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成想,拓跋长涉正眼带促狭的瞅着我。我这一回头,与他的依依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面上绯红,我赶紧转头。
年轻小老鸨带我穿廊绕亭,一阵好走,终于停在了一间屋子前。这屋子比起前面的高雅来,实在是简陋的可以。
我推门进去,见到了所谓的‘婉儿’。
“汀罗流醉,好久不见啊!”我前脚进门,后脚就把拓跋长涉关在了外面。此时,正优哉游哉的坐在汀罗流醉的对面。
“苍堇就算你绑着我也没用,想解拓跋长涉身上的毒,你就只能下堂!”汀罗流醉也是一脸的优哉游哉。
“你就那么想嫁给他?”我喝了一口茶。
“不然你觉得,你云水白苍的儿子还会活在世上吗?”汀罗流醉嗤笑。
这话我听明白了,她对霁晨好,只是因为霁晨是拓跋长涉的儿子。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我怎么觉得汀罗流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本事与兰彦如出一辙!
“苍堇,废话少说,若是想让拓跋长涉活,就让他娶我。提醒你一下,他还有三天的时间!”
“汀罗流醉,既然你那么想嫁给他,怎么能狠心给他下毒!你对他的爱,着实让人不敢恭维!”我想不通,既然爱怎么舍得让他受伤,这样的爱算是爱吗!
“哼,我给他下的毒根本于性命无碍,可他为了你情愿疼死都不愿意要解药。为了去见你,为了怕你担心,他情愿使用一种毒性更烈的药来压制疼痛。他偷偷去兰冕那儿寻求解药,兰冕不愧为神医,居然真的练出了解药。好在,而兰冕已经为你而死,这世上唯一的解药也被我得了来!”
“可他居然为了你,不惜毒发生亡!”汀罗流醉越说声音越是尖锐,“苍堇你哪点好了!隐绰为了你不惜造反,戎逻为了你要死要活,你逼死了兰冕,现在还要逼死拓跋长涉,你究竟有没有心,你都不会觉得愧疚吗!”
“愧疚?”我简直不可思议,儿子是她偷走,丈夫被她下毒,她还有理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没错,我是该愧疚,当初雪霁城我就该让人杀了你,何必留你一条性命,祸害众生!”
“你现在是天妙圣妃啊,就算你还是苍堇,可你也是隐绰的小妾,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能相认,你云水白苍能给他什么!更何况,你还被戎逻给……”
“住嘴!”拓跋长涉夺门而入,喝住了汀罗流醉的话。
“怎么?心疼了!”汀罗流醉疯狂的笑着,“你不让我说,我偏说,我……”
啪一声脆响,汀罗流醉狠狠的挨了一巴掌。拓跋长涉从来不会打女人,更不屑碰汀罗流醉一下,可他居然……
“苍儿,跟我回去,别听他废话!”拓跋长涉猛地拉着我就走。汀罗流醉的声音很快消失不见。
我知道,他在害怕。他越是害怕,就越是说明……
我的心陡然一凉。那天的事情究竟是怎样,我不太清楚,只是在最后一刻昏了过去。可是就算是昏了过去,又怎么能阻止戎逻的兽行?当时拓跋长涉又在昏迷,终不过是,远水难救近火。我怎敢自欺欺人的装作毫不知情。
拓跋长涉拽着我走的飞快,我沉默的跟着他跑,只是眼神却是一点一点的暗了下去。
待到无人的僻静处,他陡然停步。
“苍儿,别听她胡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信我!”拓跋长涉语气很急,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我左右观望,瞥见周围秋草长的正旺。秋草一杯,不得饮不得舍。
我扬起唇角,在眼眸里簇满光亮:“我信!她想离间我们,想都别想!我云水白苍才不会傻到把自己的男人拱手让人。”
“对,没错,你要是把我送人了,我会伤心的。”拓跋长涉紧张的拥着我,声音都有些颤抖。
我下意识的想躲。他温暖的怀抱,永远是我最眷恋最想要依靠的港湾,他温柔的眼神如同阳光一样将我的每一寸点亮。
可是如今,这具身子已经不配得到他的美好,他阳光一般的眼神再也不能温暖我冰冷的心脏,他越是温柔,我越是寒凉。
我没有推开他,因为他的毒还没有解,还不是我离开的时候。
折腾了半天,夜都要过去了。
我们相携着回了听雨轩,相拥而卧。
拓跋长涉病痛在身,很快便睡了过去,只是睡的很不安稳,手臂紧紧的箍着我。
我心中酸涩,借着微弱的光线,安静的看着他,怎么看都看不够。其实,很多事情不是不想就不存在的。
我们小心翼翼守着的这份感情,以为坚持就会有希望,哪成想一天比一天无望。
这个夏夜很美,可是很凉。
天刚蒙蒙亮,拓跋长涉就醒了。
