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大厦在普州西方，距离万璃公馆不算太远，也未曾被希琉租界的混乱所波及到。
“我是万常越，我找……”白的话还没说完，警卫便说：“赫连先生在大厦二十五层等您了。”
“谢谢。”白接过警卫递来的门卡，走进电梯。这是特制的门卡，只能用来控制电梯到达特定的楼层。
白下了电梯，一位侍从过来，指引他往羊毛地毯的尽头走去。白绕过几个廊道，才见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赫连博远。除去法庭那次不算，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赫连博远拜访白，这次反过来了。
赫连博远的客厅里布满各种玉石、宝石装饰和雕像，埋在地板里的灯上覆着各色的纯天然水晶矿石，折射出炫目的光。看得出来他有自己的偏好。
白刚要迈步进客厅，因为感觉到了什么，便停了下来。
赫连博远也不掩饰：“请吧。你迟早要走进来的。”
“有了那么多灵术师帮你，你应该不需要咒术或者施术程序也能控制我。”白没有进。
“对你，我必须有多重保险。”赫连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新的琉璃杯，倒了些酒放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那么退一步。我总该知道你手里是不是有我想要的答案。”白仍旧没有进。
“如果你想要回那位漂亮姑娘，必须进。”赫连博远想，在自己的地盘上谈判果然比较自在，“趁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时，要谈就快点谈完吧？我对师弟你一直都很优待。”
白没得选择，走近一步。羊毛地毯下有一道紫色的幽光闪烁了一下。赫连博远深呼吸一下，确认了白的身体已经在自己的控制之下了。
赫连博远控制白的身体走到自己对面的位置，坐下。“要喝酒吗？”赫连博远特意问白。不管这琉璃杯里的液体是什么，不管白是否想喝，现在他都能控制白喝下去。不过他没必要强迫白。
目前他仅仅是取得了白身体的支配权，但他想要的是白头脑里的东西。
“我来这里不是想跟你喝酒的，直接说正事吧。”白说。
“我仍旧是想跟你做交易，我只找你要两样东西，你的能力和你头脑里万之洛的研究笔记。”赫连博远微笑。
白沉默。
“你知道互联网，”赫连博远开始介绍，“每个人都可以利用上网许可协议来连接进互联网，然后获得互联网上的信息，同时也可以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上传到网络中。”
“如果读心师之间也能达成这种共享，不是很美妙么？可以由其他的读心师来共同负担大额读心作业带来的负面影响，同时将自己获取到的信息传递给其他所有在网络中的读心师。”
“我需要再跟你强调一次，我不会读心术。”白直直看着得意的赫连，“我帮不上你什么。”
“正如网络中并不是所有机器都是接收端一样，也会有其他的功能的机器，比如存储、交换。”赫连博远解释，“我的网络里，也并不是只有那一百多个读心师，还有许多其他专长的灵术师，比如有人擅长推理，有人擅长伪造，有人擅长傀儡术，他们可以帮助读心师达成各种各样的任务，以减轻读心师所需要负担的工作量。我很欣赏你的能力，”
“坦白说，我甚至是嫉妒你的能力。你的感知天赋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高的。如果你加入我的网络，网络的覆盖能力将更加强大，今后我只要经过一个人身边，就能直接捕捉到他的所有想法、甚至直接控制他的行动。而你，则可以通过伊甸网络来利用我的能力，使自己也能够读心。”
原先万之洛以缺乏天分为由不再指导赫连博远，当时他还心有不甘，认为万之洛有眼无珠。后来看到万之洛写下的关于万常越的笔记，他才知道，自己是真的缺乏天赋。造物主就是这么不公平，把这样的能力赐予了完全不需要它的人。
不过现在只要白加入伊甸网络，万常越的能力可以是他的能力！
“如果我说不呢。”白冷冷道。白可不觉得赫连博远是喜欢共享的人，这个庞大的灵术阵，与其说是所有读心师的通天塔，不如说是他一个人的伊甸园。
“不？你还是对它不感兴趣吗？”赫连博远打了个响指。
白瞬间感觉到了自己身周气息的变化。有一团若有若无的“雾”笼罩了他的身体。
