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经大亮了，马车滚碌的声音依旧单一，部队跟在后面的行进声也依旧单一，这声音已经晃过了好些天，也就是说，已经行了好远的路。
宽大的马车里，江北栖倚着华凌恒昏昏欲睡，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是一闲下来，一点点倦意就涌了上来。近日确实是无聊的有些过分了，刚开始还能聊的天南海北，到现在却是再也找不出一点话题。
终于在午夜时分的时候，马车晃悠悠的停了下来。
李公公赶紧捧着厚实的外袍迎了上来，华凌恒也是阔步的下车，等到自己把衣服穿好了，才转身将里头的人抱了出来。
华凌恒给江北栖披了一件轻薄的狐裘，看着她裹得严严实实了，才放下心来。
穆影尘远远的从队伍的最前方赶了过来，说话的时候也尽量压低着声音：“启禀陛下，可以行动了。”
冷风卷过来，微微的刺激着人的神经，江北栖衬着月色瞧着前方，到处都静的很，甚至连火把都很快灭了下去。
“借着这短暂的休息，是我们最佳的离开时机。”华凌恒微微偏着头，“现在天还暗，赶紧出发。”
江北栖皱着眉头，“叛贼就不会发现了？”
“现在还不清楚叛贼到底是谁，他现在混在英翎军的队伍里，目标实在太小，”华凌恒微微叹了一口气，“将军只能尽量将英翎部队调开，我们必须衬着月色离开。”
江北栖了然的点点头，出发前转头看了一眼穆影尘。
哥哥……
万万保重。
马车是在流鸢城几里外停下的，时间也计算的刚刚好，天色刚亮的时候，华凌恒和江北栖便率先进了城，并且很快安顿下来。
“中午时刻，穆影尘会率领着大军正式攻城，为我们吸引注意力。”华凌恒坐在椅子上，桌上摊开着一副流鸢城的地图。
“从这里到这里，都是炎岭派的地盘。”华凌恒的手指从羊皮地图上滑过，圈出好大一片的范围，“至于这里……”
江北栖看了一眼，没有吭声，流鸢城的占地面积并不小，炎岭派已经占去了一半，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地方也是和炎岭派勾结在一起的叛官所占有的，可是还是穆然剩下了大半边地。
那里是……
林清绝的。
江北栖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了，那个蕴藏了无数秘密的林府，以及那个怎样也不会想到是被自己主子杀死的哑姨。
江北栖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玉壁石和紫锂晶在炎岭派人手里，我们要先趁着穆影尘的第一次进攻打探到其确切的位置。”
“不先去找绿烟吗？”
“她等会就该过来了。”华凌恒应着。
“哦……”江北栖应了一声，“臣妾算是发现了，其实陛下比臣妾还会用人。”
“那也是你教出来的人，自然有眼色一点。”
说着，一直掩着的门突然就被敲响。
“来了。”华凌恒率先站起身来，应了一声让人进来，外头的人着了一身的风寒，神色也冷淡的过分，衬的娇颜越发孤寒。
绿烟进来的时候，看着华凌恒的神色都是漠然的，好像对她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尊贵不尊贵之分，直到走到江北栖面前，才毕恭毕敬的跪了下来。
这个骄傲的姑娘，只认自己的主子。
“赶紧起来，”江北栖笑着应她，“辛苦你了。”
绿烟偏着头看她，于是，江北栖转头道：“绿烟的性子陛下也是知道的，臣妾带她出去说话吧。”
华凌恒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声小心点就放她们走了，当木门被轻轻关上的时候，华凌恒的神色才微微变了一点。
她的皇后，倒是找了一个好随从呢，尽然能够这样忠诚。
想起在南林将她抓住的时候……
“堂堂天子追着一个女人不放，说出去也不怕被笑话。”绿烟的脸色尽是冷漠，甚至于卡在她脖子上的手劲越来越紧都不肯说出江北栖的具体位置。
“你到底说不说？”华凌恒的神色越来越寒，从皇宫赶到这里都没遇到什么阻碍，却偏偏摊上她这个一直跟着皇后身边的随从。
绿烟冷眼看着华凌恒，冷漠的笑着，但就是不回话。
那时风势稍劲，卷的好些叶子啪啪作响，却也惊人的过分，两方冷漠着对视的时候，一时间连空气都安静下来，若不是突然江北栖那边突然传来隐隐的动静，绿烟突然意识到应该是出了问题，万不得已松了口，不然这边还不知道得僵持多久。
