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星稀，杀人好夜。
折羽浮身城楼之上，心中感慨万千。
残翼之人，纵使登天临空，亦难为天下容。天翼圣族欲杀之，人族亦欲杀之。
心尚未死，焉能坐以待毙？
今夜，他要出城杀人。
杀人，也为救人。
那孩子说的没错。事到如今，能够扭转局势的只有自己一人。
羽国军营楼帐内，锦渚·战·鲁利亚突然从座位上升腾而起，扇动羽翼，悬在半空，上下浮动了一会儿，却没有决定前往任何一个方向。
“父亲，您怎么了？”图拉乌斯疑虑道。
“没什么。有点心神不宁。”锦渚面容舒缓，又飞落回自己的座位上。
一旁的崔岚低头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老师对此有何见解？”锦渚见状，连忙询问。
崔岚扭头望了望大开的帐门的方向，然后皱紧了双眉。他那依旧俊逸的脸庞上，突然就蒙上了一层阴郁。
“怎样？”锦渚的语气中明显带有一丝急切。
“命火弱，戮血沸，天暗云乱，鬼道横行，鲜活具隐没，腐败皆蔓延，此乃大死之象。”崔岚道。
“何解？”锦渚追问道。
崔岚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抬手又掐算了几下。
“父亲。”看到锦渚全神贯注地盯着崔岚的掐算，图拉乌斯不禁试图吸引锦渚的注意。
“嗯？”锦渚仅仅瞥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便又将目光放在了崔岚的掐算上。
“父亲，您无需相信人族这些故弄玄虚之举。妖魔鬼怪尽是些虚无缥缈之物。谁曾见得？此人在父亲面前危言耸听。父亲将他赶出去便是。”图拉乌斯故意大声说道。
图拉乌斯一向不喜欢崔岚。区区一个人族，居然敢对天翼圣族颐指气使，气焰何其嚣张？父皇居然还对他礼敬有加。更可恶的是，这个崔岚一贯对自己爱搭不理，却有时会出入二弟的寝殿。从未听闻父皇命其如此。定是二弟私自与其勾结。赫刃将军常说人族阴诡歹毒。果然没错。
“住口！你个逆子！崔先生知气运、晓生死，气概才华五百年不遇，乃为父之师友。岂容你在这里放肆！若无崔先生，我尚不知能否度过当初的劫难。我若死于那场祸乱，如今又哪有你这逆子？你不知感恩，竟还敢对崔先生不敬，当真该死！”锦渚双目圆睁，怒斥道。
图拉乌斯被吓得全身一软，差点直接从半空跌落到地面上，费了好大劲才稳定了身形。饶是如此，他此时的位置也已经比刚才低了一大截。
“我，我又不知道……”图拉乌斯无力地辩解道。
“你不知道？”锦渚指着图拉乌斯的鼻子，气愤道，“就算你不知道过去的事情，那三年前的事情你也忘了吗？若无崔先生，格拉泽莉娅又岂能保住这条性命？如今你却在这里胡言乱语。看来我这些年对你还是太放纵了。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回自己的楼帐，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准许，就不要再出来了。”
“我……”图拉乌斯似乎还想要辩解几句，但看到锦渚那严厉的眼神后，又把本来准备好的说辞都咽了回去。
“陛下，图拉乌斯殿下年少气盛，不懂个中艰险，也在情理之中。”崔岚讲话之时，始终面对锦渚，只到此处才斜视了一下图拉乌斯，并继续说道，“殿下且安心回帐内休息。今夜恐有大事发生。陛下如此安排，也是为殿下之安危着想。”
图拉乌斯闻言，愤然瞪视了崔岚一眼，又望了一眼锦渚，才慢悠悠地转身飞离这座楼帐。他最恨被人族呼来喝去，尤其是这个崔岚。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羞辱。从他转身的一刹那，他就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用最让人难堪的方式好好收拾这个崔岚。
望着图拉乌斯飞离的背影，锦渚叹气道：“宗族那帮老顽固教出来的‘好孩子’！将来有一天，圣朝要是交在他的手里，恐怕会浪费先帝和我这两代的努力啊！”
天翼族寿数远超人族，无需像人族那样尽早追求家族的延续。根据个人喜好，天翼族或许十几岁便结婚生子，或许几十岁才考虑这件事，甚至在百岁以后。锦渚勤政轻身，得子较晚。而且按照宗族规定，图拉乌斯自小便要接受宗族长老们的教导。锦渚身为羽皇，理论上对皇子们的教育也没有完全的管理权。羽皇可以私下指派专人辅佐皇子，受命之人却不能拥有皇子之师的名分。锦渚幼时也是经受过这套规矩的。因此，图拉乌斯的成长可以说完全偏离了锦渚期望中的路线。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宗族势力就像是盘踞在心脏周围的藤蔓，枝茎早已深入血肉之中。若要根治，除非脱胎换骨，重塑身躯。如今的圣朝，经受不起这样的猛药，只能先慢慢调养。至于图拉乌斯殿下，若我们今夜无恙，来日尚有周旋的余地。若我们挨不过今夜……”崔岚虽然话留一半，但其意已明。
“那老师现在是否可以告知，今夜之劫当如何化解？”锦渚急切道。
“陛下莫急，且等一人到此。”崔岚缓缓道。
“何人？”锦渚忙问。
“睦人使，郭岭。”崔岚微笑道。
“郭岭？郭岭这些年倒也算勤恳，是个人才。只不过……才有大小，以郭岭之才，如何能与老师相提并论？”锦渚疑惑道。
“哈哈哈，陛下想想，郭岭区区一人族，受用于先帝，至今仍在睦人使之位，不奇怪吗？”崔岚大笑，反问道。
锦渚闻言，皱眉思量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唉，一晃，竟过了这么多年！从前没怎么在意，人族的官吏换了又换，也只有老师和他一直都在。莫非，他也和老师一样，是懂得长生之人？”锦渚感叹之后，向崔岚确认道。
“陛下有所不知。郭岭与我，本师出同门。当初先帝任我为明兆师，正是纳了郭岭的举荐。当时郭岭便是睦人使，深受先帝信任。”崔岚介绍道。
“既然如此，来人，快请睦人使！”锦渚唤道。
帐门外的飞翼卫闻声飞入，在锦渚身前颔首请命。
崔岚对那名还未礼毕的飞翼卫摆了摆手，对锦渚说：“陛下无需派人传唤。如我所料不错，郭岭此刻正向此处赶来。若他察觉不到今夜异象，说明他学艺不精，又岂能助陛下渡过此劫？”
“老师所言在理。”锦渚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刚刚进来的那名飞翼卫下令道，“你先下去吧。”
飞翼卫得令，这才飞离楼帐。
崔岚见状，嘴角微微一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