“忘了告诉你，普州磁场强化了伊甸网络的连接能力，并且有这么多灵术师在其中，你只要在我的注视下，我就能开始对你进行读心。”赫连笑了笑，“如果刚才还算交易，现在可就是我强取了。”
白静坐不动。他也只能静坐而已。
“所以说，我应该叫你白？”赫连博远已经接收到了伊甸网络从白脑海里窃取到的信息，“我还以为万常越才是本尊呢。”
白任凭赫连博远自言自语，他试图挣脱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咒术，但马上就被赫连博远看破了。
“别白费力气。你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突破这几十个灵术师的力量。”赫连博远冷笑，“我看过她的记忆了。你希望那些起源派人类知道她的身份吗？不妨告诉你，只要天一亮，他们应该都会从网络里知道了。”
“如果我不愿意的话，这网络不能利用到我的能力，对吗？”白咬牙切齿，否则赫连博远不必费这么多力气来与他谈判。
“所以你现在愿意加入了吗？”赫连博远知道自己确实找对了白的软肋。
“如果我答应你，你会守约放了她并撤掉网络里关于她的记录吗？”白怒目相视。
“可以。”赫连博远点头，“我对政治没什么兴趣，你对我来说比她更有价值。”
“好。我答应你。但是你所指的万之洛的研究笔记，很抱歉，你之前得到的已经是全部，我所知道的跟你知道的是一样多。”白说。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赫连厉声道，“你当了他十年学生，还是他的养子！你知道的跟我知道的会是一样多？”
“事实就是如此。”看到赫连愤怒了，白反而变得淡定。
“那么我只能撬你的嘴了。师弟你应该能承受得起被深度读心的副作用吧？可别疯了，我还等着跟你合作呢。”赫连博远阴笑道。
做梦。白瞪着赫连，并努力阻止赫连的灵压入侵自己的大脑。这网络如果真的有能耐，赫连博远自然会马上读到他的回答。
外面已经是倾盆大雨。
赫连博远的灵压刚触及到白最近七天的记忆，便碰到了“壁垒”。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突破。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愤怒地摔掉手里的琉璃杯，然后揪起白的衣领。
在赫连博远开口之前，白先开口：“你是因为取不到万之洛的研究笔记而愤怒，还是因为仅仅读到我最近七天的记忆而愤怒。”
一旦被人评价为能力有限、天分不足之类，赫连博远就会很激动。或许他就是因为“能力有限”，才会对万之洛的研究笔记那么执着。
“好吧。”赫连博远松开手，把白摔进沙发，然后转身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输入一串指令，最后把屏幕转一面，让白可以看得到。
屏幕上是一个实验室的监控录像。赫连博远调整镜头，把监控画面不断放大。白看得清楚了，实验室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溶液器皿，里面是一具人类的躯体。
“这只是克隆体。”赫连博远略有遗憾、略带嘲讽地笑着，“真身被你火化掉了，真是浪费。克隆体再怎么完善，也只能做个纯粹的记录‘硬盘’。”
所以呢？白淡然看着赫连博远。
所以如果你不想自己的恩师死不瞑目，乖乖配合我，我会让他好好安息。赫连博远直接用网络给予了白答复。
“你就算复制十个万之洛，每日折磨他，我也不会让你读心。”
万之洛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他一生中最为自责的事便是无法救下施家两百多条人命，甚至掩盖了他们死亡的真相，这点白最清楚不过！哪怕赫连博远囚禁的是万之洛本人，白也绝对不会违背万之洛的意愿。
白的固执和万之洛如出一辙，赫连博远被激怒了。“你们所坚定的信念如此重要？”赫连博远停止自己的笑声，“让最重要的人陪着你们的信念牺牲也无所谓，对吧？”
“你不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吗？”赫连博远俯身，在白耳边冷冷道，“我不过是替代你，陪了她一小会儿，她可真是喜欢你呢。”
什么意思？白还没有问出口，赫连博远已经通过伊甸网络把影像传进白的脑海里。
