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中充满愤恨,说话语气变得尖酸起来。所以那次聊天,她发现他的语气果然随着她的想象一致。
她斜眼问道:“这个年过得可是滋润啊?”
他唯诺道:“滋润,滋润,噢,不,你不在我身边,哪滋润得起来呀?”
他心失底气,转了话题道:“这些天光忙着走亲访友了,哪有时间呀?”
她嘲讽地笑道:“没时间?我妹妹蓝蓓蓓没回家过年,这你知道吧?你光顾走亲访友了,就没顾上过去照顾一下我妹妹?”
许成初嘻嘻笑道:“没有啊!”
洪福道:“你真够可以的啊,看在我的份上,大过年的你也该去打个招呼,一个女孩子家容易么?你怎么着也得过去问问她有什么需要没有啊?”
洪福唯恐洪福真为这个生了气,忙坦白道:“去了,去了,哪敢不去,知道你回来也得问我这个过程的……我就是打了电话给她,开车路过那里给她买了点年货,蓓蓓说她都备好了,一个人用不了太多,生叫我又拉回了一些来!”
“蓓蓓可是个尤物啊,见到她你没有方寸大乱吧!”
许成初搓了搓手,站起身来找水喝。洪福从镜子里看,他的脸孔红了一大片。洪福不愿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太清楚了,对自己无非也只是伤害。这种感觉就像是许成初和展誉恒两个人对她,路倩对许成初,一样的道理……掩耳盗铃的信任。只要他说没有,就是没有。只是洪福没有给许成初说没有的机会。她想让这种自欺更加彻底,让不堪消缈。
她想着许成初,许成初真就来了。放眼看过去,后面还有一个女人,他的妻子,路倩。洪福紧紧皱了皱眉头,按熄烟蒂,上下唇翕动。她骂:“妈的!”
许成初展开惯常的表情,笑嘻嘻道:“老板娘,我老婆,她要做做头发……烫卷儿吧,烫卷性感,好看!”他没头没脑的弄了这么一句话,自觉好笑。全不顾两个妇人在背对背时放在嘴角的一撇。洪福认真打理客人。
许成初习惯性地一屁股坐下来,忘了场合似地要说话,一个洪字的半个音刚要出口,他一激凌提高警觉,顺势拈起桌上的一支剥了皮的香蕉,慌忙往嘴里送。镜中的路倩看得仔细,在洪福抬起梳子的空当,微转头,提醒许成初道:“你当自己家的呢,拿起来就吃!”
洪福连忙接场,语调却不惊慌,道:“噢,没什么的,那就是给来往客人准备的,坐下来没事时候也算是有点意思!”
许成初囫囵个的往下咽香蕉,噎得他喘不过气来,端了桌上的水往胃里冲。
路倩又瞥他一眼,小声道:“跟八百辈子没吃过似的!”回家的路上,经过水果摊,她停下来买了一大兜香蕉,使劲往许成初怀里一搡,恨道:“吃去,吃个够!”
晚些时候,许成初把老婆支出去打麻将,自己忙不迭的重返荣春棠,见还是洪福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他搓手上前道:“怎么样?我做的?”
洪福白他一眼道:“还挺得意的呢?看看你刚刚什么出相,难怪你老婆骂你!怎么不多注意点呢!”
许成初笑道:“我以为没什么事的呢?”
洪福问道:“回去后她什么反应?”
许成初比划着道:“没什么反应,就是在路上给我买了那么多香蕉!”
洪福骂道:“猪脑袋,这还叫没有什么反应?醋都吃到姥姥家去了,你要当心了!再说了,你怎么想带她来我这了啊!”
许成初委屈道:“不是你让我好好对待她吗?她刚好说要弄弄头发,我就让她到你这来,不也是帮你提高收入吗!”
“我呸!收入,收入!光要收入,我要你干什么玩意呀?亏你想得出来!让你对她好在家对她好就得了,跑我这瞎晃什么呀!”
听着洪福气愤语气,许成初得意道:“怎么,你也吃醋了?”
洪福推了他一下道:“想的美你!要是你自己有个分寸也就罢了,你瞧你那穷三不稳的样,换我早就当场跟你翻了!你以为你老婆是傻子吗!”看到洪福真的生气,许成初收回了得意,不知再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楼上走下来一位客人。只见女人八寸高的鞋跟支撑着一百多公斤的身体颤微微的往下移步。客人不经意的一扫视,眼中充满惊讶,尖细的声音立刻射过来:“哟,这不是小许吗?你,你也做脸吗?”许成初闻声抬头,立即弹回靠近洪福的身体。他不怕被别人知道他和洪福的事,但是洪福要求他避嫌。面对这位单位里跟他对门的同事,他不得不提高警觉,陪笑道:“噢,东华姐!”后面跟着的水晶见状圆场道:“噢,您刚才不是说要约人见面。”她指了指墙上的时钟道“看时间就到了!”
