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哄皇晓睡着后，走出皇晓的房间。万管家已经送赫连博远出万璃公馆并返回来了。
“白少爷，赫连先生为什么会来这里？”万管家有些不安，“老爷跟他已经许多年没来往了。”
“万之洛为什么不再教他了？”白问。
“赫连先生学什么都很快。”万管家努力回想着，“老爷只说，他不适合当读心师。”
“他那么多疑，确实不适合当读心师。”白思忖着。但万之洛并不是只有读心师一个身份，就像白也并非是向万之洛学习读心术的学生。万之洛不教赫连了，一定是赫连有其他什么问题吧。
不管怎么说，赫连来这一趟也算是给白解惑了。普州天空上方的阴影，万璃公馆的遗产纠纷，读心师的聚集。全部都能联系起来了。
赫连确实“能力有限”，也确实“天赋极高”。他的能力跟他的野心不能够匹配。
白并不在乎赫连的野心，也不在乎普州会变成什么样。他只担心皇晓。普州已经很危险了，雪岭也很不安定，他不知道应该带着皇晓去哪里才会安全。更不要说普州现在所有飞机航线、海上航线都停止运行了，就算他想得出去哪里，也得解决怎么出去的问题。
赫连乱七八糟的通天塔计划把白和皇晓也困在普州了。
不过还有一种比较麻烦的办法。求助于希琉驻普州的大使馆，从他们那里得到特别通行文书，然后从青普山道前往附近的青州，再从青州搭飞机去别的地方。
白想清楚后，决定明天上午马上就去普州东边的希琉大使馆申请通行文书，不管之后要去哪里，总之先离开普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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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晓还在睡懒觉，白已经搭阿景的顺风车出门了。他不太喜欢自己开车，能够搭顺风车就尽可能搭。
阿景只送白到普州东南方的希琉租界外几百米距离的地方。白下车后打算招呼一辆出租车继续前往希琉使馆。
狭长的街道两旁植满了梧桐树，白色、粉色、黄色的建筑整整齐齐排列着，一直延伸到视线触及不到的远方。红绿灯闪烁、变换着，白有些出神。没有了万常越那些世俗而正常的认知，他面对这样五光十色的世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当然，他拥有万常越所有的记忆，所以他觉得自己知道应该如何接触这个世界。
白还未等到出租车，远方传来一阵阵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咔擦声，好像是一扇无比巨大的门正在被慢慢打开。风中传来极细微的火焰的味道。白看了看四周，行人神色自然如常，并没有感觉到这些异样。
白不敢肯定这些声音是否来自租界的天幕，希琉租界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打开防护的天幕。白打开手机，按下万璃公馆的号码。
这时，租界某个角落突然爆炸，红色的烈焰冲天而起，碎裂的砖石在空中炸成粉末，那沉重的爆裂声震耳欲聋。人人都能感觉到这地震般的大地颤动。灰色、黑色的烟尘像生长的树，朝着云霄慢慢壮大，天空如同被泼了墨，变得灰蒙蒙、阴沉沉。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引发了爆炸。
“不在服务区……不在服务区……”手机里传来不断重复的提示音。所有行人都驻足看着那片黑烟。
爆炸开始从那片角落向四面八方蔓延。有人喊：“打仗了！打仗了！”
如同白底青翡翠制成的火蛇从租界工业区猛地蹿出来，沿着街道一路前进，大地被这猛兽撕裂成大小不等的块，裂缝吞噬了无数的房屋。这青色的火焰是化工品燃烧导致的，还是希琉人的魔核在燃烧？白能感觉到，有人的哀嚎从租界里头传出来，这抗拒、恐惧的声音，他听过无数次。
有人慌慌张张地往远离租界的地方跑，有人依旧站在原地看着爆炸的火光。也许他们是想，这些炸不到他们身上，也许是毁灭的景象太美丽了。
白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不在服务区……不在服务区……”白摁断电话。
“白少爷！”阿景的车停到白身旁，“快上车，回公馆！”
白还愣着。阿景管不了许多，猛地把白拉进车里，然后发动汽车。
车子开出几十米远后，白先前站的地方猛地被炸上天空，灰色的道路裂开一道巨大的伤口，梧桐树跌进裂痕之中。
“谢谢。”白回神。
“我看租界那边爆炸了，马上就返回来了。”阿景松了一口气，幸好是赶上了，“白少爷，你没事吧？”
“我没事。”
阿景从镜子里看到两人的脸色都十分苍白，于是开口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回公馆就好了。”
白闭上眼睛。数不清的爆炸声从四面八方朝他袭来。
“力量不仅可以用来毁灭，也能用来守护。”
“无论多么强大的力量，也有做不到的事。”
白知道自己害怕了。
刚才阿景呼唤他上车时，他在想，如果万之洛还活着就好了。不管是谁向谁宣战，万之洛都可以保护万璃公馆。谁也不敢在万璃公馆的地盘上做什么。
然而万之洛不在了，万璃公馆现在的主人是他。他害怕自己无法保护万璃公馆，无法保护皇晓。不是他的力量不足够，而是他做不到。
这是一个他无法掌控的世界。他不能够活在自己无法控制的世界里。要么他毁灭它，要么它毁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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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馆大门的警卫通知万管家，白和阿景都平安回来了。坐在大厅里等待的人都松了口气。在他们赶回来的这短短时间里，希琉租界已经全部沦陷，这是一场压倒性胜利的征服。
目前没人知道到底是谁发动的袭击。连新闻媒体也仅仅是得知希琉租界被攻陷，普州中心行政区、商业区同一时间遭到袭击。
白和阿景走进大厅，几个侍女马上迎上来，给他们递上热茶并扶着他们坐下。
“我没事。”白的声音有些虚弱，“小姐呢？”
“小姐说爆炸声估计把孩子们都吓到了，所以去孤儿院陪他们了。”
白闭目养神：“随她去吧。”万璃公馆这里听不到多少动静，只能远远看到烟尘。皇晓的理由太勉强了，她只是在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去忙碌。看来她的心绪并没有好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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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晓独自坐在孤儿院的雏菊花园的石板上，手里拿着一朵雏菊，正眺望着遥远的租界烟尘发呆。孩子们大概都去吃午餐了。白走近她之前，想了一下，把两只袖口处的玫瑰扣子都扯下来，放进口袋里。
“还不回去吗？”白坐到皇晓身旁。
“你受伤了吗？”皇晓侧过脸来，看着白。
白摇头。有些伤是看不到的。
“常越先生，你看，”皇晓指着希琉租界的烟火，“你的病人迟早会死，但是你依旧会为他们治病，对吗？”
白不明白皇晓想要说什么，于是静默。
“即使知道那里迟早会发生这样的灾难，他们依旧在那里建立了他们的家。”皇晓的眼泪涌出来，“即使知道改变不了什么，我也还是会那么做。”
“我们做那些事情……因为没有能力做其他更多的事了，或者更有用的事。”皇晓凄惨的笑容像白色的雏菊，在阳光中轻轻摇曳，“这些事，改变不了什么。”
“我刚才想明白了。我不能改变什么，我只是为了证明我自己。炽也一样。就算知道我会死，我也还是会做那些事，那些才是我能够选择、能够做到的事。就算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也还是会如此。炽也一样。炽一直都是这样……”皇晓伏在白的怀里，嚎啕大哭。
等她哭累了，白才牵起她的手，慢慢往万璃别墅走回去。遥远的地方，那些阳光无法穿透的黑烟还未完全散去。但是那些对他们来说不重要了，因为他们改变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