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乔雨的话同样总是说不完,特别是在她有些结巴的情况下。
“想想这世道也挺乱的,”莫子楠擦擦手又套上手套,叼着棒棒糖感叹道,“李烈军这还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又给咱来了一个。这才两天不到。”
新来的妹子尚处于倍受打击的状态中,看到莫子楠就特紧张,蹲在死人的裤脚边抬头看,满脸的不知所措。
“这人死的还不算辣眼睛,长得也正常……呦,不怕了?小可爱。”莫子楠打趣道,却吓得人家妹子一个激灵。
“我的名字是顾苑……请……请问……”这姑娘还挺腼腆,缓过来之后用大眼睛瞪着莫子楠,结巴着汇报道。
“尸体还没凉,死了也就俩小时吧。”还没等人家问完,莫子楠就觉得没趣了,开始把目标转向其他方向。“死因……有点麻烦。反正是死了,等个两分钟再告诉你,等着啊。”她估计是对我说的,说的稍微有点急促,显然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尸体的身上。
我有点同情这位叫顾苑的小姑娘了,当年王海带我的时候都没这么混蛋。这一定不是什么很好的职业体验。
现在的情况有点儿尴尬。李烈军的案子还没办完,这又是一起报案。一个年轻男子莫名奇妙的死在了自家的椅子上,正是这被大小两位法医包围着的这位仁兄。
犯了事儿的宋乔雨被撂在局里,美其名曰好好反省。时段不好,紧急也就抽来了六七个人,其中就包括新来法医小妹妹。
案发现场坐落在十八层高公寓楼之上,一层两户。而在这一层的两户公寓恰好都属于被害人的家庭。
此刻我自然也不会无事可做。
“我是他的姐姐,马淑。”站在门口的女人戴着金边眼镜,穿着正装,显然是方才下班回家,容色沉重而肃穆,向我点了点头,“我在刚才发现了他的尸体,具体的时间在六点五十分左右。对了,他叫马俊。”
这位冷静异常的职场女性正是现场的第一发现人。她似乎对现场有着一些好奇心,以至于时不时的往房门里看上几眼,却都是在觉得我没有注意她的情况下。
“您似乎不太在意令弟的……死?”面对这种情况我实在不怎么清楚具体的应对措施。这位马淑小姐对于弟弟的死亡并没有作为亲人正常悲伤的反应。这似乎看上去很有嫌疑,但是就我个人的感觉来看,这反而是一种十分正常的旁观态度——对于一个特殊的家庭而言。
命案现场的房屋里没有明显的生活痕迹,很多角落地带残留着灰尘,五间卧室从主卧到客卧虽然一尘不染,却是空空荡荡,只有一间主卧里放着没有叠好的被褥和一行李箱的衣服。很明显,马俊并不是长期居住在这里。
虽然因为过年,年轻人回家这一点很寻常。但是对于同时拥有两户都是五间卧室的公寓的家庭来说,一家四口却分别居住在两户的确是颇为不寻常的一件事。
“恕我直言,您的表现的确十分不同寻常。”
马淑似乎对我的直白感到有些诧异,撩了撩耳边有些散乱的头发,露出了笑:“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好……这牵扯到很多问题。”
我直觉古怪,这种态度并不是单纯的关系不好就能解决的。面前的女人肩头披散着整齐的长发,表象庄严,不像刚发现了尸体,倒像是在参加一场葬礼。
“我的父亲是一个企业家,”看上去她把我的疑惑归咎到了其他问题上,“他的脾气比较怪,不喜欢隔壁住着陌生人,所以在当初购买房产的时候把隔壁一起买了下来。”
“那还真是有个性。”我准备接着解决我的疑惑,“不过马小姐,您不觉得这样很可能会让人对您产生怀疑吗?”
马淑的手仍然放在自己的发梢,微微遮住睁大的双眼,躲过了我的视线,看上去十分紧张,不解道:“为什么会呢?我并没有杀人。”
我作出了一个微笑:“我们调查监控的警官应该能排除您的嫌疑。”虽然目前没有调查到具体的监控录像,但是从上楼的路上的观察来看,这里监控的观察角度十分合适。
马淑似乎仍然没有放松,歪着头看过来,依旧是一副茫然不安的神情,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我得到了一个比较确定的信息。
“可以提及一下您具体的职业吗?”
----------
“马俊从成年开始就一人独居在其他地区的公寓楼里,至今无业,靠父母接济生活。就在年三十那天,他回到了这里,一直居住在案发现场所在的公寓房间内。据他的姐姐说,这是他自己的要求。”李华一向很是坦率,“我认为如果是谋杀的话,应该是熟人作案。家人的嫌疑可能更大。”
“死者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或者瘀伤,”莫子楠挑起了眉毛,“如果情况简单点儿,这人应该是被毒死的。”
“怎么说?”