但也万幸，江北栖选了个这样个性的随从，华凌恒的念头慢慢的变了。至少江北栖在外一半的性命，都是她帮着保住的……
房间的外头，是一条幽暗的走廊，她们藏身的这个地方，实在隐秘。当然，这也是绿烟处理好的，才让她们一进城就有了落脚的地方。
“炎岭派最近嚣张的有些过分了。”绿烟的脸色不太好，“许是潜伏在英翎军里的叛贼作用太大了，所以他们根本不将这次攻击当回事。”
“而且我的身份也几乎要暴露了……”绿烟叹了一口气，“估计是再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了。”
“不必自责，做了那么多已经足够了。”江北栖宽慰的拍拍她的肩，“等这次事情结束，回宫以后好好休息吧。”
“当真要跟着那人回宫？”绿烟皱着眉头，神色里带着少许的不甘和不理解，“当初不就是因为不情愿才出来的吗？”
“到底身不由己。”江北栖叹了一口气，目光幽幽的，一边也是尽量压低着声音说话，“不过终究还是要离开的，不必为这操心了，下一个目的地，颜海派。”
绿烟的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点了点了头。
不是不愿意江北栖留在华凌恒身边，绿烟这样想，华凌恒并非不好，甚至于他为了江北栖甘愿放弃整个后宫的女人，换作是谁都要赞誉他的钟情了。可是他是天子，那个倾尽天下权力于一身的帝王啊，后宫三千佳丽才是他真正的职责，先不说他对江北栖能保持多久的热情，就算是能够许诺她一辈子，终究还是不妥的，独宠后宫的妖后，这样的罪名迟早是要扣到江北栖身上的。
况且每次看着江北栖和华凌恒呆在一起，江北栖总会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她的主子，不是自愿的。
一想到这，绿烟心里总有些担心，好像在她心中，江北栖和穆影尘在一起，她都会觉得放心几分，毕竟江北栖对穆影尘的依赖，都比华凌恒多那么一点点，甚至，要开心一点。
“好了，天色马上就要大亮了。我们该准备出发了，你该跟去跟穆将军会合了。”
绿烟不放心的看着她，好久，才有几分不舍的走了。
江北栖看着绿烟的背影有些孤寒，突然生起几分怪异的情绪来，若自己离开了……
她的命运又该如何？
这个可怜的女子……
太阳刚刚爬上枝头，混浊的天色还未散尽的时候，流鸢城突然就乱了起来。
英翎军的攻击实在太快了，快到让人措手不及，一声下令攻破了几乎无人看守的城门，然后就彻底闹了起来。
根本就不是说好的午时开战。
到底是英翎军，个个训练有素，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吸引注意力，所以动静也实在是大。
但炎岭派也早就做足了准备，两方人马一下子就厮杀起来，顿时，战意激起。
城里很乱，可却也没有凄凉的惊恐，炎岭派里的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甚至被流放的叛官也嚣张的过分，所以交手的时候，硬是生出几分势均力敌来，宛如拼杀十天十夜都不足为过。
绿烟和穆影尘都没有动，只是指挥着大部队的行动，他们站在较高的楼房上，总览着大局。
“最南边的林府，势力实在摸不透。”绿烟冷眼看着前方，“打探了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皇后娘娘有嘱咐过不必顾忌林府的……”穆影尘有些奇怪，想着江北栖匆匆赶来跟他说的话，但也是不明白，为何可以不必顾忌？
但她的语气里，就是有几分笃定。
好像……
什么都知道一样。
”将军还是收心吧。”绿烟将话题带回来，“既然主子吩咐过，那就不必在担心了。”
穆影尘微微扭头看着她，不再说话，慢慢的，两方人马武器碰撞的声音就渐渐撞击耳里，越发的惊人。
“分头行动吧。”江北栖披了好大一件黑色的斗篷，半跪在炎岭府里的某座屋檐的上方，那架势，已经做足了准备一样。
“总觉得有几分不放心……”华凌恒皱着眉头，视线紧紧的盯着她，“太危险了，要不朕还是把你送回去吧。”
江北栖叹了一口气，偏了偏头，“陛下太小瞧臣妾了吧。”说着，还没等他回话，轻身一跳就从半掩着的镂空木窗翻了进去，接着传来一声轻轻的落地声。
“一个时辰后，原地方汇合！”
“哎——”华凌恒有些来不及，抬了抬手却什么也没抓住。
该死的，如果还有下次，绝对不会再带她出来，肯定把她死死的关在宫里。
她的皇后，行事竟然比他还果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