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冷喝声蕴含了独特的灵魂音波,散布开来,在这片洞穴中形成无差别攻击。
段亦晨胸前一闷,一口淤血吐了出来,新伤旧伤一并复发,他身形摇摇晃晃,栽倒在地。
来者身材修长,穿了一件月牙色长袍,他额头处有一只龙角,这龙角没有什么用处,只是龙族化作人身后,自持矜贵,不愿与凡人同等模样而专门留下的独特的印记。
他淡淡瞧了段亦晨一眼,便把目光投向七彩龙纹蛋上。龙蛋已破壳,从其中钻出来一只一尺来长的金色小龙。
月牙色长袍的中年人伸出手来,那金色小龙半空中游动,依恋般地蹭了过去。小龙在他手掌中转动,竟立刻泛起了困意,打了个哈欠,大大咧咧趴下来闭眼入睡,神情模样甚是可爱,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家伙今后会成为威慑一方的霸主呢?
“小东西,委屈你了,睡一觉,就能回家了。”中年人把小龙收进袖袍,而后看了看地上的地蛟蛇的尸体,又看向段亦晨,“你倒是不像偷我族龙蛋的贼,得罪了。”
段亦晨身体正难受,死气反噬,残缺的魂穴令他体温忽冷忽热,哪里顾得上回应这中年人。
中年人看出了他的异样,袖手一挥,一道白色的精气打入段亦晨体内,顿时将他的死气压了下来。
中年人皱了皱眉,道:“你体内这异气可不太妙,已危及你性命,我只能暂时替你压制三五天,到时没能解决,爆发出来,你还是得死。”
“多谢。”段亦晨大口喘气,艰难吐出两字。
“不必谢我。你破开这石柱限制,才唤出我来,也算我龙族恩人。”
“这小龙……有什么特别吗?”
中年人笑笑:“这是天龙的后裔,仅次于龙皇血脉,你说特别不特别?”
“原来是这样。”
段亦晨虚弱地点点头,却没有再过多关心,这令中年人颇为不爽,炫耀的成就感丝毫都没有。常人若得知这乃天龙后裔,还不惊得下巴掉地上?又道:“你知道天龙吗?”
“知道。”
“……”
身为龙族,竟在这年轻人面前找不到一丝高贵的感觉,中年人挠了挠头:“你可知道,当初这龙蛋丢失,龙族出了多大的乱子,多少识藏境的龙尊也因受牵连而被送上斩龙台。”
段亦晨这一次对他的话,连理也不理。其实他倒不是不惊奇,只是心中的悲痛早让他对外面事务漠不关心,连生死都置之度外,何况其他?想到天地茫茫,只剩自己一人,该何去何从?
中年人见状,拿他实在没了办法,撇了撇嘴:“真是个打铁脑袋。”
忽然龙蛋上光纹闪烁,却是传送阵的时间到了点,中年人不敢大意,连忙一脚跨了进去,身影缩小,消失在光芒里:“小子,我名千言,若你有幸不死,来龙族做客,定好好招待你。”
很快,洞穴里只剩一片黑茫。
段亦晨在原地调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回过神来又落下泪来,小龙回到族中,想必有父母有族人爱护,自己本该也是这样,可为何而今孤苦伶仃?
他正自艾自怜,一旁龙蛋碎壳传来了一阵咿呀咿呀的声音。
段亦晨吓了一跳,咿呀咿呀又响了一声,似是疼痛,段亦晨忙起身,打了个响指,手中升起一道白光凑近那半个蛋壳,里面竟躺了一直浑身血迹的小龙!
段亦晨倒吸一口凉气,这小龙奄奄一息,不似天龙,其身短体胖,丝毫没有龙族的优雅姿态,倒是和四脚蜥蜴一个模样。
“没想到堂堂龙族,也会被一只地蛟蛇给骗了。”
段亦晨心中冷笑,起初他也以为这蛟蛇盗了龙蛋,是为了用其精魄蜕蛟化龙,而今看来,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这地蛟蛇以龙蛋作蛊,将自己的后代放养其中,再施以手段,让神品龙蛋温润自己的血脉,才使得了一个龙蛋里长出了两只小龙!