女客人略显失望的稍稍加快脚步,心里还是想弄清楚这其中底细,单纯的男客人,用不着给女老板靠得那么近,巴巴的去点烟吧?她踮起脚,将眼光越过水晶有意拦截的肩膀,瞄向两个人。水晶热络的揽住客人的肩,嘱客人一路慢走。女客人不死心,揪住水晶问道:“那什么,小尉呀!”
“你叫我尉迟就好,呵呵,尉迟!”
“噢,尉迟啊,那个男的,我是说屋里的那个男的,他和你们老板娘看起来交情不浅嘛!”
水晶轻描淡写道:“那当然了!”故意停顿一下,调人胃口。
“啊?什么?真的?”
“那人是我老板娘的表哥,两姨表亲!这不,他求老板娘给做做脸呢,老板娘不愿侍候他!您慢走,欢迎再来!”水晶半推半就的将那女客塞上了车,轻舒一口气。抱着身子进了屋,她扫了一眼那对充满感激之意的男女。
许成初正在给洪福讲那女人的故事:“她姓朱,在单位她不让我们喊她朱姐,让叫东华姐,呵呵!”
洪福取笑道:“叫什么也都一样?不是猪,就是东瓜了!”见水晶站在了屋子中央,洪福忍不住大笑,不住的将许表哥三字玩味在口。
许成初拱手笑道:“多谢表妹搭救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水晶不屑一顾,抿着唇望了镜子一眼,算是对他们打招乎,走上楼去。她冥冥中似有种预感,许成初和洪福不会有所谓的结果。这感觉不仅仅是出于她本身对许成初的那份鄙夷。虽然同时,她说不清他们会有怎么样的结果。如果是这样,为着姐姐将来着想,这个场,她也非救不可。目送着水晶的背影消失到门内,许成初低声对洪福道:“知道吗,福,你这个妹妹,我是说水晶,她对我有成见!”
洪福怎么能不了解,她避重就轻地道:“当然会有,看着你马上就要把她的姐姐抢走了,小女孩能够对你没成见吗?你得好好对她,也许就好了呢!”
许成初虽是笑着,冷嘲热讽道:“怎么对她,像老展那样?我不比人家老展,人家是水晶干爹,干爹哪有白认的,当然要对女儿有表示了!我呀,哎呀,没那资格呀!”
“对人好还要分有没有资格吗?还是你诚心不够,对蓓蓓怎么没看你这样态度的?”
许成初被噎了个结结实实,不能说出话来,不,是不敢再说话。他无措的抬眼向上掠去,才发现不知几时出来的水晶,正坐在扶手前画他们呢。他不敢想刚刚水晶听没听到他说的话,心想即使听到倒也无关要紧的,倒不是他怕水晶什么,只是人往往都有那个本能,背后说三道四胡诌乱扯倒是无妨,一旦隔墙有耳,自己便被那自知的几分无耻羞得心虚了。
看水晶若无其事的认真画画的表情,只相信那话是早在她出来之前画了句号的。
许成初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握了洪福的手道:“我们单位给我们几个人安排了一次云南游,我请你一起去,好不好?”
洪福眨了眨眼道:“你们单位的人也去?你是想告诉他们你搞婚外情?”
许成初放心的笑道:“嘿,没事!都是男的,他们都带女人出去,哪个也没有自己的老婆!”
洪福在心里无耐的笑了一下,正色道:“吓,我去了,你给我看店经营买卖呀?不去!”
许成初向上瞄了水晶一眼道:“去吧,不去就可惜了。云南那地方,海角天涯的,很好的!”
洪福按奈住心动道:“好了,再说吧!”
