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我又气又恼。
气的是他全然不顾自己的身子,那腿,他不要了吗?
恼的是我竟然被他弄得恍惚了心神,竟然忘了他是病人,忘了他刚醒不久,算是才捡回了一条命啊!
再接下来,忧虑担心,齐刷刷的都来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就红了。
好你个拓跋长涉,又自作主张的把我一个人留在了临海。上一次就是在临海让我们错失了几年,我更是按耐不住了。
也没怎么准备,拉了马,紧追他的脚步而去。
幸好我闲来无事,培养了不少影卫。这会儿,正是派上了用场,没过几个时辰,我就找到了拓跋长涉。
临海的苍天遗美最是豪华,我手里拿着拓跋长涉为我做的手杖,笃笃的敲着地面,来到了一个空座前:“这位公子可否借个位子?”
拓跋长涉却是没有说话。
我笑着坐了下来:“这么好的地方,只喝秋草怎么能行。来人,上两盘云水酥,再来一坛踽梅!”
“苍儿,你?”
“公子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一个瞎子,一个瘸子,似乎还挺般配。就着这种缘分,怎么着也要喝两杯再走吧!”
拓跋长涉哭笑不得,挥手让抱着踽梅的小二换了几盘清淡的小菜来。给我的碗里夹了些,叹着道:“好了,既然想去,就一起去吧。真是的,还要让我多掏路费。”
“放心,小女子还是有些私房钱的!”我一边吃,一边说。
突然的,房间的门被推开,几个人陆陆续续的走了进来。
“阁主!”几个人声音刚喊出来,估计是看到屋子里还坐着一个女人,两个字竟是硬生生的梗了半字在喉。
我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别笑了,小心呛着。”拓跋长涉无奈的很。
“你们几个也别杵在那儿了,说吧。”拓跋长涉风轻云淡的又补了一句。不难猜出,他们应该是桀月的手下,我放下筷子,走到拓跋长涉身后,面上已转为认真。
“根据探子来报,约翰在找一张藏宝图,他与临海海军首领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至于黛丽依旧是死死的缠着焰王。”
“焰王妃呢?”拓跋长涉问。
“焰王妃……”顿了顿,那人才说:“焰王正在全力寻找。”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拓跋长涉的肩膀。
“继续找,不遗余力的找!”拓跋长涉吩咐,“另外派人盯着阿曼,保护海王的安全。”
“领命!”那个人似乎还有话要说,“只是?”
“说!”
“似乎还有一拨人也在寻找焰王妃,瑱国使馆和玉碎使馆也在同一时间进了一批新人,不知是敌是友。”
“能帮衬就帮衬这些吧,他们都是阁主夫人的人。”拓跋长涉突然一句,让我有些尴尬。这个男人,他怎么就知道那是我的人!
他的几个手下,赶忙退下。
“吃完饭,我们先去烟雨城。”拓跋长涉说道。
我点了点头,也没多问。就是傻子都能够明白,此次兰国之行不是只解决个戎逻那么简单。拓跋长涉这一回恐怕要下一计猛药,换了兰国头上的天。
两个人不急着赶路,走的慢。一路上,我见得最多的就是鸽子。
晚上,拓跋长涉虽然他还是往常那样的沉稳冷静,可是明显的掺了些激动,至少他睡不着觉了。倒没有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只是睁着那如星子的皓眸。
我知道他心里装着事,我也不逼问他。偏了偏头,我说:“我睡不着!”
“闭上眼睛数小羊。”拓跋长涉一副哄孩子的语气。
我撇了撇嘴,数小羊管用,你怎么不自己个儿数?
“不要,我要听故事。”
“你都多大了!”拓跋长涉不屑的瞥了我一眼。
“切,你不讲,我给你讲!听着啊!”我清了清嗓子,“话说……”
可是,话说了半天愣是没有讲出一个故事出来。
“怎么还不讲?”拓跋长涉低笑着问。
我很是尴尬呀,却也是无可奈何的。只能讪讪的干笑两声,把头深深的埋进了被窝。
就在我快要憋死的时候,被拓跋长涉捞了出来。
“想问什么就问吧,我都告诉你。”拓跋长涉说道。
我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是不是,明天兰国就会变天了?”
“嗯。”拓跋长涉点点头,“一年来,兰国大大小小的政权层出不穷,几个重要的城镇又被原先的重臣控制着。桀月的势力主要集中在烟雨城,明日一个新的国家就会诞生。”
我拧了拧眉:“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是应该亲自督战吗?”想来,又是因为我吧。早知道,我就不该跟着他来的,就知道添乱。
“我这个瘸子还是不要去拉后腿了,正所谓千里之外运筹于帷幄,你夫君我还是有些能耐的。”
我点点头,神色也跟着肃重了,心怦怦的跳,有些紧张。
“傻丫头,就知道告诉了你,你就跟着瞎担心。放心吧,有逐风在,我相信明早就能收到捷报。”拓跋长涉低笑。
“逐风?”我疑惑了,逐风不是被我派到雪霁城帮助隐绰了吗?这会儿,怎么就到烟雨城了!
