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博士把香烟上的灰抖掉，蹙眉思索着。如同普州的不眠夜，浮岛城内也无人入眠。每个军事基地的工程师和军人按照军队命令不停调动着，如同播报战地新闻的记者，东奔西跑。所有人都心有迷茫，但没有人提出疑问。
好像是来不及问。也可能是不敢问。或者是不知道要问什么。
莫斯顿中将半个小时前给爱丽丝博士发送了军方机密消息。他们想要绕过兵器部的许可，直接取用她的新机体。
仅仅经过两三轮上机测试的机体。这还不是关键。爱丽丝也是X-10的主要设计者之一，皇玺的大胆并非毫无根据。现在又是非常时期，不遵照兵器部的规章流程而违规，也没什么大不了。问题的关键在于——
针对之前的测试结果，机体要进行性能调整，因此卸载了稳压器。即便现在马上就开始维护稳压器然后装载，至少需要五至六个小时。从浮岛城到普州，需要两个小时，对于前线中需要它的战士来说，没有可能撑这么久。但若是没有稳压器，驾驶员极大可能在连接Knight的过程中心血管爆裂而死。
“把柯思尔叫来。”爱丽丝掐灭手里的香烟。基地里头禁止抽烟，但她是个不太守规矩的人。
“博士？”助手怀疑地反问了一句。
“没有别的办法了。”爱丽丝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把柯思尔叫来。”
柯思尔进入爱丽丝的办公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
“普州前线的莫斯顿中将要求我们现在马上将新机体送过去。”爱丽丝的眼睛弯成一道很好看也很意味深长的月牙。
“昨天不是才卸载了稳压器……”柯思尔马上提出疑惑，话才说一半，她就明白了自己为何要出现在这里，“你是想让我人工进行数据协调？”
“你有把握做到吗？”爱丽丝反问。
人工稳压，紧急情况时，可以在机体主核中分离一小块功能区域作为虚拟稳压器，但各种数据或者指令都需要人工输入，操作员必须对机体了如指掌，并拥有一流的运算能力。整个研发组里，最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柯思尔。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绝对不是平时工作那样，随随便便说“我试一试”就好。因此柯思尔心算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可以做到。”
柯思尔的回答在爱丽丝的预料之中。她把黄色晶体钥匙递给柯思尔，“它叫鸩羽。我会联系莫斯顿中将，让他接应你们。快去吧。”
柯思尔接过钥匙，看了爱丽丝一眼，没说什么、迅速离开办公室。
助手望着柯思尔远去的窈窕背影，不安地问爱丽丝：“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机体资料都在基地里，如果坏了，再造就好了。”爱丽丝眉眼弯弯。
助手欲言又止。机体坏了可以再造。若是皇玺死了，鸩羽就没有再造的必要了。
柯思尔和鸩羽进入启动轨道。系统里传出语音通讯：“你好，柯思尔小姐，我是莫斯顿中将，有什么需要可以通过这个频道立即告诉我。”
“预计一小时五十六分钟后，我和鸩羽将到达普州边境，请确保普州西南方向的海上航线状况可控。”柯思尔一边戴上数据眼镜，一边将需求大致说了一下。
她的能力并不足以驾驶鸩羽进行真正的战斗，如果路途中碰到阻碍，会很麻烦。夏国若是有考虑到来自希琉帝国本土方向的增援，一定会派兵截断普州西南方向的海域和领空。
“现在普州兵力不足，我军只能尽力而为……”莫斯顿中将为难。
柯思尔切出普州地图，细细研究起来。与此同时，鸩羽已经发射成功，正式踏上前往普州的旅程。
“那么，需要鸩羽的战地在哪里？”柯思尔道，“我从高空直接绕过去，应该不容易被发现。”
“松玉公路。”莫斯顿中将迟疑了一下，“但那里已经集结了许多夏国军队，天幕一旦打开……”
“我不进入普州。”柯思尔道，“我必须留在鸩羽上做人工稳压。在天幕外能够接应到骑士就可以了。”
莫斯顿中将按下几个键，将信息传送给鸩羽：“那么，你直接跟骑士皇玺联络。频道sp10253。”