白试图从沙发上站起来，却动弹不得，然后他朝赫连挥出拳头，结果他的手臂依旧没有任何响应。
白一切的一切反应都在赫连博远的阅读下。他的愤怒和无能为力让赫连博远哈哈大笑起来。
赫连博远觉得从未像现在这般舒畅，这些天才，不过是他手里的玩偶。
暴躁的雨声压制了一切杂音，在天地之间独奏。白记得这样的声音。有谁正踏着雨声远道而来。白闭上眼睛。
“你最好快点做决定，在她被搞烂之前。”赫连博远已经不耐烦了。
皇晓是赫连对付白最后的底牌，如果白依旧选择拒绝，他就只能直接杀了白。他得不到的东西，旁人也别想得到。感知的天才，到处都有，少一个白也不少。
白沉默着。赫连博远看向白，觉得他的反应不对劲。从阳台处传来的风雨声清晰得可以数清它的节拍。为什么这么安静？
“我答应你。”白睁开眼，终于开口。
赫连博远连连退后，觉得不可思议。他读到的白的大脑活动并不是“同意”。白怎么可能骗过伊甸网络、传达出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的言行？
赫连博远抓起桌上的对讲机，怒吼：“怎么回事？！”
对讲机另一边的人一头雾水：“怎么了？”
“万常越脱离控制了！”赫连博远暴怒。
白盯着地板，并没有在意赫连博远的举动。
“没有。”对讲机里的人说道，“他不是在算物理题吗？哦，现在在做高数了。”
赫连博远放下对讲机，一个箭步走到白面前，用力给白一个耳光。白的嘴角流出血来。
“又是物理题了。在计算自由落体……”对讲机的声音响起来。
赫连博远浑身发抖，他们说的与他所读到的白的大脑活动是一致的。但是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白刚才没有还手，可见他并没有脱离控制，否则以他的能力，赫连博远早就碎尸万段了。
“逆风行走的移速和耗时问题……”对讲机里的人还在给赫连博远汇报白的大脑活动情况。他们也很奇怪，万常越为何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这些无聊的问题。
赫连博远大脑混乱，他竭尽全力，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慢慢思考，一定哪里出了问题。可是他完全没有办法冷静。
暴雨如注，阳台的花草东倒西歪，整个地面一片湿漉漉。
赫连博远不停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然后他走到阳台上，想要吹吹冷风、淋淋雨来清醒一下。
“线性代数，概率问题……医学解剖实验？”
“给我停下来！”赫连博远踢了几脚阳台的汉白玉栏杆，朝房间里的白嘶声吼叫。
“啪”地一声，赫连博远看向脚下。他的脚离开了地面，整个身子朝阳台外飞出去。白已经停止计算各种题目了。
赫连博远的视线像幻灯片一样一格一格地播放着。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这是白想让他看得清楚些，就像他想让白对皇晓的遭遇看得清楚些。阳台的栏杆被他打碎了，所以他摔了出去。
这是意外？赫连博远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他的动作却和他眼前的景象一样慢。
白什么话都没有对他说，只是站在阳台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风……概率……自由落体……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高数题、化学题、物理题……连医学解剖都有。赫连博远惨笑一下，他已经想象到了自己从二十五层高楼上摔下来之后的样子，面目全非，那个样子与其说是医生手术刀下的人类躯体，不如说是屠夫刀下的肉块。
这是白故意传递出来的信息？心理暗示，还是催眠？随便什么都好。哪怕栏杆不断裂，他也会……赫连博远的思维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赫连博远中断了与伊甸网络的连接。
“发生了什么事？！”对讲机里的人慌乱起来。白一脚踩烂对讲机，然后擦掉嘴角的血迹，向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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