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雅阁外
这馨雅阁来来往往一般都是常客，青州就这么大，平常路过的外地人也不多，今日门口却出现了两张新面孔，是两位年轻的后生。左边一个英气逼人，身形高挑，皮肤却看着像姑娘一样水灵，左手持一柄折扇，扇起的风轻轻地撩动着两鬓间的两缕青丝，嘴角微微上扬，对每个看过来的人都会礼貌地微笑，任何种姑娘看了都会春心萌动。右边一个，虽然像刚摔到了一样眼角和鼻子有淤青，也盖不住原本俊美的面孔，更何况是那奇异又深邃的棕色瞳孔分外撩人，当然，更难得的是，两个人一看穿着就是有钱人。
老鸨子笑盈盈地迎上来，一手抓一个胳膊，欢喜得就差抱住两人了，亲切地问道：“二位官人第一次来吧，想要什么样的姑娘啊，我们这什么样的姑娘都有呢。”
“那个……林穗儿……”水灵少年还没说完就被老鸨子打断了。
“哎呀！官人真是太懂行了。”老鸨子甩着帕子，“穗儿可是我们这最红的头牌，一看你们就是打听过来的。不过……不过……这穗儿平常被一位大人宠着，一般人本就难得见一面，这两天也不知怎的，一直生病不能见客。不如二位先见见小茹，等她回来了……啊不，病好了，再侍候二位听曲儿也不迟啊。”
江元岚没有戳穿，反而问道：“既然头牌那么难见，那可有与穗儿最亲近的漂亮姑娘，我们且与她熟悉一下，也好在穗儿姑娘那里牵线不是？”
“哎呀那当然有啦，我们这里锦瑟穗儿二人是最红的，也是关系最好的，官人来了自然是不能怠慢的，诶~小翠，让锦瑟上楼见贵客啦~”接着又拉起了苏离的胳膊，“哎呀，小官人真是好看啊，啧啧啧，二位楼上雅间请吧~”
二人在雅间静静品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门被推开了，苏离只觉一阵幽香扑鼻而来，一位身着紫绸长裙的女人走了进来，身材曼妙，体态婀娜，步履轻盈，虽然是眉眼之间露着媚态，举手投足间却又尽显优雅淡然之气。她手环一柄琵琶，微微向二人行了一礼，便坐在了旁边雕着孔雀齐鸣的黄花梨圆凳上。
“姑娘真是让我不虚此行，想必姑娘之前也是个名门之后吧。”江元岚还没开口，看直眼的苏离就没意识地开口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锦瑟微微一笑：“往事云烟，何必挂怀，二位，可有想听的曲子。”
她一开口，苏离就被酥到了，那是一种成熟稳重又温婉磁性的声音，仔细看看，这个叫锦瑟的女人，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的细纹，如果算上这些年的保养足够好，现在约么也三十有几了，正是苏离母亲会有的年纪。从小目睹母亲故去的她完全抵御不了这个年纪的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咳咳”江元岚轻咳了一下，看了一眼发呆中的苏大小姐，心想自己定力还足着呢，怎么这个女人先被迷倒了，接着说：“其实，我们是想来打听穗儿姑娘的。”
她正欲抚琴的手顿了下来，“我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跟你们说的，穗儿已经很久不接客了，你们打听了也没什么用。”说罢，起身就要走。苏离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锦瑟一惊，苏离自己也被自己这个举动吓到了，连忙松开了手。
“你知道，林穗儿她，死了么？”江元岚悠悠开口，声音极轻。
刚准备开门的锦瑟停在了门口，不可置信地转过头，“什么？”她趔趄了一下转过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这个疯子你在说什么？”
“是我们发现的尸体，现在她就在青州府内。”
她恍然失神，跌坐了回去，“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
江元岚有意地避开了血字和小石头的事，把其他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锦瑟。她呆坐在那里，空洞的双眼泛着泪光，许久，才开口。
“我原本以为，至少，我们两个之间，还有她这样一个命好的姑娘。”
她叹了一口气，苏离却是对这句话摸不着头脑。