眼下,初生的小蛇吸收了龙脉,被当成了真品带走,天龙后裔却化为了地龙,成了最不稀奇的龙种,留在这里自生自灭。
“好狡猾,只是可怜了你。”
段亦晨手中魂力凝起,为小龙从头到尾疗养了一番,然后准备离开此地,叹气道:“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你好歹是龙,而后就要靠自己了。”
他刚到那地洞口子,身后又响起咿呀咿呀的叫声,段亦晨停了脚步,悲戚道:“你我都被族人抛弃,倒可以叫做同是天涯沦落人,只是跟在我身边,怕会死得更快。”
“咿呀呀,咿呀咿呀。”
段亦晨心头早被触动,下不了狠心,留这么个小家伙在这里,早晚要被四周的妖兽叼去,他回过身来从龙蛋蛋壳中抱起小龙:“我实在不忍心留你在这,但跟我走,也不见就有活路啊。”
说到这里,不由得哽咽。
那小龙似通人性,瞧他如此,在他怀里拱了拱,发出咯咯咯咯的笑声,段亦晨瞧得心都化了,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却被小龙躲了去。
“咿呀咿呀咿呀。”小龙忽然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他挂在脖子的玉石中。
段亦晨哑然,这块玉石乃之前柳灵均赠的,柳灵均说是凤栖玉,祥瑞的象征,他很是珍惜,戴到脖子上,万万没想到,小龙竟可以入主进去。
“凤栖玉,龙竟也能栖。灵均倒没有买到假货……”他一笑,笑容凝固,“灵均现在,在哪?”
段亦晨心头沉重,不愿多想,转身出了洞穴。
外面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凉,他离开那片山野不出十里地,身后终于是有了执镜堂的气息。
“这么多半神,还有三位识藏境吗?”
段亦晨探查后皱了皱眉,半空中忽然袭来一只爪子,不容他反应和抵抗,直接抓起了他,段亦晨大骇,随后大喜:“火鸟前辈,是你吗?”
南荒的另一面,一处陡峭的山壁上刮起了黑色的旋风,所过之处,生灵尽毁。
赤脚少年站在黑色旋风下,他的黑犬躲在他怀里,嗷呜了一声,不敢探头。
天空的月成了紫色。
“圣主!”赤脚少年对着黑色的旋风行礼道,“未央跟丢了碧血幽月,愿受圣主责罚。”
名叫未央的少年弓着身,也不忘护好怀里的小狗。
黑色旋风传来嘶哑的声音:“无魂子,你太过贪玩,这一次便是本尊不罚你,另外七十一位长老也岂会放过你?回蛮荒,你就去那冰灵崖下面壁三年吧,好好磨磨性子。”
少年不敢辩解,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低着头嘴上却应是:“未央坏了圣主大事,愿意领罪。”
“此次南荒之行,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本尊发现了一个比你更合适的纯天然的剥魂种子,只是这种子太小,需催化催化。你回蛮荒前,替本尊再去一趟西林。”
未央一脸惊疑:“圣主是要未央去取逆时草么?”
没有回应,黑色旋风慢慢消失了去,但少年眼神中却涌起了不安与惧意,怀里传来了两声狗叫。
不多时,一切归于平静。
千里外的半空中,饶是有灵力护罩,段亦晨也被迎面袭来的风刮得头皮发麻,他被灵雀抓在爪子中,浑身都不舒服。
“火鸟前辈,咱们可不可以慢点啊?”
耳边一声轻喝:“你再胡乱叫我,我就扔你下去。”
段亦晨瞧了瞧身下这万丈高空,不敢放肆,忙道:“前辈要晚辈如何称呼?”
“你就叫我前辈好了。”她话音一落,身形停了下来,悬在原地,从三面,三股强大的魂力波动正缓缓靠近。
段亦晨也感应到了,每一面都各有三位识藏强者,不由得吃了一惊,握了握拳头:“为了追杀我,他们竟派了这么多识藏境的高手,一点活路都不给么!”
“这几个是冲我而来的,你可别太高估自己了。”雀灵笑道,毫不慌乱,“你且做好准备,我要穿梭空间了。”
段亦晨闻言,还没来得及多明白这准备是指什么,便感到了头晕目眩,而后周遭成了一片虚无,身体似是分解了一般不复存在,唯有意识在漂泊,他难以呼吸,更难以掌控身体。
虚妄中,蓦地感到了一阵沉沉压迫感传来,要打得他魂飞魄散,他想叫,却根本张不开嘴,发不了声,这种感觉让他惊惧不已。
“识藏境也敢阻我!”
声音传进脑海,随后周遭好像撑起了一片护罩一般,段亦晨顿时好受了许多。
“天听境!”
“莫不以为我不敢杀你,滚!”
“叨扰了,但段家小儿与您无缘无故,留下他来!”
段亦晨如同针刺了一般,疼得难以被忍受,但这种痛感很快就消失了。
“我要保的人,就算暗皇亲自,又能如何?”
段亦晨在这片虚无中如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间,双方好像碰撞了一番,又归于静默。
正迷糊之际,身体又忽而重组了回来,再到现实空间,他大口大口喘气,望向四周,已到了一处寒潭边上。
他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凛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