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体之术是没有副作用的，只要是对方自愿的，多少人都不存在问题。十万伪神，三倍于我的法力，真的能毁天灭地的吧。
这个法术既是我研究出来的，我自然是有法子对付的。所以，有我在，高黎不敢轻易进入南安城。而周璋，也因为身上有我的法力，才逃过一劫。
当年我跟高黎说过，这法术一旦破了，就是灰飞烟灭，所有合体的神明一起。
所以，只要我还在，高黎就没有胜算。
若这就是玉帝从天命老人那里听来的三界之劫，他稍微担忧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他有必要特地去找水镜吗？天庭不是一向都不关心伪神的死活？要说我不出手，天庭就会输的话，我还真不信。别看玉帝总是吐槽天庭诸神每天都只知道醉生梦死，其实他们都明白着呢。天庭毕竟做了十几万年的三界之主，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灭掉？当年那只猴子神通广大，闹翻了天，结果这天不还是又翻回来了？
玉帝如此费神，是因为天庭开始重视伪神了吗？若是这样，我还真该谢谢他。
高黎说我不待见他。其实不对。我最不待见的人是玉帝才对。可是，他是三界之主。我不能把他怎么样，他有难了我还得去救他。所以，我只好尽量躲着他，眼不见心不烦。至于高黎，我们一起喝了一千年的酒，他还说我不待见他，我觉得有点儿心寒。若是不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跟他一起喝酒？
这次我并不是来救玉帝的，也不是来救天庭的，而是来救高黎和那十万伪神的。
我说：“高黎，你知道，我若在这里擒了你，一切就都结束了。你敢单独见我，是有什么凭仗？”
高黎看了我一眼，轻轻吐出一个名字：“白沙。”
我一惊，“你抓了白沙？”
高黎淡淡的笑了，“若我说她是自愿来的呢？你信不信？”
我说：“我就算再怎么相信你，也是有限的。你若一直透支我的信任，让我最后拿什么去信你？”
高黎微微笑道：“灼华君，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答应什么条件，我就放手？”
我说：“你若肯放手，自是最好不过。”
高黎转身，又坐到桌子上，伸出食指，“只一个条件，你答应了，我立马解散军队。”
我点头：“说来听听。”
高黎道：“我要你……当伪帝。”
我有些不解：“伪帝？”我皱眉看他，实在有些不解。
高黎点头：“我说了，这里是伪神廷的王宫，这宫殿是为你而建的。难道还有什么疑问？”
我摇头：“我只是不明白，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你绑架了三万伪神，赔上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逼我当伪帝？”
高黎道：“灼华君不是一直想知道，伪神若是死了，还能不能复生？你就没有想过，伪神诞生至今已有十几万年，怎么会没有这样的先例？玉帝有没有告诉过你，伪神死了，即使是灰飞烟灭了，只要信民仍在，他就能活过来。只不过，这活过来的时间，需要一千年。一千年，信民不断，就有机会活过来。所以，你若是不答应我的条件，也不必太过为难。我这次若是死了，等个一千年，我们还是能再见的。”
我抬眼瞪他：“你是说，就算我真下得了手杀了你。一千年后，你还是会再来一次？有本事，我就杀了你的信民是不是？”
“生气了？那就答应我的条件。”高黎将腿收到桌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仰头看我，“灼华君，只有你当了伪帝，伪神在三界才会有一席之地。我要你以伪帝的身份，上天宫，跟玉帝谈判，为这十万伪神挣得一份保障。呵，这十万伪神在我手里，跟在你灼华君手里相比，意义可是不一样的。”
我后退几步，背靠着桌子盘腿坐在苔藓地上，托着下巴闭目苦笑。
伪神在三界一直都谈不上什么地位不地位的——三界本就没有伪神的容身之地。如今是太平盛世，自然是看不出没什么问题。但是在战乱时期，妖魔横行的时候，伪神就是任人宰割的奴隶。对真神而言，伪神还不如一只蚂蚁的分量重，自然不会理会伪神的死活。
我长年隐居桃花山，对这些事都只听闻，并未亲身经历过，大抵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在我看来，没有地位，就是没有骚扰，乐得清静。像如今，玉帝不止正眼看我，还看得挺紧，我可不觉得得到什么好处。
高黎想要为伪神在三界挣得一席之地，这想法自是无可厚非的。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枷锁，还有那么多人飞蛾扑火般的去追逐。但是，我如今已能够去理解了。我不在意的事，未必别人就不在意。我以为的好处，于别人而言或许就是不公平。
我睁开眼睛，对高黎点头，“我答应你。”
高黎笑。
我说：“能不能先带我去见见白沙？”
高黎起身：“没问题。”
***
高黎山是圣山，朝圣者虽不多，却都有着坚定的信仰。高黎作为高黎山的山神，他的府邸——高黎宫自是修建得很是壮观。只是，这里的信民其实更多的是佛教信徒，所以，这高黎宫建得比我的桃花庙更像是佛殿。
高黎宫下面有巨大的地宫。白沙就被安置在地宫里，她看起来瘦了些，气色有些不好。不过，看着没什么大碍，这地宫的环境还不错，想来高黎并没有苛待她。
