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海峰长叹一声，道：“随你说吧，像戚继光那般能征善战之人，我是做梦也不曾想到。那日戚继光统领亲军，强攻猛打，将我那防守森严的岑港硬生生攻克。当时我帅着一干弟兄，乘船脱逃，只觉得岑港被克，乃是官军人多，又攻了半年，我们早已疲惫，才被戚继光讨了便宜。后来我辗转海外，听说义父被杀，当即凑了一万余人，打算到浙江烧杀一番，以示报复。其时有线人来报，说是那戚继光在浙江义乌召集数千乡民，组成一支队伍，号称‘戚家军’。当时我并未在意，暗道明军腐朽不堪，我等以一击十乃是常有之事，我这一万多人，还怕了他三五千人不成？当即做下安排，令手下在象山、奉化、宁海等地登陆，充作疑兵，先将官军诱出台州，而后乘虚而入。戚继光果然中计，当即率主力奔赴宁海。我便亲率五千人马，直奔台州城。那日早上，我刚到台州城下，便有一支奇兵拦住去路，后来我方知道，这支军队便是由戚继光亲自指挥，若是如此，当时我决计不敢上前交战。”
谭芸道：“莫非戚家军人多势众不成？”毛海峰摇摇头，苦笑道：“那戚家军不过一千多人，当时我见状，心中窃喜，只道这台州城即入囊中。当即指挥手下杀上前去，只是不知那戚继光使得什么奇怪阵法，我等根本近不得身前，只有挨打的份。不到一个时辰，我那五千手下，便只剩下一千多人，我也被一刀砍中，昏死在战场之上。现在想起，仍然心惊胆颤。是了，那戚继光定是有神佛相助，方能大显神威。”说到此处，毛海峰忽然双膝跪下，朝着张元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响头，说道：“我今次前来，便是答谢哥哥救命之恩。”听闻此言，谭芸不由大为惊诧，望向丈夫。张元淡淡说道：“娘子，说了半天，我也该向你吐露实情，我便是那汪直的儿子，汪海鹏。”
谭芸“啊”的一声，着实呆住，此前丈夫一番言语，她心中已猜出了几分，只是万万不敢相信，自己丈夫便是那恶贯满盈的恶酋汪直之子。此时听丈夫承认，心中依然惊异无比。汪海鹏说道：“娘子，家师收我为弟子时，便令我随了他老人家的姓，改名张元，说是行走江湖方便。我母亲后来过世，师傅便替你我撮合，教我入赘你家，那时我也不知自己身世，绝无欺瞒之意。后来知晓，怕你担心，一直未曾相告，还请娘子恕罪。”谭芸道：“夫君为人淳朴善良，从来不曾与人红过脸，定是良善之人。公公虽然做些不妥的事情，却与你并无关系。你一心为我着想，有什么好谢罪的。”汪海鹏听闻此言，心中大慰，躬身言道：“娘子深明大义，海鹏着实钦佩，请受我一拜。”拜过之后，汪海鹏回身对毛海峰言道：“那时我虽知道父亲做下的事人神共愤，然父子连心，失怙之情难以自禁。你久在父亲身边，已算我半个亲人，是以我救不下父亲兄长，也不忍看着你再去受死。正好师傅也嘱咐我，希望我出言相劝，令你迷途知返，对手下加以约束，勿要再侵犯大明。是以岑港之战时，我便半路冒出，将追兵诱到他出，助你逃脱，只是我那时传话给你，你还记不记得？”毛海峰道：“如何不记得，你教我就此归隐海外，约束部下，不要再踏入大明半步。”汪海鹏面带愠色道：“你为何不听我言，反而变本加厉，再犯台州！”毛海峰听得训斥，面带愧色，垂下头去，不敢正视。汪海鹏道：“你不说，我替你说。你定是贼心不改，是不是！”毛海鹏忽然放声哭道：“义父因我而死，我若不替义父报仇，还算人么！”汪海鹏怒道：“那便要累及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么！你等狼子野心，只管抢劫杀掠，满足自己私欲而已。”毛海峰泣道：“你要杀要剐，毛海峰绝不皱下眉头，只是要疑心我对义父的情义，却是折煞我了。我那班手下，各个是亡命之徒，若不加以利诱，怎能供我驱使。”汪海鹏道：“报仇之事，休要再提。那日我将你从战场救出，托于一户农家照管，也曾留了一封书信，你可曾看到？”毛海峰道：“如何看不到，兄长教我不要再进犯大明，否则必然死无葬身之处。”汪海鹏道：“怕是你又抛在脑后了吧。”毛海峰指天立誓道：“对天发誓，海峰决计不敢相忘。台州一战，我已死过一次，那戚家军又有天神相助，我早已心灰意冷，决计从此归隐海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