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嬉闹的人群,这个孤亭里分外安静,远离尘嚣,独自清净。天上的烟花还没有消散,一阵浅幽的花香飘来,沁人心脾。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旧时,那时天地宁静,两人相拥望月。没有白天的各种嬉闹纷争,两个人一同欣赏了太多个月夜。
我甜笑着看着拓跋长涉,拓跋长涉也是笑着的,在烟火的映衬中更为缥缈。
倏尔,腰间一紧,我被拓跋长涉紧揽于怀,划破风声,他抱着我转了一个圆圈。
天上的烟火突然间的明亮天际,响彻云霄。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簇烟火,它们要有最绚烂的落幕。
众人都为这一刹的美丽而震惊,久久回不过眼神。
天地都在旋转,眼前的美景既是清晰又是模糊,眼前似是晃过初见那日,他破风而来,他劫我归,他说,若不是一见钟了情,又何必劫你过门。
耳畔皆是他如雷的心跳,头上一计闷哼,微颤间,他的心跳,戛然而止!
我彻底的慌了心神。
“长……长涉!”我微颤着双手扶上他的后背,指间皆是粘稠温热,顺着我的指间流淌斑驳,我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一点儿都不想知道!
他健硕的身躯轰然倒塌,我支持不住,身子一歪,他便侧躺于地。月光微白,打在他的面上,竟是那么的苍白冰凉,没了生色。
“长涉!长涉!拓跋长涉!”我声如猿叫,杜鹃啼血,孤鸿悲鸣。蓦地,呕出一口血来。
天地霎时黯然,我陷入无边的黑暗。
难怪他说夕阳西坠绝美落幕,难怪他要送我一场盛世烟花。
难怪,难怪!
拓跋长涉啊!拓跋长涉,难道这就是你口中的落幕,惊心动魄的落幕。
不该啊不该,拓跋长涉你怎敢替我挡枪,你怎敢就这样的离我而去。
拓跋长涉你怎敢!
“啊!”我翻身坐起,入眼的皆是勤政殿熟悉的摆设,一时之间,我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看了身旁站着的几人,张了张嘴唇,木木的说道:“拓跋长涉呢?”
回答我的只有安静,安静,再安静。
我的心猛地一缩:“长涉,拓跋长涉呢!说话,说话啊!拓跋长涉呢!”
“陛下,陛下他,他,他驾崩了。”
“你再说一遍!”
“陛下驾崩了!”
“原来是真的,原来不是梦呐,原来不是梦!”泪,哗哗哗的就下来了,我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王后。”春芽扶住了,也是泪流满面。
“我去看他,我要去看他!”
拓跋长涉就那样安静的躺着。
我一寸寸,仔仔细细的为他擦着身子。这副身子,替太多的人挡过枪,疤痕纵横,看得我心惊胆颤。
我一直以为他这个人是猫,有九条命的。那么多的苦难他都挺过去了,多少次的大难不死,为何偏偏这一次……
我不信啊,我不信!
可是,不信又能如何!
为他穿上了玉色的衣衫,玉色的衣衫衬的他人也如玉。他的嘴上挂着满足的笑,静谧美好。只可惜,那双睿智温情的眼睛,永远的不再睁开。
好,很好,拓跋长涉,你如愿了。
你走的惊心动魄,伴着烟花落下,全雪霁城的百姓亲眼目睹了你潇洒的那最后一下。为你唏嘘,为你喟叹,为你天下素缟。
只是,我该怎么办呢?
你又留我一个人了,你真的好残忍啊!
我也想要一个惊心动魄,美丽异常的落幕,为何偏偏是你呢?
轻轻落下一吻,拓跋长涉,我带你回家。
捧着他的骨灰,我来到了狼王谷。
狼王谷边,有一颗胡桐。
树左三寸的地方,我亲手掘开。下面埋着一个精致的小盒,里面放着的都是我们最美好的记忆。
没想到,历史重演。这一回,老天再也不给我侥幸的机会,再也不会还给我一个活生生的拓跋长涉。
“母后!”霁晨站在我的旁边,一双像极了拓跋长涉的眼睛,泪意濛濛的看着我。
忽然间,我觉得上天还是眷顾我的。
至少,我还有他。
“霁晨,来,娘带你看看狼王谷。这是爹和娘相遇的地方!”我拉着霁晨,穿梭在狼王谷之间。
“娘!”路过魔鬼城,霁晨有些紧张的拉紧我的手。
“别怕,这是魔鬼城。蔚晨啊,你给他讲讲!”我微微笑开。蔚晨在狼王谷住了好久,这会儿嘚吧嘚吧的说着,一脸的得意。
过了魔鬼城,进入了狼王谷。
站在祭月坛上,风呼呼的刮过,入眼的皆是荒凉。
天际一轮夕阳如火,西天一片热烈妖冶。圆日雄浑而壮烈,亦如我初来之时,见过的太阳。
“晨儿,你们看那残阳最像什么?”我指着天边的红日,悠悠的问道,这个问题栖陌也曾问过我。
“血,像血!”两个孩子的回答与我相同。
我轻轻眯起眼睛,视线逐渐的模糊了起来,眼前立着一个在血泊里厮杀的勇士,明明是疲惫的,明明是脆弱的,可他依然屹立着永远不倒,鲜血浑浊脏了他的衣衫,可是他的眼睛那般清澈,他苦苦执着坚定着说,输一段夕阳。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英雄末路,气势尤存!天地怆然,寰宇缄默!果然是顶天立地的人杰!”当日我豪迈的语言历历在目。
那轮血阳里的身影逐渐的与拓跋长涉重叠在了一起。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他。
“娘!”霁晨拉着我的手,担忧的瞅着我。
不知不觉间,我早已泪流满面,夏日的炎热烤不****止不住的泪水。
“娘没事!”我抹干了泪水,“晨儿,记住了,要像你们的父亲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像那轮血阳一样,活的轰轰烈烈,虽末路而不倒!”