白沙见我来了，似乎很是意外，瞪高黎。
高黎轻笑一声：“我可没去骚扰他，是他自己来的。”
我了然。大概高黎之前跟白沙讲了条件，白沙自愿加入他的阵营，高黎就放过我。她大概是见识过高黎使出合体之术之后的实力，觉得我不是他的对手吧。真是个傻丫头。
我对高黎道：“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谈谈？”
高黎转身，离开了。
白沙转过身，没有看我，语气生硬：“你来做什么？”
我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小白，谢谢你。”
白沙转头，看我的眼神有些嫌弃：“你是假冒的吧？”
我伸手揉她的头发，笑了笑：“我是来带你回家的。小白，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没有用的，你不是他的对手。”
白沙怔了怔，挥手打掉我的手，站起来，走开几步，道：“灼华，你别自作多情，我来这里是自愿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这高黎山哪里比不上你那小山包？高黎是伪帝，哪里比不上你个小花神？更何况，他说他需要我，可你呢？灼华，我如今才知道，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只是个困扰。不对，应该说是阻碍。你希望我死，尽早消失，对不对？”白沙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转身看我，眼里的泪水不像是装的。
我虽知道白沙这话本意是想要赶我走，但是也能看出她是真的伤心了。我问道：“这话是谁跟你说的？高黎？”
白沙苦笑：“是谁说的重要吗？这是事实，不是吗？”
看来那件我一直不愿她知道的事，终究还是被她知道了。难怪白沙会来送死，若不是彻底绝望，她怎会丢下南安城的百姓不顾？我皱眉，心脏的位置隐隐发疼，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疼痛了。
最初遇到白沙的时候，我对她的感情很是复杂。一半是因为她长得跟飞沙实在太像，还有一半却是因为她是沙河河神，或者是她说的坝神。
不管是什么神明，她的存在都依赖于沙河，依赖于南安城的信民。可是，我想复活白铃。要复活白铃，必须要打破沙河深处的千里冰层，而如此一来，这一片区域多半会爆发无法估量的地震。只要南安城还存在，只要桃花山还有生灵，我就不能这么做。我曾说我会等到沧海桑田的那一天。可是，若真有那么一天，南安城不再了，白沙定然是消失了的。
所以，白沙和白铃，是不可能同时存在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的确很是难过了一阵子，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白沙消失。
我不愿意告诉白沙有关飞沙和白铃的事情，也是担心她会误解。而如今，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或许，如今这个时机，让她就这么误会下去也不错。我笑了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我整了整情绪，笑了笑，对白沙道：“小白，高黎应该告诉过你关于合体之术的事吧？也跟你说过这需要被合体的神明自愿配合对不对？你是不是打算假意答应高黎，然后在他使出合体之术的时候捣乱？”我想来想去，白沙执意留下来，也只有这个理由了。
白沙瞪我一眼，“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害他？我也是伪神。”
我叹了口气，“若是合体之术这么容易就能破解，高黎又怎会如此肆无忌惮？这法术在施法之前，施法之人会问你，是否自愿。你若答了自愿，就不容悔改。否则，法术一旦施展，你再反悔，你的意志就会被其他人的意志取代。你也就此消失。所谓合体之术必须要其他人自愿，考虑的是那些被合体之人的安危，于施法之人是无碍的。”
“……”白沙愣了愣，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我起身，想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却被她躲开了。我笑了笑，往门口的方向走去，道：“合体之术是我教给高黎的。这本就是我研究出来的法术，自然有办法应对。如今，高黎已经答应我放弃攻打天宫的计划。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一番，等明日，我就让他放你走。你回南安城去，好好守着沙河，别再做傻事。”
“灼华！”白沙突然转身叫住我，声音中似是带着极力忍住的哽咽，“那你呢？你是不是再不会回去了？”
我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淡淡道：“我答应了高黎的条件，留在高黎山帮他统治伪神一族。小白。这件事因我而起，自然要由我来做个了结。”
或许，早在一千年前我就该死了，是高黎和这些伪神帮了我，如今，我总不能扔下他们不管不顾。
这是我欠下的债，过了一千年，终归还是要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