“隐绰那边我让魄儿去了,黎国那边有王叔就够了,是你小看了王叔的能力。”拓跋长涉总是知我所想,无须我问,他自会解答。
“你以为没了逐风的掩护,我能悄无声息的在烟雨城呆了一年,而你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拓跋长涉陡然转了话题。
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长长的啊了一声。
“帮你的人倒是挺多。我是该想到的,你听雨轩一住就是一年,逐风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端倪了,更何况他又不是没见过你!”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毕竟被瞒的好苦。
“苍儿,对不起。”拓跋长涉拥我入怀,“其实,当初隐瞒我还活着的消息,只是为了今日的一切。今夜的起义,是我很早就开始计划的布局。从狼王谷的山中兵,到黎国的复兴,再到如今的桀月,都是我苦心经营了多年的。”
我惊讶的长大了嘴巴,然后释然的笑了笑。
早就该知道他不是那种拘泥于私仇家恨的人,他有经邦济世,富国强民的心,他为的从来都是普天之下最摸不准的大义和公道。
该怪他吗?似乎是不能够的。
这就是他啊,我始终,一心一意爱着的男人。
“苍儿,是不是觉得我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太过可怕了!”拓跋长涉的声音带着几分紧张。
“拓跋长涉!”我连名带姓的全叫了出来。
“嗯?”
“到这一刻,我才真正的明白,你才是这片大陆上站的最高的那个人。”我语气平静,说的是实话。从头到尾,在我心中他完美的不像话,可是这一刻我才恍然发觉,我一直是低估了他。
“苍儿!”
“是不是很冷?”我笑着问他。
拓跋长涉紧紧的拥着我。是真的冷啊,高处不胜寒,怎么能够不冷!
这个傻瓜,其实他没必要告诉我这些的啊!他其实可以骗我一辈子的,这样我就知道他最爱的是我,而不是天下。
可是,男儿自当挂吴钩,胸怀天下。
流年乱世,谈什么桃花源?
若他拓跋长涉是个遁世的隐士,我恐怕还瞧不上他呢。
“拓跋长涉,你给我听好了!”我揪着他的衣领,一字一顿的说:“我云水白苍,陪着你用谋使略,陪着你改天换地,陪着你上天堂,陪着你下地狱!”
不是轰轰烈烈,也不是荡气回肠。
这是陪你一起做梦的细水长流。
“我的好苍儿,谢谢。”拓跋长涉眸子居然染了泪。
“有没有人说过,你是这个世上最痴情的人?”我的眼眶也湿了,我只记得,他为我撇下过他的民,他不惜拿命逼我回。
纵使他告诉我,那些都是因为如今的计,一场精心布下的局。
可是,所有的缠绵温柔真的都是在演戏吗?那这戏演得也太真!
失去过,就不会再傻傻的放手,死都不放!
天,亮了!
果然传来了消息,兰临国成立。
等我们到烟雨城的时候,拓跋长涉的腿好的七七八八。还没有进城,就看见每一个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街头巷尾都在说着桀月的好,夸着逐风的英武。
“逐风虽然还年轻,但他已经有能力管好这座城,这个新国了!”拓跋长涉笑着说。
我点了点头,逐风的本事,我自然是知道的。
“那现在还要进去吗?”忽然间,我觉得已经没有进去的必要了。
“走吧,我们去梅子坞。”拓跋长涉笑着调转马头,朝梅子坞奔去。
赶在天莲节,我们到了梅子坞。
城中气氛萧飒。
“白苍,你终究还是来了。”兰郁的声音凉薄的传来,一场难以摆脱的诀别,就此拉开。
“兰郁,好久不见。”我的声音是温温的。
“是啊,好久不见。白苍,你知道我穿的这件嫁衣吗,这嫁衣本该是属于你的。可惜,你不屑的,我却视如珍宝。是不是很讽刺?”
“你终究还是把解药给他了!”我长长的叹,兰郁是真的爱戎逻,比云霭更胜。
“你不欠我的,我也终于不欠你的。”兰郁声音很暗很暗,就像拓跋长涉对他的评价,太过阴郁了些。
“既然话都说开了,也不用寒暄了,开始吧。”话起话落间,我鞭子扬起,对上了兰郁的白绫。
竟是不知兰郁的武功可以这么好。两个人,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若是我说,你的身子是还是干净的,你信吗?”兰郁忽然出声,我一个分神,被她击退了几步。
“苍儿!”拓跋长涉扶着我,握着我肩膀的手有些紧。
“你再说一遍!”我则是用空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兰郁。我相信那眼神依旧如刀,能看穿她的魂魄。
“戎逻他根本就没有碰过你。最后关头,他的毒症发作,昏倒了过去,是我把他带到了安全的地方。至于你,我自然是无暇顾及,拓跋长涉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把你带了回去,你们心里怎么想,皆是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