我去见了云霭,牢房里阴暗潮湿。
“没想到啊没想到,云水白苍,你还活着!”云霭疯狂的笑着,病态的猖狂。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还活着!”兜兜转转一大圈,不得不说,这个女人足够厉害,她带走了我的所有。
“不过,你该死了!”我眼里盛满了冷光,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心却也止不住的凉薄,只因为无论如何,都换不回我的拓跋长涉。
自此,阴阳两隔,相思无止。再相见,唯有入梦。
“哈哈哈……”云霭疯魔的笑,“云水白苍,你输了!从一开始,你就输了!”
“没错,我是输了!”我冷眼看着面前眼眸猩红的女人,平静的说,“不过,我输给了命运,不是你!”有关我的命格,有关我和拓跋长涉命格。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这宿命,早就是写好了的。
“呵,云水白苍,你说你害死了戎逻,害死了涉儿,可为什么你却好端端的活着?你难道就没有心吗?你还活着做什么,你怎么不去死!”云霭嘶吼着上前,镣铐发出狰狞的声音,她一把扯住了我的头发。
我吃痛,一把甩开了她。
“你这个贱人!我早就说过你就是个误国的祸水,天煞的孤星,但凡是个男人都要被你克死!哈哈哈!”云霭趴在地上,嘴里喋喋不休,一句比一句过分。
我大步上前扯起她,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盖住她的大半张脸,染着牢房的污渍,犹如一个邪恶的女鬼。
啪!
一声响亮的掴掌声,在整个牢房里,穷响不绝。
“这一巴掌,是因为,我恨,恨拓跋长涉曾经爱过你!”我冷冷的说着,又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这一巴掌,是替颖儿打的,遇到你这样的母亲,我真替她不值!”
啪,又是一掌。
“这一巴掌,是替你害死的那些人打的!摩戈,隐绰,长涉,兰临死在玉碎人手中的无辜百姓!这一巴掌,真真便宜你了!”说着,我又甩了几个巴掌过去。
“云霭,我真是恨死了你!”
云霭奄奄一息的趴伏在地上,恶狠狠的说,“虽然我杀不了你,可是没关系,只要你云水白苍生不如死,我云霭,死而无憾!”
“呵,很伟大是么?”面对云霭这样的人,我突然就笑了,“放心,我不会生不如死的!”没了拓跋长涉我照样活得很好,他就活在我的心中,会陪着我一起白了发。我们还约定了生生世世,下一个千年,我们坐看夕阳无限好。
“云霭,我来是想让你看清楚一个事实!”我站了起来,看着狼狈的她,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蚀骨的凉意。也不是同情,只因这般的可怕的人心而生了寒,“戎逻,不是我害死的。害死戎逻的人,是你!若不是你非要兰郁死,戎逻又怎么会为她挡枪,他又怎么会死!”
“不,不是!我没有!”云霭双手紧紧的抓着头发,拼命的摇头。
“你在颤抖!你在害怕!因为我戳中了你的心事,我说的本就是事实!”
“不,你胡说!是你,是你害死了戎逻,他那么爱你,你却从不爱他,是你,哈哈哈哈,是你!害死他的人是你!”
“那你亲自去问他吧!”我转身走出牢房,没有一丝的停留。
次日,云霭,暴病而亡。
汀罗流醉想要见我。
他死了?汀罗流醉在纸上写着这三个大字。
我恍若无事的点了点头。
汀罗流醉眼角含泪,却是倏地笑了,眸子里的恨意,瞬间的消散了。
节哀顺变。汀罗流醉想了想,写下了四个大字。
我拿过她手中的笔,写下了另外的四个大字,为君而活。记得天莲节的那天,拓跋长涉还笑着说过要苦中作乐。我知道,拓跋长涉希望我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汀罗流醉想了想,写下了一段话。
他爱你,所以我恨你,他为了你不要性命,我恨不得你去死。可现在,他死了,我更恨你,你比我懂爱。
盯着她娟秀的字迹,我忽然想起了当年她那一舞惊艳的海棠流醉。想着,便又写了几个字,沧海难为水,巫山不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