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马雨洛把梁成志的礼品盒带过来。我看着这个比我头还大的礼品盒，确实有些好奇。
我问马雨洛：“我可以拆开看看吗？”
“嗯，”马雨洛应了一声，“这里面还有你的礼物。”
我一愣，随即笑了，梁成志总算还是明白人。
果然不出我所料，里面是一封粉色的情书和一个足球。我看见马雨洛的脸一下子红了，心想梁成志有进步。
我把足球掏出来，觉得梁成志有点本末倒置，给女孩子就一封小小的信，给我这么一大足球。
马雨洛支支吾吾说那个信才是我的。
我脑子没转过来，梁成志难道一直喜欢男人，假借马雨洛之名和我套近乎？我吓得差点一个大脚把足球踹出去。
我万念俱灰地把信收好，把足球放回去，交给马雨洛。
马雨洛一声不吭。
我说你放心，我是正常的。
回到家里，我一想到老子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写的，我就蛋疼。
我关上房门，把情书拿出来打开。
我长久地沉默了。
信里讲述了一个女孩，每天坐在二中操场的看台上，默默看着一个男生踢球，一直踢到暮色笼罩大地。男生往校外走，她就一直跟在身后。
我落了泪，梁之倩你傻啊，我根本不知道嘛！
我坐在椅子上，心乱如麻。
我双手撑着脑袋，想了半天。我说我现在一定要冷静，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说冷你妈逼，我说我不能感情用事，我应该严谨客观。我把眼泪擦干，拿出我的关于喜欢马雨洛的证明题。
我的心平静下来，我回答着是或否，最后我把纸放回去。
我喜欢梁之倩笑的模样，我为她落泪，我想拥抱这个小姑娘。可是只有这三点。这一刻，我心如刀割，忽然觉得我是如此的残忍，我把人的情感变成了一丝不苟的程序计算。
我抱着头，第一次怀疑我是不是大错特错。
我去了一趟C中，我不能任由梁之倩浪费着她初开的情窦。
职校的学生，一眼就能看出来。相貌是天生随机分布的，但是气质是后天培养的。我默默地走着，一路上有女生对我指指点点，可我只看到没有一间教室里学生超过一半。我觉得家长的教育思想亟待改变，大学不再像三十年前那样意味着衣食无忧，现在大学泛滥，毕业生的薪水不及蓝领司空见惯。可是呢，所有的家长依然把平淡无奇的子女送进高中，让他继续浪费三年光阴，学些屁用没有的正弦定理，虚拟语气，甲基丙烯，万有引力，然后在混蛋大学里混四年，累计七年，出来没好工作。他们的父母被朋友圈子禁锢了思想，仿佛子女上职校就低人一等，哈哈，高中里依然有类似的情形，仿佛子女选文科就低理科一等，愚昧至极。导致的后果就是职校的生源越来越差，典型的马太效应。我无比欣赏物理奇才和他的父母，果断而坚决地让他学了一门理发的手艺。他现在很好。
我到操场上，看见梁成志和一群人在踢球。我忽然想起今年暑假梁成志已经是C中校队的一员，他们训练得如此认真，X中被虐是情理之中。而且，明年，梁成志必将升任C中校队队长，届时作为X中校队队长，我们势必不共戴天。
梁成志看见我，大声地招呼了一句，说让我等会，还有几分钟结束。我笑了，我喜欢善始善终的人，你可以不爱学习，但你不能每一件事都虎头蛇尾。
我走到看台边坐下，几个女生坐在上面鼓掌尖叫，下面的球员里应该有她们的男朋友吧。
我观察着C中的球员，结论是今年他们的冠军十拿九稳。
梁成志大汗淋漓地跑过来，说楚凡兄怎么有空大驾光临呢。
我憨憨笑了笑，心里寻思着怎么开口。
“那个礼物马雨洛怎么说，”梁成志难得地害羞了一下，“我想来想去送了个足球。”
我说她很喜欢，你要加油，争取帮C中卫冕。
梁成志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叹口气：“那封情书你批准的？”
梁成志又在装傻：“什么情书？我不知道。”
“告诉你妹妹，我不能接受。”我一刀两断。
梁成志一下子火了，刚刚还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演技太差。他指着我的鼻子说：“你小子放屁呢，你敢看不起我妹妹？”
我面无表情地说：“是的。”
梁成志一拳把我鼻子打出了血，我一动不动，没有还手。梁成志眼睛通红，骂道：“你不要狗眼看人低，我妹妹可比马雨洛还要好。”他忽然委屈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我比你还委屈好不，我揩去鼻血，拍拍梁成志的肩膀，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和其他女生好。”
梁成志一把甩开我的胳膊，跑远了，临走前，他恶狠狠地说：
“暑假我要把你们X中踢出屎来。”
我知道，我们没有办法做朋友了，我可是准备把C中踢出屎来的人，我要教他们做人，我要告诉他们，这世界上，真的存在头脑复杂，四肢发达的男人。
我相信马雨洛看到了情书，她诚实地交还给了我，我多希望她能私藏，别让我知道。课间，马雨洛小声问我同意了没，我说你看我鼻青脸肿的像是同意的样子？她哦了一下转过身，继续写作业。
我唉了一声，马雨洛小姑娘，17岁了就知道写作业，你这样走上社会被人卖了估计还得帮人数钱。
这天放学的时候，我走到小树林里，刚好可以看到6班教室。
何空拿着数学书走出来，面容平静。
我倚在树上，两手插在裤袋里。
梁之倩轻快地走出来，她和同学聊得很开心，不时捂嘴直笑。
我面无表情，梁成志果然还没有告诉她。梁成志，你不够狠。
梁之倩看到我，有些惊讶，又有些害羞。我笑了一下，朝她招招手，然后她就像一只蝴蝶，翩翩地朝我飞来。
像一只飞蛾，义无反顾扑向一道鬼火。
我只能安慰自己，长痛不如短痛，无论对你还是对我。我无法像其他男生一样，和你放学手牵手，并肩看细水长流，我无法和你聊一夜的QQ，安静着你的沉默。
梁之倩哭着跑开的时候，我看着她娇小的跌跌撞撞的身影，无比地想拥抱她，想抱在我的怀里，可是我不能，我只能像一棵树，站在那，像小怪兽，被孙悟空定住的小怪兽。
我一脸死静，如果这时候有一个女鬼敢从树上挂下来。
看到我，她会屁滚尿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