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人选？”任璐抱着怀疑的心情点开了宅子贱发来的链接，然后就看到了一个颇为寒酸的微博界面。“就这人？这也太新了吧，刚入坑？不，刚接触同人圈？”
“别先入为主了，你先看看她的文章再说。”
任璐看着几篇点击数不高的同人文，皱了皱眉头，随便点开了一篇看了起来。但是看到最后，他也没觉得文章的水准有多高，顶多觉得读起来没有违和感，逻辑也很通顺，文笔一般，剧情只能说是一般。
“我说宅子贱，你没给我发错链接吧？确定是个叫Nowo的人？”
“我确定，没发错。”
“可是她身上有什么亮点值得你推荐？既没有广交同好，也没有特别吸引人的作品。你该不会只是为了推辞而随便找了个人来搪塞我吧？”
“有什么亮点？”宅子贱哑然失笑，“很简单，她有很多新人都认为自己有、实际上却没有的东西。”
“你能不能别装神弄鬼了，直说好不好？她身上有什么东西？”任璐着急地问道。
“你刚刚说，觉得跟自己合作的写手为了人气而刻意卖腐，对吧。”宅子贱的双眼凝视着电脑屏幕，语气变得越来越郑重。“人在出名以后，要顾忌的事情越来越多，想要得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保持初心这种事说起来简单，但实际上能坚持这一点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但是我在这个新人身上，看到了这种品质。”
通话的另一端，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怎么可能只凭网上的这些东西就能够判定呢？”过了许久后，任璐又反驳道，“而且，我要的是一个优秀的作者，读者们要的是一部精彩的作品，而不是一个只有心性好的新人。我只想知道她有没有写出一部好作品的能力，有没有像你一样的才能。”
像我一样？才能？宅子贱哑然失笑。“我可没有才能。你捧杀我了。”
“我的话一点没错。我混圈以来，没有一个写手能达到你这样的高度。你每入一个坑就换一个号，从来不依靠以前累积起来的粉丝群，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聚拢起大批的新粉。画手也就算了，毕竟画功的好与坏一眼便知，曝光率也要比文字高上好几倍。但是你呢，宅子贱？你没有任何哗众取宠的手段，单纯只凭文字就吸引来这么多粉丝，这如果不能被称之为才能，那什么才能被称为才能？”
“我说过，我是算计好的。”宅子贱轻轻地回答说，“我的文字并不单纯。而且说实话，我的人气有运气的因素在里面。我只是恰好写出了大众想看的东西而已。”
“你能抓到大众想看的东西，这不就是才能吗？”任璐无法理解，“我就不明白了宅子贱，你怎么总是这么妄自菲薄呢？”
“我不是妄自菲薄。我是怕自己妄自尊大。”宅子贱攥紧了鼠标说到，“我害怕自己的文字会因为人气的攀升而发生改变，更害怕自己会为了名气而选择趋炎附势。”
“可是你确实很优秀啊？就算你因此而得意自满，那又有什么不对呢？你又不是圣人，你应该允许自己犯错。”
“我当然不是圣人。”宅子贱笑了笑说。“可是粉丝所喜欢的'宅子贱'是个圣人。”
“从来没有完美的作者和完美的作品，但是读者却很容易苛求他们所喜爱的作者和作品。他们所喜欢的东西并不是原汁原味的作者所理解的作品，而是携带了他们臆想的那个自己眼中的作品。”
“所以我每次入坑换个新号，是为了不暴露出别人不喜欢的一面，而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崇高，是为了不依靠曾经累积下来的人气。”
对面又是长久的沉默。
在很多小透明的脑中，从小透明成为太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过程，每个粉丝都需要一个一个的去积累，然后聚沙成塔，然后最终修成正果，成为了千粉万分的大大。
但是实际上，不是的。
成为大大所需要的时间确实很长，但是从小透明变成大大的过程，并不是量的积累，而是质的改变。你在微博上发了一部作品，然后有了一个转发、几个转发。突然间，有了一个同好比较多，或是在圈内比较有名气的大大转发了。再突然间，这条微博的转发量和你的粉丝数会在瞬间窜高，提示音接二连三地响起，粉丝如同潮水般涌来。一夜成名，这才是蜕变的真正描述。
而人在这个时刻，是非常容易被涌来的信息量炸懵，而且得意忘形的。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使你知道这个道理，当你真正地爬到了上面的时候，你也不会想起还有更高的塔尖在等着你的。你会看着自己曾经徘徊的山脚，然后感叹自己实在太厉害了，居然能爬到这里。
宅子贱在第一次遇到粉丝数像炸弹一样涨爆了的时候，在狂喜之余又感受到了莫大的恐惧。他觉得自己像是干枯的河床中的一支小草，突然间被汹涌而来的潮水冲了一脸，然后整个人就在湍流之中瑟瑟发抖。
为什么宅子贱会看中Nowo呢？因为不只是心性和潜力，宅子贱还看见了Nowo身上的理智和反众心理。
漫展上的事故，以及抄袭事件。当别人都在传言中越陷越深时，Nowo的第一反应却是对大众的判断产生质疑。说她不合群也好，逆反也好，但这种怀疑人生的态度正是自省的体现，也是在面对粉丝信息量轰炸时还能保持清醒的必要条件。
她是块金子。宅子贱认定了Nowo一定会有所成就的。他是无法长久地呆在同人圈里的，但是他觉得Nowo可以。
如果宅子贱不反复更换新号，那么他的粉丝群将会达到一个极为可怕的数字。如果Nowo最终能成长起来，宅子贱相信Nowo最后就能达到不换新号的他的名气。
问题就在于……蜕变的时刻，怎样才能使它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