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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放开那头大象

布恩的眼泪

眼睛无数次的闭,眼睛无数次的睁,八十年弹指一挥间。布恩,从长着胎毛的小乳象,变成了一头垂暮老象。

成年亚洲象应当有4米高,9吨重。布恩是一头亚洲象,可它没有4米高,也达不到9吨重,这头大象因为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脑袋上的皮肤已经凹进了头骨的缝隙中,看起来虚弱不堪,似乎下一秒就会倒毙。

大象和人的寿命差不多,这头八十岁的老象就像一支快要燃尽的蜡烛,就剩下最后一点光亮,任何一阵微风都能吹灭。布恩现在仅有一个愿望:每天不用再走营地外的小路,那条它背着无数人走过千百遍的土路。因为它太老了,实在背不动人,只想安静地站着,不被打扰。

不过,布恩注定无法如愿,因为它是一头大象游乐园的大象,只要还能站起来,它就必须背着游客,围着营地绕圈,供人取乐。

大象游乐园的主人看到过布恩流泪,他们也清楚这头80岁的大象虚弱、缓慢、多愁善感。可他们还是殴打它,咒骂它,因为在他们眼中,布恩只是一头大象,赚钱的工具,跟一头只塑料盆没有区别。

奴隶大象

自由,对野生动物来说很简单,喝河水,吃野果,泥塘里打个滚,不过如此。

但对圈养的大象来说,自由是水中月,镜中花,看的见,摸不着。它们从出生到死亡,都牢牢的被主人控制,没有一刻时间属于自己。在主人的驱赶下,穿着锁链,戴着脚镣,开荒地、修土路、搬东西,粗活累活一个逃不掉。一旦年老,无法再为主人捞油水,它们还会被卖到大象游乐园,在那里变为背运游客的“动物玩具”。布恩就是典型的例子。

实事求是地说,背运游客这种活儿,参照布恩一生所受的虐待,已经算是比较轻松的工作了。作为一头奴隶大象,布恩干过最痛苦的工作要数在原始森林里运送原木,那是它从来都不想再回忆起的一段往事。虽然布恩现在离开了那片伤心之地,但他的朋友——布米仍旧在那里受苦。

可怜的布米

布米比布恩小三十岁,它们来自同一个被驯养的象群。布米或许跟布恩还有点亲戚关系,它们自己不太清楚,他们的驯象人更不清楚。驯象人压根不想了解象群的故事,因为在他们掌握的象群中,通常包含不同来历的大象,有的是象群内出生的,有的是从别处买来的。他们没工夫了解大象的家庭关系,他们只按照强壮程度,是否有象牙,能不能听懂指令等特点来区别大象。在驯象人的词典中,大象和工具是同义词,他们只想赶紧把“工具”喂大,然后用它们赚钱。

布米五十岁了,比照人类的岁数,已经进入老年了。它应当退休,去享受生活。但是,在驯象人看来,它还有继续榨取利润的价值,所以,布米被送去原始森林深处搬木头,去干布恩当年干过的活儿。

精美的家具需要上好的木头,上好的木头不长在城市边上,它们一定生在雨林深处。

在东南亚的雨林中,没有电,没有路,你在城里见到的一切那里都没有,但那里有上好的柚木和红木。为了获得好木头,富豪们不在乎花钱,只要谁能把好木头卖给他,让他有材料做名贵的家具,什么条件都可以提。俗活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钱,无数人带着工具走进了雨林深处,去寻找富豪们心仪的木头。

伐木不难,两个人合作拉锯,一个人举着电锯,不一会就能伐倒一颗上百年树龄的红木,问题是把木头运出去很难。雨林里没有一处干燥的地方,泥泞的大地到处泛着霉味。汽车,机械在这片原始大地全没法用。可是一根原木通常有几吨重,如果靠人力运输,几乎不可能。所以,布米这样的亚洲象就成为了雨林运输最好的工具,首先,作为陆地上最大的动物,成年亚洲象拥有相当于20个人的力量,足够拖动原木。其次,亚洲象就像亚洲土地上的其他动物一样——性情温顺。此外,有些聪明的大象,经过训练,甚至能够读懂主人的手势,知道每一根木头应该怎么搬运,怎么摆放。

从人的角度来看问题,大象似乎很适合运木头。但是,人类从来没有问过大象,它们乐不乐意干这件差事。可惜大象不会说话,要不然它们一定会拒绝在森林中运木头,因为这不是工作,而是一种虐待。

雨林深处的秘密

不管是合法的木材商,还是非法的盗伐者,他们都实施着相同的运木流程。

第一步,在海拔1500米左右的山上砍伐树木;第二步,让大象把木材搬运到河边,有空的货船在那里等待;第三步,让大象用木头把船码满,他们再驾驶货船到最近的连接公路的码头。可以看出,整个木材的输运过程,大象是最重要的一环,这表示它们要承受最重的工作量,以及无法逃避的创伤。