柯思尔听到“皇玺”两个字，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鸩羽才发来通讯请求，莫斯顿中将许可了它的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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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玺呼吸急促，汗水直流。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坚持了多久，收到指挥中心的通讯提示时，心里充满了苦涩和感慨。这个提示，就像来自军队的一点微小关怀或者安慰：我们还没抛弃你。
“皇玺先生？”柯思尔试探道。
“怎么回事？！”皇玺一听到柯思尔的声音，先是震惊，以为自己幻听了，然后震怒。柯思尔根本不是军队编制的军人，她没有必要来战场！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三十分钟后，我和鸩羽会到达松玉公路支援你，请做好弃机转移准备。”柯思尔听到了皇玺那边传来的轰炸声，能够想象他此时的苦战，因此没有费神去解释“怎么回事”。
鸩羽现在没有装载稳压器的事，若是告诉他了，他也许会更绝望？驾驶这样的机体，跟在尖刀上走路没什么区别。
“我不许你来！我一个人就够了！”X-10的护盾硬生生挡下银色Knight的激光锯刃。护盾和锯刃交接的地方摩擦出蓝色的火花，皇玺都能听到如同响尾蛇的嘶声的噪音。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柯思尔冷冷道，“我只是半个人形稳压器。”
皇玺明白了，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换别人来人工稳压就好了。普州里一个机体数据师都没了？！”
“他们了解鸩羽吗？”
柯思尔的话音刚落，X-10正前方的银色Knight已经举起左臂的枪管，对准X-10的右臂一阵扫射。X-10在密集的弹雨之中进行着保守的防御，一旦皇玺有所迟疑或者动摇，任何一道微不足道的能量束都可能穿过护盾无法保护到的弹药发射口、击溃它的防御。
“别浪费弹药啊。”Nightmare上的灵术师红豆撇嘴。
“我用的是魔核能量，不是子弹。”银色Knight驾驶员不满，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不先破坏护盾系统，永远都无法击败它。”浪费了唯一一颗高能二次爆破弹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浪费弹药！
“嘛。”红豆口气软了，“用灵力冻结它好了。”
“……”银色Knight沉默。她有想过这个办法，但她的能力仅仅能让零元素性质变化维持数十秒而已，这还要启动机体的Nightmare模式，太耗费心神，不如直接用魔核能量来得直接而轻松。
红豆明明比她更清楚这些事，却故意这样提议。哪怕是在战斗，他们都一门心思想让她难堪。
X-10的屏幕弹出红色的警告，它的右臂护盾有裂痕了。
柯思尔听到了警报声，忍不住道：“坚持住，我马上就来了。”
“哎。被女人救感觉可不太好。”皇玺一边下达新的指令，一边苦笑。
柯思尔恼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管怎么说，跟女人死在一起，还是好过跟男人死在一起。”
柯思尔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系统里再没有传来皇玺的声音。
X-10抬起右臂，格住银色knight左肩下的管道，左臂的导弹发射口正对了银色Knight的正在不断射击的枪口。一枚被红色火焰包裹着的炮弹从轨道中旋转而出，朝着细小的枪口袭去。
X-10系统发出语音警报：“危险距离，请后退。危险距离，请退后……”
红豆扫了眼两架Knight的缠斗，等她看清楚后，忍不住喊出来：“它疯了吗？”
如此近的距离，X-10哪怕有护盾，也会受到零号弹头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同时被击中的银色Knight也会发生爆炸，这双重冲击足够使X-10的护盾完全破碎，余下的不过是看驾驶舱里的骑士是被火烧死，还是粉身碎骨而已。
