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也不想听故事了，起身迈下台阶，一边走着，一边满不在乎坦白道:“那河伯正是我杀的。”敢作就要敢当，我不是那怕事的人。对河伯的恨足以让我理直气壮承认。
蝙蝠姐妹心照不宣的面面相觑，交换了眼神后，滴溜溜垂下眸子。五妖各怀心思，但没人作出回应。
长裙曳地，拖幅大气而随意。一步一步款款走下台阶，直在他们跟前站定，和风细雨中锋芒暗藏:“假设你们已经是司法了，我问你们，你们会如何处理此事？”
如此堂而皇之的探他们口风，四妖有所忌惮，谁也不敢做出头鸟。惟孤山坦坦荡荡先作出选择:“自当秉公处理。”
那几位听了，稍有犹疑。蝙蝠精千儿言有自己的想法，她沉吟片刻，谨慎道:“这个，还是得视情况而定吧。若河伯果真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那夫人出手，也算替天行道。我认为，可以酌情处理。”
孤山当即驳她道:“无论是何情由，触了底线，便要承担后果。否则，要规矩有何用。”
万儿语有些憋不住了，嗓音似枝头黄莺啼鸣:“此言差矣，凡事都有变通。据我所知，河伯不是什么好东西。夫人杀他，乃正义之举，我们该放鞭炮庆祝的。”
千儿言随声附和，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我看向其他两位，等待他们各抒己见。玄蜂弥离一愣，还没有来的及准备，被我一个眼神递过去，仓皇行礼道:“我同意孤山的话。”
天狗少真犹豫着挠挠头:“我觉得蝙蝠姐妹说的也有道理。”
我一双素手在宽广的衣袖间若隐若现，指尖微动，一转身，口吻平淡的综合道:“你们说的都对。可现在，我只要一个结论。一个。”
孤山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夫人为万妖之首，理应以身作则，严于律己。我认为，趁着事态不太严重，夫人，你最好下一个罪己诏。主动担责，如此方可服众。”
“那河伯死有余辜，本夫人杀他算轻的了。孤山，你是专门来砸场子的吧？”我一拂袖，如炬目光杀入他波澜不惊的眸中，格外不满。
孤山并没有被我的情绪影响，稽首回道:“夫人息怒，此乃前王遗令，属下不过如实禀告。至于能不能秉公处理，全凭夫人决断。”
他这番话绵里藏针，圆滑之极，是逼着我要承担所谓的后果。
河伯那条烂命，我取了便是取了。当时不知妖界有这么条规矩，纵然明了，该下手时，也绝不后悔！
重返宝座，默思良久。扫视着下方五妖，一番斟酌后，心思不觉跳回此次司法竞选上。
且不论我如何生气，退一万步来讲，这白鹿孤山倒是直言不讳，我王权的威严没有让他知难而退。其他几位与他比起来，却稍显逊色了。
见微知著，孤山这性格，若非执意与我作对，倒还挺适合司法的位子。他会是一个贤才，如果我肯做这个伯乐。
一阵思量后，拿捏的差不多了。决定破个例，不与他一般见识。选择性斤斤计较，时常性顾全大局。毕竟我还没有糊涂到昏庸的地步。
下定主意，并未给孤山难堪，摆摆手便遣他们退下了。
那几位走后不久，梦貘与黑鹰彼此对视一眼，见我迟迟未语，试探性的问:“夫人心中可有人选？”
我轻“嗯”了声，简洁明了的回去一句:“孤山”。
梦貘与黑鹰等待着我说出下一个人，可等了半晌，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等到。梦貘小小的尾巴一扇，懵道:“没了？”
我歪一歪头，明白了它的意思后，故作不解道:“有规定说司法须得有两位吗？”
梦貘皱了皱眉，悄悄缩回脖子:“好像没有。”
我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细细回想着孤山方才的表现，又觉心头堵得慌。灵光一闪，眉眼间忽溢出不怀好意的微笑，一只胳膊担在扶手上，平淡道:“教他准备准备，明日上任。另外，小黑。”悠悠看向黑鹰，语气变得轻松，“你传我口令，让他多翻翻人间的经史子集。戏本儿什么的也都多看看。长长知识，练练口才，本夫人有任务要给他。”
黑鹰有些茫然，愣了愣，拱手道:“是。”
我确实很欣赏孤山的刚正不阿。无规矩不成方圆，我知道。但我心中多少是不服气的。说句难听的，那位鬼蝶夫人自己欠了恩，凭什么让我们替她还？她自己已经解脱了，为什么又要绑架我们的行为？
自私。
纵然不满，却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这就是强权下的身不由己。走的再高，也总有人压着你。
而今我尝到了心不甘情不愿的滋味，那位铁面无私的孤山也得尝尝。
谁让他没事给我找不痛快。
一味退步已经不是我的作风了，恩威并施才是王道。
翌日，孤山端端正正立在台阶下。他很正式的着了一身白袍，面容安雅，棱角分明，瞧着颇有仙气。尢是那一头垂顺的黑发，在身后随意束着，竟也有分处变不惊的自信漠然。
我慵懒的陷在宝座里，多看了他几眼。虽然他今日看起来挺赏心悦目，可孰轻孰重我还勉强拎得清。片刻惊艳后，以很稀松平常的语气宣布了自己精心包装的小手段:“孤山。从今日起，你每来见我一次，都需提前拟段词藻来夸赞我，不许重复。想必黑鹰圣使已将我的话带到了。本夫人之所以教你看那些书籍，是为防止你届时无话可说，平白惹得本夫人不高兴，还得掏空心思去罚你。”
末了，我一眨眼睛，看到他的眉头有些惊悚的绞在了一起，全身上下都写着措手不及。心知已经为难到他了，又笑眯眯补充道:“这是给你量身定制的新规矩。切不可违背。希望司法能够为万妖做好表率，本夫人很看好你。”
孤山眉头再次一绞，震惊的看我一眼，我依旧笑里藏刀不甘示弱。对于我的有意刁难，孤山有息事宁人的态度。顿了顿，无可奈何道:“遵命。”
我盈盈一笑，端坐起身子，期待的注视着他:“既然如此，不妨你现在就夸夸我。”
孤山不自然的咳了两声，行礼道:“夫人，属下今日有要事需同您商讨，能否容我先行禀告？”
我努嘴道:“那可不行。你得先将我夸的高兴了，否则一切免谈。”
孤山万分为难，透底道:“夫人，属下……属下不会夸赞之词。”
我点点头，爽快应道:“好，那你退下吧。什么时候会了，再来见我。”
终于明白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无赖了。因为不讲道理的感觉，实在太爽了啊。
孤山被逼的没办法，只好妥协道:“夫人莫恼，容属下想想。”
我展颜一笑，下巴轻轻倚着手背:“不急，慢慢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