雨林,顾名思义,就是降雨量很大的森林。那里十分湿润,到处是泥泞湿滑的山坡和谷地。如果有游客想穿行一次雨林,非得小心翼翼手脚并用不可,否则一定受伤或者遇到更糟的情况。布米可不是游客,雨林对他来说不是瞧风景的地方,而是出卖生命的血汗工厂。它每天至少要拉十几吨木材,从天亮一直干到天黑,给它的报酬,就是每天早晨开工前的一块饭团。不管是否可口,都必须吞下,虽然吃下肚的东西可能已经馊了,但是如果不吃,它就只能等第二天早上的另一块饭团。

要知道,成年亚洲象每天至少要吃30千克的食物,一块冷饭团只能保证它饿不死,无法带来其他任何帮助。

布米吃不饱饭,没有体力,带来的直接后果是拉不动木头。它经常会因为饥饿,不小心让木头滑落到山脚下。这时候,在驯象人的威胁下,布米必须驱动自己几吨重的身躯,缓慢的从山梁下到山坳中,把木头重新拉回原路。拉着木材上坡对布米近乎折磨,试想一下,你一天只能吃一个包子,然后背着一台电冰箱爬楼梯是什么感觉。

因为上坡,布米必须克服自己和木材加在一起的重量,它迈着沉重的步伐,每前进几步就得停下歇息,然后继续前行,时不时的你会听到它的哀嚎,沉重的叹息声从它的喉咙里吼出来,在雨林中久久回荡,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血木

在运送木头的过程中,总会有很多意外。

比如遇到某些湿地,站立行走容易打滑,必须另想办法。一般这时候,驯象人会指挥大象跪下,让它们用膝盖一点点往前挪。用这种姿势活动,对所有动物来说,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何况大象这样的巨兽。不过,这并不是大象在搬运木头中最痛苦的事。让大象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人类的殴打和伤害。

原木一般都很长,拖拽的时候不方便转弯,很容易被茂密的树林卡住,进退不得。这种情况,驯象人会用他们自己的方式教导大象,指挥它们来回移动。但大象毕竟不是人类,并不能完全理解人类的意思。常常是人类呵斥很久,大象左挪右转,还是无法脱困。

被困意味着浪费了时间,浪费时间就送不出木头,送不出木头代表赚不到钱。想到这层利害关系,驯象人怒火中烧,抡起开山刀,用刀背猛击大象。这些人了解大象,知道大象耳根处最吃痛,所以专打那里。

重殴之下,大象会发出哀嚎,不知道是求饶还是哭喊,反正任何心智健全的人听到那种惨叫,一定会做噩梦。

面对虐待,并非所有大象都选择逆来顺受。有些斗志尚存的大象会反抗。布米在一次犯错之后,又狠狠地挨了打。它最终选择了反抗,用长鼻子吸水,喷射抽打它的人类。然后绝望地撞向大树,企图和奴隶主同归于尽。但是,布米最终抵不过刀枪,在刀砍枪击的伤害下,它们要么选择了死亡,要么重新戴上沉重的铁链,一趟又一趟地完成任务,为主人赚钱。

布米的故事结束了,没人知道它最终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它是否还活着。布米不是第一头,也不是最后一头搬运木头的大象。只要有人花钱买木头,大象们就得一遍一遍的走入雨林深处。

雨林,被人类变成了绿色地狱,充满了诅咒。大象们运出雨林的每一根木头,都沾满了鲜血。

放开那头大象

就现在,你捧着杂志阅读的这个时间,在东南亚的雨林中,至少有几千头大象正在搬运木材,它们迈着沉重的步伐,脚上的铁镣叮当作响,身后拖着上百年树龄的木头,头上坐着拿着砍刀的驯象人,除了绝望,它们无力反抗。

大象是一种优雅、强壮和美丽的生物。它们和人类一样,很早就诞生在这颗星球上,拥有和人类平等的生存权利,并不应当受到奴役。它们是自由的生灵,绝不是人类赚钱的奴隶。

驯象人应当感到羞愧,他们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体面,与大象相比,他们倒更像丛林中的动物。我们作为和驯象人一样的人类,不能选择和他们同流合污。

每一个热爱地球,热爱生命的人,也许我们不能亲自解救每一头陷入困境的动物,也许面对恶行,我们只能谴责。但是,面对不义之举,拒绝沉默,每个人都发出自己的声音,让声音汇聚成雷霆。那时候,声音会变成力量,语言会变成武器。所以,当我们再目睹大象奴隶这样的惨剧,让我们呐喊:放开那头大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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