“我本生在官宦之家，与穗儿家是世交，她的父亲精通商贾，家境殷实，穗儿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拱月般的待遇，直到那年，十五岁的我嫁与了她哥哥，就是那一门亲事，害了他们全家。”说到这里，她又有些哽咽。“那一年，我父亲遭奸人陷害，诬陷我大哥对贵人……不……不恭敬，圣祖大怒，诛连了我们全族，男人全部都赐死，女人则只能全部为妓。我……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她，毕竟没有那门亲事，她便不会被诛连，那时候她只有十岁啊。”
说到这里，她仿佛又陷回当年的自责中，沉默了下来。
“姑娘可认识杨文轩杨通判？”
“认识。”
“他和林穗儿……”江元岚试探地问道。
“我方才说她命好，就是因为杨……文轩。”
她把琵琶放在一边，站起来，摩挲着手里的香囊。
“我们当时被王妈妈收留，她对我们很好，也答应了我们只做雅妓。穗儿善舞我善琴，就这样，没过多久我们就在青州有了不小的名声，也就有了大量的银钱。穗儿那丫头……心善，常用恩客给的赏钱布施”她想到这里，低头浅笑：“有一次，一群家丁不知怎的，在大街上暴打一个道士，打得头破血流，连路人都不忍心看，但又没人敢上去劝阻，那丫头一急，竟将口袋里的银钱尽数抛向空中，趁着家丁们哄抢的时候，拉着小道士就跑，我都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哦对，当年那个小道士，名叫杨吉，就是今天的杨文轩。”
“后来……你能想象么，一个道士，为了一个女人，居然常在青楼帮工，为了能见穗儿一面，几乎把一整个青楼的人吉凶都算遍了，他真的是对易经八卦特别精通，又聪明能干，大家就慢慢接受了他，穗儿也渐渐被他打动，两人便……步入爱河不能自拔。后来王妈妈告诉了杨吉穗儿的身世，你知道，这年头官妓想从良有多难。”
“哎。”锦瑟又叹了一口气，“杨吉这家伙，也真是执着，恰逢建文……额，圣祖过后放榜名额增多，杨吉为了有朝一日给穗儿赎身让她过上好日子，便放弃了道士身份，开始苦读书，去考榜，说来也因为他聪明，这才过了几年，就在三年前的时候，他考中了三甲，去年就派回到青州当了通判，这么多年过去了，苦了他们俩了。他虽然回来了，还是没有断绝和京城的来往，就一心想着托关系帮穗儿赎身，她这种官妓，光花银子是没用的，眼看着事情要办成了，穗儿却……却……”她想再说下去，却已泣不成声。
苏离走了过去，递了一块丝帕，看锦瑟哭的摇摇欲坠，便扶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身上，说道：“想哭就哭吧，把伤心的事发泄出来，她是个善良的姑娘，一定会在某一个地方幸福地活着，你也是个善良的姑娘，不该只望着别人的幸福，你也要寻找你自己的好命。”
实话说，这句话没错，这个动作也没错，错就错在苏离这身衣服，他现在可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这会早被她忘在脑后了，这句听上去略带暗示性的话在江元岚听来格外不舒服，一个女人，居然比他还会撩妹。
果然，锦瑟哭完，连看苏离的眼神都有了一点变化。
“谢谢公子，丝帕我会清洗后再归还的，你宅心仁厚，也会……也会有……。”说完脸颊竟有了一丝丝微红。
苏离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啊，想起来自己女扮男装，瞬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怕说多了又被误会，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门外突然有嘈杂声，苏离大喜，赶忙转移话题说道：“哎外面这是怎么了，我这就出去看看啊，出去看看。”说罢，连忙打开了屋门。
馨雅阁是一个环形的楼，中间是直通的穹顶，只见远处的对面，围了很多人，刚才引他们入雅间的小翠正在一个房间的内门口坐着，眼瞪得大大的，手指着他们房间的方向一动不动，而过道里外门口，一个约么七八岁左右的孩子惊恐地跌坐在一旁，一边往后不停地爬，一边咿咿呀呀叫着。
“元岚，你快来！”苏离叫着他，“你看，你看那个人，那个女人是不是……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