海边的这个春天来的比往年早且温润。大街小巷恢复了往日的沸腾。置身喧嚣,有时让人更寂寞。破天荒地,水晶主动要求姐姐放她出去散散心。
洪福惊呼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水晶笑笑道:“你怎么了?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有这么惊讶吗……明天你就去云南游了,我一个人在家,没机会出门的。走了,不用打电话,很快就回来!”她徒步走出门,却不知该走向哪里。
春的气息苏软了整个城市,到处散发着一股股温热的律动。她低头前行,不知不觉的走到护城河堤上。堤坝两岸精致的小径上,花柳掩映下,是一对对情侣的脸。她突然想起他,不,不是突然,是一直在想,只是此时此刻更加的清晰深刻罢了。她幻想的出神,她看见自己偎在他的怀中,他用他特有的温言软语给她讲好听的笑话,她听见他深情的叫她小丫头,她感觉到他吻她的脸颊。她的脸突然的烧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摸自己的脸,她被自己脸上的热度吓了一跳,正是这烫将她的意识灼回了现实,一个声音在不停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你们不能够在一起,不能,不能……她被这种声音弄得异常烦躁。
双手插进衣兜揉搓,她这才想起刚刚离开时,她偷偷的拿走了姐姐的一枝烟,她拈它出来,轻轻弄展了它的褶皱,缓缓的放在嘴里,点燃。她不会吸烟,烟雾呛得她直咳嗽,她想不出姐姐们何以对这东西有那么深的依恋?她有点气急败坏,索性扬手将它扔了出去,任它自己在那里明明灭灭断断续续的着火,好像受着天大的委屈。有人在它面前蹲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捡起它,放在嘴里,吐出烟雾。
她转过脸去,不明所以的打量着眼前的情景。他笑了,路灯下,露出有些迷幻的脸孔。
他说:“这么好的烟,这么好的女孩,可是好烟和好女孩混在一起就不好了!”
水晶恢复常态笑道:“为什么不做一个单纯的路人甲呢?如果招不来人喜欢就只能招来别人讨厌的!”
他笑出声音来,道:“那么你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呢?”
水晶看了看他含在嘴里的香烟,想起刚刚自己也是那个样子的含在嘴里的,似乎有间接接了吻的嫌疑,言昭的脸又不适时机的从她的心里蹦出来,她的心里徒增上了某种厌恶,皱了皱眉,跺了跺脚道:“你很无聊!”说罢,扬手而去。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目送到不见了踪迹。
他小心翼翼的熄灭手中的烟,又抓痒似地点燃了它,吸两口,又灭掉。反覆了几次,最终灭了它,留下短短的一小截,放在上面贴着左心脏的衣袋里。他舍不得全吸掉,因为那是她扔下的,有她的气味。他对她产生的这种感觉,有时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以前他是十二分的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可是自从第一次在东方沐浴看见她,他的身体里便时时产生揪着心的想念了。
蓓蓓受了洪福嘱咐,要她常去水晶那里看看。其实不用洪福嘱咐,蓓蓓也是有想过要去的。倒是洪福的嘱咐给了她一个台阶下……她无论如何也不好直面水晶。那样冷幽的女孩,只是静默,就能用气场伤人。然而水晶并没有蓓蓓想象中的那样漠然,这令蓓蓓倍感欣慰。
蓓蓓小心问道:“去见他,呃,你父亲了吗?”
水晶淡淡一笑道:“还没有,打过电话来的,我告诉他姐要出门,我要看家,等姐回来后再去!”她省了“爸爸”这个主语,当着蓓蓓,这个词着实有些敏感,她也还没有对另一个男人适应这个称呼,虽然早就是已知的事实。蓓蓓轻轻地“噢”了一下,算作应声。
水晶的手机短信音乐突然响起来,只见她一脸掩不住的兴奋。不用想,蓓蓓就已猜出是谁。
蓓蓓点燃一枝烟道:“他吧?说什么了?”
水晶点头,努力掩着笑意道:“问我在哪里,还说,还说……
“说想你?”
水晶的脸笑出花朵来。
蓓蓓轻轻闭了一下眼睛道:“傻丫头!”
晚上,蓓蓓不打算走,两个人亲手弄了一桌家乡的家常菜。伴着音乐,就着酒。两人的话题无非是,感情。这是她们唯一可以倾谈的事,也是最可以谈得来的事,更是各自拥有着揪着各自内心的事……同病相怜。
蓓蓓微醺道:“那男人,只不过是顶着爱的名义来寻找你,不要相信啊,傻丫头!看不见别人,不看不见我和洪姐的事实吗?我们何以过得这样不堪呀!”
水晶道:“洪姐也说过同样的话。人人都是这样的吧,总觉得命运对自己不会向对待别人那样差,所以不顾劝阻,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这就是人为什么越变越沧桑的缘故吧!没办法,有些时候,人生的弯路非走不可!”
“即使名知前方就是陷阱是火坑?”
“对!是陷阱,会想它是温柔的陷阱;是火坑,会想它是爱恋的火坑。我愿做一只扑火的飞蛾!”
蓓蓓心痛道:“那会毁得你灰飞烟灭,而不是投奔火海时凄烈的美呀!”
水晶坚定道:“那么我情愿一场灰飞烟灭!”
蓓蓓几乎嚎叫道:“你没救了,傻孩子!你没救了,你会比我和洪福还要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