,只是基于一种商人的嗅觉,嗅出了这里的一点味道。按常理说,越是落后,就越有发展潜力,而莲山动荡过后,痛定思痛,新的领导班子一定会加大改革力度,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肖氏集团走在了前面,人家一个从未涉足建筑行业的大集团,眼光和魄力不是他们这些小商家能比的,后续他们想插足莲山的事,必须与肖氏集团相处融洽,然后静待政府政策出台的一刻。
县委书记被带走调查后,莲山县政府几乎处于瘫痪状态,省工作组临时救场,可是寸步难行。莲山的情况特殊,外人根本融不进这个圈子。
马金泉就在这时候恢复了工作,作为一个干了十年的“救火专员”,他的工作能力得到了省工作组高度认可,也让他在从政大半生后,第一次有了一种掌握实权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思桀,问了省工作组的领导,对方甚至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他不敢深问,因为还有同思桀的一项协议,每年价值上千万。
他忽然明白了,思桀这是在帮他做业绩。未来十年他可以在基础福利设施方面,拿上头一千万的拨款,来做两千万的事情,比起前几任书记那种拿上一千万,连五百万也做不上的效率来看,他几乎看到了自己一片光明的仕途前景。
时隔两月,在肖驰和白向南的联手之下,下溪村土地征用改造工程步入正轨,青阳工建名亡实存,几支施工队全部保留,已挂入肖氏集团新设的建筑公司旗下。没人还关心青阳工建为何没落,因为当初传得沸沸扬扬的违法行为,至今也没有准确说法。天龙地产更是惨淡,被查出许多问题,但官方同样讳莫如深,因为这些问题都不涉及深渊,如果草草定案,是无法除尽毒瘤的。
乾雪喜极而泣,扑入方孝凌的怀里。
方孝凌更瘦了,也更凸显了他的高挺,脸色苍白中透着久违的轻松,与思桀四目相对,互相点了点头。
“我从来不敢想象,自己还能有像这样的一天。一切全靠思兄帮忙,方某感激不尽!”他的说话依然带着古时的气息,搭配充满异域风情的眸子,格外引人注目。
“方兄客气,你我都对深渊深恶痛绝,谈不上谁帮谁。”
方孝凌环顾左右,盛赞道:“思兄找了一处好地方,山明水秀,动徐间皆有诗意,可惜我是没这个福分。”
这里是思桀和梅画穿行了三个州才找到的地方,驱车五公里就是市区,他打算把公司搬到这里来。
梅画走出房间,笑容满面地说:“听你们说话,不但像是在国内,而且有种回了古代的味道。方先生快请进,这栋房子刚买下来,还没来得及修葺整理,委屈你了。”
方孝凌欣然道:“国色天香,当如是。难怪连思兄这样的顽石,也给思夫人打动了。”
梅画讶道:“方先生好像对我们的事很熟悉?”
“大凡巧思之人,多执拗,思兄能成如此不朽功业,必是执拗之极。这种人想的是家国天下,不会在这种小心思上下功夫。这门前的石子路颇有点味道,我想应该是思夫人的手笔,两位是打算在这定居了?”
思桀道:“方兄刚才说自己没福,又是为什么?”
“我打算去欧洲。”
思桀一凛:“方兄打算继续挖掘深渊的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