“在死者的左侧裤兜口袋内侧,发现有一支医用针管,里面还有残留的不明液体。”顾宛适应的倒是很快,或许真是因为这尸体不怎么可怕的原因,拿着证物袋一板一眼的说道,“根据这条线索,我们也在死者颈部的静脉处发现了针孔的存在。”她用手指给我们看。
死者的皮肤比较白,看起来没怎么见过日光。只有颈上小小的伤口周围围绕着一片淤青。
“无色液体……这玩意儿可能是什么成分?”
“详细的检验做不来,”莫子楠摆手,然后白了我一眼,“推断倒是可以推断出挺多。问题是,这么泛你有用?”
“作为杀人用途,对于能够快速致死的药物的需求比较大……嗯,这样应该能排除一部分的情况吧?”顾宛仰着头对着莫子楠,小心翼翼的提示道。
“真乖。”莫子楠特别慈爱的点点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看不过眼,“还有吗?”
“如果的确是注射死亡,那么死者很可能是一名医生,或者从事过有关的工作,学习过这方面的技术。”莫子楠这方面业务就熟练了很多,“像梁队您这样的,不是我小看您,估计得把人家的脖子扎成筛子。”
我咳嗽了一声。
“死者马俊,初中学历,目前无业,不过是个富二代,也不缺钱。他爹还在办公室加班,刚才才联系上。”方才在公寓里转的好像要飞起来的邵梓终于空下来,“这小伙子也是干净利落,在这套房子里转了那么一大圈,也只有卧室和大厅里有点儿人味儿……其实也就和刚住进了似的,房间打扫的干净,床上被子也铺的整整齐齐,就一箱打开的行李扔上头。”
“春节差不多过完了,这一家子不住在一起,估计他也是要回去了。”我摸了摸下巴。
“这家还真是奇怪。也不是没条件,怎么会把儿子放那么远?这小兄弟也不像是有女朋友的样子啊?难道……”看莫子楠脸上几乎写着有趣两个字,我也觉着这家伙开始有些神经了。
“可能……可能是和家里有什么矛盾吧?”顾宛可能是看周围人看起来都挺和善,话里也去了那种小心翼翼的意味,不过还是先左右看了看,“现在很多年轻人不是都喜欢自己独立吗?”小小年纪,说的倒像自己不年轻似的。
“不见得是那么简单的事儿,”邵梓啧了一声,歪着头整了整自己的领子,“这马俊的真正住所,是在他十八岁成年那年,用他爹的账号买的房子,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住那儿了,一直以来工作都没有。到现在整整六年了。哪家的矛盾能闹成这样?真能这样,多半这家人的脑子是有点神经了。”
还真别说,这或许还真有点沟通的问题。
我刚想说话,敲门声便从身后传了过来。
离门最近的邵梓听见声儿很快就开了门,只见封锁线外站着的是方才被问过话的马淑马小姐。一如刚才的仪表端庄,只不过手里拿着个智能手机,眼神躲闪。
“我父亲回来了。”她以一种能让屋里所有人都听到的声音说完这句话,然后撇过头,啪的一声关上门,急匆匆转身就走。
“这人怎么说话这么怪……挺拽啊。”方才沉迷尸体的莫子楠现在有点儿对活人的关注度,表情有些莫名奇妙,“这嫌疑看起来挺大啊。梁队,怎么说?”
“马淑,马俊的姐姐,今年二十六岁,高级工程师。“邵梓刚被凉风嗖嗖那么一吹,发型稍微有点儿凌乱。他一边打颤一边再次打开门,然后看着敞开的大门,凉凉的说道,“学历挺高,上的那学校……啧,反正是学神,就是不太礼貌。”
“你们真是……”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收到四道更加莫名奇妙的眼神。
“咋了?”莫子楠顺手用刚脱下手套的手摸了一把蹲下来锲而不舍认真检查的顾宛的头,转过头看向我,“我怎么了,没问题啊。话说你们还不出去接客吗?别让外面的大爷等急了。”
“您歇着去吧。”邵梓替我翻了个白眼,“出去的明明只有梁队一个,老子是鉴证科的,李华脑子不好。”
李华一脸懵逼的凌乱在了卧室的门口,可能有点搞不懂自己究竟怎么就脑子出了问题。
这话说的好像还蛮有道理。
虽然我可真是个冤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