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当瀑布上的晨曦微亮,翻腾的水珠挂上一道彩虹,山涧的野鹿呦呦的叫着,在空旷的寒潭处不断回响,李乘风和中年道人坐在石头上,肩膀挨着肩膀,手自然放在腿上,中年道人微闭的双眼蓦然动了动,睁开双眼,看向深潭里不断游走的一条红鲤。
此时,已经过去十年,李乘风十五岁,也正是这个春天,红鲤逆游而来,张嘴吐出一块绢布,带来了远方的问候,以及当年的诺言---中年道人对一件事的承诺,现在已经到了解决的时机。
中年道人看着绢布,手指无意识的摩擦边缘的花纹,神情思索,看了一眼黑鹰,然而黑鹰依然不动,始终凝望着瀑布的白云。
中年道人看向李乘风道:“看来得你去了。”
李乘风神情惘然,不知道绢布上写的什么,只是稀里糊涂的有了一个宗派,成为里面的弟子。
此后的一段时间,红鲤来过几次,红鲤虽小,但内含乾坤,李乘风第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鲤鱼,一张肚子仿佛能纳万物,红鲤陆续的带来了李乘风的身份铭牌,宗派衣服,还有一本小小的书,上面写的是宗派的规定。
宗派的身份铭牌轻巧,但质地却格外的好,一面刻着李乘风的名字,一笔一划像是浇筑而成,花纹为边,另一边刻着一把小剑,上面写着俩字---太一。
李乘风渐渐地知道了这些意味着什么,那把剑代表的是一个用剑的门派,名字叫做太一,也就是太一剑派,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李乘风看着身旁的身份铭牌和门派衣服,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没有想象的那么激动,翻看着小本,想着自己加入的那个门派,有些宁静,有些憧憬。
在收到红鲤传书的一个月后,莽山落日余晖,给山林染上一层金黄,留恋的阳光洒下,在李乘风身边出现一半光亮,一半阴暗,李乘风便是那光与暗上的一点,身上像是什么东西被打开,缠绕的思绪汇聚成一颗果核,在思想的混沌中不断起伏,曾经的一切,写的第一个字,发出的第一个音节,看到的第一眼风景,喝过的第一滴水······全都化作一块平静清澈的湖面,在识海中微微荡漾。
这荡漾微微,轻盈而不可见,但同时却散发出一道道飘逸的气息,这气息连绵而悠长,平静而富含包容,蕴含着对一个世界的见证和感悟,认知和探索。
最先发现这气息的是那只黑鹰,它闻到那气息时,深陷的眼眶中忽然飘起俩道绿油油的火焰。
幽静而昏暗的莽山山林里,蛟龙乱舞,虎啸蛇盘,黄昏的天空中响起刺耳的叫声,远处的山林中不断出现巨大的黑影,咚咚咚的地鸣不断,就连终日平静的深潭,此时都已经疯狂的沸腾。
黑鹰绿油油的火焰有些摇晃,此时中年道人也不在,它使劲扒拉着李乘风,可是却一动不动。它深吸一口气,傍晚的莽山中忽然刮起一道狂风,嫩绿的叶儿不断地挣扎,树枝疯狂的晃动,在昏暗的天空衬托下,一道如山岳般的影子,伴随着狂风乍起,疯狂的随着风势,迎风而涨!
一只黑色的,秃颈的巨鹰,出现在天与地之间,身高快要突破天际,眼眶中是两团疯狂燃烧的绿色火焰,它看了一眼石头上的李乘风,双翅合拢,将那一块区域包裹在翅膀里。
此时,翅膀外面的生命失去了气息的来源,纷纷安静下来,而那中年道人,不知何时,来到了石头旁边,他站在瀑布前方,望着疯狂翻腾的寒潭,对着那里说了一句饱含深意的话:“修行千年,勿要毁于一旦。”
寒潭平静了下来。
时间总会过去,当夜的帷幕被阳光拉开,莽山山涧撒下斑驳的树叶影子,李乘风身上的气息慢慢收敛起来,再也闻不到丝毫,又回复了跟从前一样,而那远处的巨大黑影和莽山山脉的万兽奇物,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黑色秃颈巨鹰望着平静的李乘风,终于不在焦急,眼眶中的绿色幽幽火焰,逐渐熄灭,想要伸展一下疲劳的身躯,身体却慢慢的缩小,才发现因为防御了一晚上的觊觎和贪婪,身体的伤势却加深了。
李乘风睁开眼睛,虽然事情声势浩大,但沉睡一夜,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望着一旁奄奄一息的黑鹰,对着神情凝重的中年道人,有些担忧的问道:“师傅,昨晚发生什么了?”
中年道人看着他,天边的朝阳和晨露披挂在发梢,他有些低沉的说道:“你有麻烦了。”
按照中年道人的说法,昨晚李乘风识海凝聚的魂核,因为其形成的特殊性,不为这世间的事物所容,昨夜那一道道独特的气息,便是代表着精粹的感悟和文化,随着魂核的提炼识海而散发出去,这些感悟和璀璨的文化,正是这个世界的生命最为需要的东西,所以李乘风有麻烦了,很大的麻烦。
“那······这种麻烦,您能解决吗?”
“不能,永远没人能。”
“不能解决的麻烦,我可以不要这魂核吗?”
“不可,那不是你一个人的命。”
······
自那天晚上后,红鲤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绢布上的语言也越来越多,太一剑派的人似乎越来越着急,中年道人在石头上打坐的次数越来越少,只是偶尔望着瀑布上的云端,独自思量。
李乘风也在想,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事情,那识海中的魂核新鲜感早已过去,魂核的特殊他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文化和经历,为何会受到那些生命的疯狂追逐,在放弃魂核等同于放弃自己生命的前提下,他宁愿做好一辈子被追杀的心理准备,当这种事情明白后,这种压力似乎变成了一种求生,来源于人最原始的本能。他要出去,进入太一剑派,在危机来临之时努力的武装自己,顺便去看一看这异世风景。下一次的魂核蜕变中年道人已经告诉他了,俩年之后。
“师傅,我要走了。”
“去哪里。”
“太一剑派。”
“为什么,你应该清楚了自己的状况,离开了我跟黑鹰你很危险。至于那事情,我也可以自己去处理。”
李乘风摇摇头,说道:“因为我要靠自己活下去,黑鹰的情况已经很危险了,而且我一直认为,生命的意义不在于其长度。”
“你要清楚,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你还是背负着一个人的。”
“正因为我还背负着一个人的命,我会更加努力的活下去。”
“他将你从门后带出来时,从来不曾预想到你会这样。”
“那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吧。”
“是的。”
“我知道您和他都想要我安全的等待,等待需要我的时候,那也一定是一个很重要的时刻,为此他和您和黑鹰,都不惜代价到那一个时刻,但是,”李乘风抬起头,望着那终日不散的瀑布云端,“我想要试一下,不因为我有多么重要而害怕失败,不因为我的死亡会带来的灾难而愧疚,撇开这这一切的背负和责任,我想要做回我自己。”
是的,李乘风要做自己,不是那个父母要你读书考大学,找工作,不准谈恋爱,贪玩的听话好孩子。
中年道人和黑鹰在那块突出石头的孤崖上沉默,生命总是璀璨的,文明也随着历史和时间的长流不断被冲刷。
李乘风收拾包裹,接过黑鹰叼过来的那把古剑,骑着中年道人平日的白鹤,离开。
十五岁的李乘风,向着太一剑派,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