“怎么不多睡会儿?这才睡了一个时辰!”我心疼的抚上他的眼睛,那里还泛着血丝。
“还说我呢,你怎么不睡!”拓跋长涉更紧的拥着我。
“我都睡了几天了,哪里还睡得着!”我轻拍着他的背,就像是在哄霁晨睡觉,“你再睡会儿吧,我不去监斩了,陪着你睡。”
拓跋长涉咕哝一声,听话的睡着。
然后每一个时辰,他便醒来一次,重复着方才的问话。直到林贪贪被斩首的消息传来,他便再也躺不住的坐了起来。
“哎,他死他的,你激动个什么劲儿!”看着拓跋长涉一脸的开心,我非常纳闷。他从来都是宠辱不惊的人,我可不认为林贪贪有这个本事可以影响他的情绪。
“走,苍儿,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拓跋长涉飞快的穿衣整冠。
“什么呀,我才不要去!”可是看着他殷切的神情,我于心不忍,“好了好了,我去看就是了。”这个傻瓜,肯定是想在剩下的三日里,给我他所能给的一切。
不过,拓跋长涉,我不会让你只有三天的。
今日的烟雨城分外热闹,大街小巷百姓熙熙攘攘,无一不夸赞天妙圣妃惩恶扬善,利国利民。我低头浅笑,有些愧不敢当。
百姓们活的光明磊落,反倒是我整日里解决的不过是个人恩怨,我的胸襟狭隘多了。
马车停在林府门口,如今林贪贪倒台,林府没能充得了公,被逐风买了下来。拓跋长涉扶我下车,午时日头烈,没有阴凉的时候,他就挡在我的前面,投下长长的身影,撑起一片阴凉。我影与他影重叠在一起。
等他站着不动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
难怪逐风会出手买下林府,也难怪拓跋长涉会激动成这样。
林府靠山而建,中间又修了个小丘,上有环廊与山连接,下有地室错综复杂,俨然一个缩小了的狼王谷。尤其是地室的构造与狼王宫殿十分相似。只不过,狼王宫是用来住人的,而林府的地室却是用来藏金子的。
“天,林贪贪这是有病啊!干嘛要学狼王谷!”我很是不解,按理来说,狼王谷的真正面貌,没几个人见过。
“这地室建了很久了,比林贪贪的寿数还长。”拓跋长涉回答。
“也就是说,建造它的人和建造狼王地宫是同一个人?难道那人姓林?”
“姓不姓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狼王谷是根据拓跋先祖传下来的地图找到的,当初狼王地宫里也满满当当的全是金银珠宝。”
“藏宝图?”我惊讶不已,忽然想到我送给隐约的那张藏宝图,“隐约手里的那张,指的就是这里?”
拓跋长涉笑了笑:“好了,不说了,你不是想去狼王谷吗?今天陪你过过瘾。”
我笑容微滞,接着便无限的放大。好多话,我都忘了,可他还记得。
林府的地宫里也有一间屋子有自然而开的天窗。在地上看来,那就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古井,谁成想下面可是别有洞天。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一起看天看月。
“好久没有看过月亮了!真没想到烟雨城的月亮和狼王谷的月亮一样。”我靠着他的肩头。其实我想说的是,只要有你,哪里的月亮都很美。
“说实话,我还是喜欢狼王谷的月亮。”他的大手在我的发间温柔穿梭,顿了片刻才说,“苍儿,你知道吗,那年你在月下独饮,美得就像是天上的仙子。还记得初见那日吗?你在一片慌乱嘈杂中嫣然一笑,那时的你在我的眼里就好像是天上的太阳,美得灼疼了人的眼。”
今晚的他似是要说尽所有的话。我含泪,安静的听。
“你靠着胡桐优雅的入睡,你在风中纵马驰骋,你无忧无虑的笑声如铃,你在桀月峡底风华绝代,你在天莲台上倾国倾城,你的眼眸清澈如水,时而灵动,时而狡黠,时而温柔,时而霸道,你是上天赐给我最大的珍宝,你是我的墨朵,让我天天快乐,甘之如饴。”
“苍儿,赤炎城那日,我看着你绝决从我身旁走过,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有多绝望吗?那一刻,你知道我有多后悔认识了云霭?”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心碎到不能再碎了啊!可是拓跋长涉,我已不是你心中那个无暇的墨朵了。
“无数个梦里,我梦见白墨天莲花开,里面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可恨的是,我只记住了那少女的眼睛。我以为那个女孩是云霭,可当你出现的时候,我便知道,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原来竟是你!”拓跋长涉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