被体型更为高大沉重的X-10固定在原地的银色Knight无法闪躲，眼看零号导弹就要击破它的枪口，一道青色的烟尘突然从枪口下方的管道束中弥漫出来。导弹外围的火焰一碰到青烟，立即熄灭，黑色的弹壳随之脱落，弹头刚刚碰及对方的枪口，便失去运转的能量，落入地上的尘土中。
“呼。”银色Knight的驾驶员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的刘海被汗水浸透，像墨笔下凌乱的线条，沾在如纸白皙的脸庞上。
虽然讨厌红豆，但还是多亏红豆刚才有意无意的嘲讽，她才事先启动了Nightmare模式，刚好赶上破坏这枚零号弹。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出星辰得知这架银色的飞流有什么差错后，表情会扭曲成什么样。
她有多庆幸，皇玺便有多吃惊。难怪无论眼镜蛇捕捉到了多少银色Knight的画面，X-10始终无法分析出它到底是什么型号的Knight，原来它也是新型机体，而且是Nightmare和Knight的结合机体。
X-10迅速退后，远离了飞流号。如果对方发现了X-10护盾上的裂痕，便可以直接操纵零元素通过裂痕入侵机体。Nightmare之所以是Nightmare，便是因为这如同噩梦一般无处不在的零元素控制能力！
通过模拟其他元素结构从而达成破坏或者改变目标性质、状态的目的，这就是灵术师手里的零元素！无论是金属合金，还是各种导弹，都可以破坏，只要灵术师想得出便做得到。
而着蕴含高纯度零元素的魔核，只是能够像电池一样提供能量，希琉人本身并不具备改变魔核里零元素结构的能力，这也是除了多出来的23号染色体之外，人类和希琉人的不同之处。或者说，这是希琉人和地球上其他种族的不同之处——血族和已经灭绝了的妖族也能够控制零元素。
就像造物主的刻意安排，占有着最多最纯的零元素资源的希琉人却无法解析零元素，而让其他种族具备这样的能力——希琉人天生就该被其他种族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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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硝烟弥漫，原本就昏暗的公路此刻更加难以捉摸。皇玺急促地呼吸着，远方埋伏着的装甲战车没有丝毫动静。他正是以此推断对方尚未得知X-10的护盾即将破裂。
皇玺方才想要与飞流同归于尽的举动让飞流号的主人暂时不敢再近身攻击——未必每次都能那么幸运，刚好可以破解零号弹头。
飞流具备Knight的高续航、高破坏力，但为了承载Nightmare系统的相关核心，也为了机体轻便灵活，而牺牲了knight的阵地防御能力，它的护盾远不如X-10可靠。
“嘛。”红豆道，“所以我说，还是你来破坏天幕，我去对付他。Nightmare这么灵敏，它根本抓不到。”
“一旦被抓到，你必死无疑。”飞流的驾驶员好心提醒。红豆的Nightmare根本就没有防护系统。因为防护盾需要大量能量支持，没有魔核的人类灵术师支付不起这样高额的机体能量消耗。
“都是因为你太弱了。一架X-10而已。”红豆嘟囔着，“浪费暗夜的机体。”
“到现在都没能打开天幕，难道不是因为你浪费了二次爆破弹吗？”
二次爆破弹的真实威力并不如同等质量的零度雷云，它是专门用于破坏如天幕这类由零元素构成的防护罩的炸弹——它的第一次爆炸会引发天幕性质的应激反应，使得天幕短时间内消耗大量零元素以提高受袭部位的性能，第二次爆炸时，刚好是天幕零元素消耗后还未得到及时的补充而出现的瞬间脆弱时间点。
“我再去取弹头不就好了。”红豆自知理亏，没反驳同伴的指责，而是看着地面黑压压的装甲车和X-10之间的距离，盘算道。
“别去。至少现在不能去。”飞流驾驶员向红豆发出警告。红豆一旦朝装甲车基地返回，必然会被看穿是去补充弹药或者Nightmare携带的零元素芯片，她们的对手肯定不会放弃这样的反击时机。
红豆笑了：“那就先捉住他，再破坏天幕，要不了多少时间。我想它的护盾不可能坚持这么久吧？”
“杀掉。”同伴冷漠道。
“嘛，我要活的。把他的魔核给暗夜，他就会答应给我设计新机体了。”
天真。她的同伴嗤笑：“如果驾驶员没能逃脱，机体舱门被强制打开时，系统会直接毁掉驾驶员的魔核。你们以为他们那么蠢，白白送你一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